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盛朝不搞文字狱那一套,百姓们言论相对自由。
先帝时期,更是有一个读书人因着在茶楼里发表了自己对时政的见解,恰好传入当时的丞相耳中,
而那位丞相又恰好是个惜才之人,转头就把这读书人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先帝。
先帝同样认定那读书人才学惊世,于是破格提拔,让那读书人跳过了科举这一关,直接入朝为官,就此传下一段佳话。
今日这书生方才之所以会表现得那么愤慨,一则是他心中的确这么想了,
但更重要的原因,还是看见了云舒他们这架一看便知主人身份高贵的马车。
他以为马车里可能坐的是哪位朝中重臣,加之昨日又在茶馆里听到京城周报上圣安公主亲自写到她被授官一事最初其实是遭到了绝大多数朝中重臣反对的。
圣安公主是凭实力赢过了户部尚书,证明了自己,这才成功当上了总商会会长。
于是为了讨好这马车里的“重臣”,在贵人面前刷刷脸,
这书生才忍着对李铁柱他们这些体格远比他健硕了许多的“莽夫”们的畏惧,硬着头皮弄了那么一出慷慨激昂的表演。
但没想到的是,马车里坐的不是什么朝中重臣,而是一个看着只有八九岁的小屁孩儿!
最可气的是,这小屁孩儿竟还站在圣安公主那边,将他骂得狗血淋头!
什么叫他怕自己考不过女子?
笑话!
他去年秋闱虽说的确是落榜了,但无论如何,那也比无知妇人要强得多!
这小孩儿也不知是谁家的孩子,竟如此……
“这位是不是六皇子啊?”
就在那书生黑着脸,还想再说点儿什么的时候,后方忽然传来一道低低的议论声:
“上次天外天酒楼开业的时候,咱俩一块儿瞧见过一回,是长这样没错吧?”
“好像是。”
另一个人也压着嗓子,略有些紧张地道:
“不过若真是六皇子的话……那马车里该不会还坐了个圣安公主吧?”
什么?
六皇子和圣……圣安公主?
听到后头那个名号,书生掩在宽大袖袍下的手都开始抖了起来。
“不会的……”
他努力安慰着自己:
“哪有那么巧的事?怎么可能偏巧就是圣……”
后面这一句话都还没说完,那头马车里便又伸出一只手,把还在骂骂咧咧的六皇子摁了回去。
帘布翩然落下,虽只是惊鸿一瞥,但……
“我就说那里头肯定还有个圣安公主!”
前头低语的那个人兴奋地嘿了声:
“若只有六皇子一个人,我或许还会认错,但这两位都一块儿出现了,那就必是他们无疑啊!
幸好咱刚才说的都是圣安公主的好话,那马车在那儿停了那般久,说不定公主都已经记下咱们了!”
“咱们这些大老粗,公主记住记不住也没什么,关键是那个。”
有人幸灾乐祸地指了指书生:
“他怕是都要吓傻喽!”
噗通!
几乎是在那人话音落下的瞬间,就见那书生双腿一软,冷汗涔涔地直接跪倒在地,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了。
“嘁,果然是个废物!”
挣扎着还想再探头骂两句的云楚焕刚把帘布掀开,就看见了这一幕,
那撩着帘布的手顿时就兴致缺缺地甩开了:
“我当他多大胆儿呢,这就跪了?”
“这年头读书人都是奔着当官去的,他兴许是觉得自己得罪了我们,便做官无望了。”
对这样的人,云舒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欠奉。
倒是云楚焕忍不住又多嘟囔了一句:
“他的确是做官无望了,但这跟咱可没关系,纯粹就是他自己没用!”
就知道背地里说人坏话投机取巧,又看不清形势的人,他能聪明到哪儿去?
五姐姐入朝,那是她自己想入朝就能入的吗?
还不都是父皇的意思!
这书生,简直蠢得离谱。
云楚焕摇了摇头,实在没兴趣在这儿多待了:
“五姐姐,你说想听百姓们关于新商税的看法,现在也听完了,咱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反正都到这儿了,顺道去右相府瞧瞧吧。”
云舒往嘴里塞了块糕点:
“咱们这个时候过去,估计正好能赶上沈静姝上花轿。”
“那太好了!我还没看过上花轿呢!”
云楚焕兴冲冲的:
“听说这个可热闹了!”
“你说的那应该是正妃出嫁吧?”
云舒对这些不了解,随口道:
“沈静姝只是侧妃,很多流程都被省去了。”
“不是不是,我母妃说过,太子侧妃和寻常皇子、王爷的侧妃不一样,虽然婚嫁流程是省去了,但送嫁流程还是看女方家自己怎么安排。”
云楚焕连连摇头:
“我母妃嫁给父皇的时候,也是以太子侧妃的身份嫁给当时还是太子的父皇的。
听说我外祖父当时哭得可惨了,沿路跟着花轿一直跟去了宫门口,
第一抬嫁妆进宫的时候,最后一抬嫁妆都还没出左相府呢!”
“柳贵妃嫁给父皇的时候,父皇还是太子?”
云舒有些惊讶:
“柳相那么疼你母妃,怎么会答应让你母妃当太子侧妃的?”
“好像是说那时候,皇祖父的身体已经快不行了,而且父皇的兄弟们也都没了,就剩下父皇一个,是铁板钉钉的未来皇帝。”
云楚焕认真地解释道:
“而且我母妃嫁给父皇,是皇祖父直接下的旨,本来也没给我外祖父和我母妃拒绝的机会。”
“难怪。”
云舒点点头。
不过现如今她那个太子皇兄的地位,可没她父皇那时候那么稳。
况且沈静姝在右相府的地位,多半也比不上柳贵妃在柳府的地位——
谁家真正疼女儿的,会为了所谓的计划,让自家闺女儿和太子在人来人往的酒楼里干那种事儿啊?
实在假得很!
早早看清了真相的云舒压根儿不觉得右相府今日会弄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排场来,
但即便如此,当她看见右相府门口稀稀拉拉挂着的几条红布时,
她也还是被右相府这凉薄的姿态给狠狠惊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