君九凝的声音急切而尖锐,在空旷的密林中传出回音,她向来清冷的音色都因此微微发哑。
凤冬凌猛地睁开了眼,这声音!
怎么会这么耳熟?
闻非的剑停在他额前一寸处,仿佛下一秒就能戳穿他的天灵盖。
“哒。”
一滴血从剑尖掉在凤冬凌额上,让他忍不住狠狠一颤。
闻非冷冷地收回剑,走到君九凝身边。
几人光明正大地走出了秋露林,消失在暮色中。
看着那道被夹在二人中间的纤细身影,凤冬凌想起了他收到一盏灯的夜晚。
死里逃生的紧张感让他手脚脱力,像一坨烂泥般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她没死。
眼眶突然涌上一阵热意,凤冬凌用手背盖住双眼。
他只看得见一片黑暗,却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方才争先恐后逃走的侍从打着火把蹑手蹑脚地折回来,生怕再遇上刚才的杀神。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在这里!”
“殿下还没死!”
他们将凤冬凌从地上扶起来,却被他脸上的水迹和笑吓得毛骨悚然。
一个小侍从战战兢兢地问道:“殿下,您没事吧?”
凤冬凌挥开众人撑着他的手:“我好啊,怎么会不好?我好得很,哈哈哈哈哈哈!”
他那如同入魔的笑声回荡在密林中,让人闻之忍不住竖起寒毛。
方才出声的侍从硬着头皮道:“太子殿下,公主被人朝着心口捅了一剑,如今危在旦夕,还请太子殿下快些回去看看公主吧。”
凤冬凌的笑声戛然而止。
“你说长公主胸口中了一剑?”
“你刺了凤云兮胸口一剑?”
闻非接过君九凝递过来的帕子,擦拭着脸上的血迹,冷冷地“嗯”了一声。
君九凝看着他乱抹,反而把脸越抹越脏,便又从他手里把帕子抢过来,摘下腰间的水壶,往帕子上倒了点水,帮他擦拭起来。
“你怎么知道是凤云兮对我动的手?”
闻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仿佛一闭眼君九凝就会消失似的:“楚太子说的。”
“君清漓?”君九凝想到君清漓也还不知道她没死,脸上出现一抹愧疚,“顾云眼线实在太多,我也是没办法了才瞒着你们。”
但闻非在意的根本不是这个。
“抱歉。”闻非喉结动了动,从嗓子里挤出艰涩的两个字。
君九凝一愣:“啊?”
闻非看起来很难过。
“是我没保护好你。”
在他眼里,君九凝中箭是事实。
他亲手把君九凝封进棺中,他知道那箭矢造成的伤口不是假的,虽然不知道君九凝是如何死而复生,但在闻非眼中,他作为君九凝唯一的贴身侍卫,就是失职了。
但那枝插进她胸口的箭,至今还被闻非随身携带着。
但他没脸告诉君九凝。
君九凝手一顿,把他脸颊边上的最后一点血迹抹掉,岔开话题道:“没有的事,我让你去保护清漓的,你做得很好……好了,擦干净了。”
见闻非如此自责,她脸上神色也有些讪讪的:自己在夏国逍遥快活,而闻非日日遭受良心的折磨,似乎很不道德。
闻非失落地看着她把手收了回去,又道:“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得告诉你。”
“什么事?”
“君元夕没死,还回了楚皇宫。”
君九凝大惊失色,手指顿时卸了力,沾满血迹的帕子落到了满是尘土的地上。
君元夕没死?!
楚国。
君清漓神色暴戾地掐着一个侍女的脖子,白皙的手背浮起青筋,可见用力之大。
侍女脸色已经因为缺氧涨成了紫色,双脚乱踢,两只无力的手掌不断拍打着君清漓如铁箍般丝毫不肯放松的手。
君清漓眼底一片冷漠冰寒。
边上明明站了十余个侍从,室内却静得落针可闻。
无人敢出声阻止。
手上的人逐渐没了动静,君清漓这才放开手。
侍女没有生息的身体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君清漓话中没有一丝温度:“拖出去烧了。”
一旁的侍卫站出来拖着人离开了。
允鹤看着那侍女的衣角被地面蹭出一大片灰迹,心中感慨万分。
他跟着君清漓多年,知道昔日笑容温和的太子殿下早已跟着君九凝一起死了。
他有些想念在楚王宫时的日子了。
君清漓突然道:“允鹤。”
允鹤心中一抖,连忙低头跪下:“属下在。”
“把我身边的、军营里管事的,都传去看她是怎么被烧成飞灰的,”他脸上浮现一抹青白的笑,“看看背主忘国,投靠他人是什么下场。”
允鹤腮边落下一大滴冷汗,抱拳接令:“属下这就去。”
他掀开太子营帐出来,迎面便碰上正带人巡逻的谢瑾瑜和陈少杰。
“谢小将军,陈少军。”
谢瑾瑜眼神担忧地同他打了个招呼,问道:“方才我似乎看见有人拖着个宫女去了火场,……可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
允鹤叹了口气:“那人在殿下的汤中下毒。秋月姑娘病了,便换了个人来照顾太子的饮食起居,谁知竟是个细作。”
允鹤至今想起来还浑身冷汗,那名侍女是自小就在楚王宫长大的,不知收买她给君清漓下毒的人是怎么联系上此人的。
今日如果不是君清漓忽然要那女子先喝一口,此刻恐怕已经身上毒发了。
陈少杰沉声道:“我派人去查这名侍女近日接触过的人,一定要查出这毒药究竟是什么渠道送进来的。”
允鹤摇摇头:“没用的。”
他们返回的一路上,遭受了无数次暗杀,如果不是公主留下的闻非侍卫,太子殿下恐怕早就遇害了。
但背后主使之人手段实在高明,他们无论怎么查,都无法获得分毫蛛丝马迹。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要是长公主殿下还在就好了。”
谢瑾瑜和陈少杰面上掠过一抹沉痛之色。
君九凝的事情他们也知道了,而且此刻君九凝的棺木还停在军营中,但君清漓有令不许任何人靠近,他们至今也没能去祭拜一番。
谢瑾瑜拍拍允鹤肩膀:“太子殿下一日被困在闵城不能回京,公主便一刻都不得入土为安,他心情不好也是正常,倒是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