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船行驶速度并不慢,沿着运河一路上北。
京杭大运河,南起余杭,北到京城,途经浙江、江南、山东和北直隶。
而扬州作为大运河中里运河段的名邑,是南北交通枢纽,藉漕运之利,富甲江南,为大周最繁荣的地区之一。
沿着扬州往北,便再无江南风光了,尤其是出了徐州地界,那种独属于北方的苍凉雄浑气息便扑面而来。
迎面而来的风比起江南的轻柔缠绵,如一把把利刃。
正值初春,春寒料峭,站在甲板上欣赏风光的柳禾风很快便有些受不住了,赶紧退回了船舱。
她们住的这条客船是一个四层的船,柳禾风与季扶清都是住在三层。
这里三层的客舱虽然不如四层上的宽敞,风光也不如四层的好,却胜在便宜但是整洁。
如此省下来的钱,俩人都给了随行的书童丫鬟各定了一间二层的房间。
这二层虽然狭小,却也是一人一间,还有着朝外可以开的窗子,比起众人挤在一起还没有窗子的一层是要好上不少的。
因着住得还不错,崔棠和季扶清的书童清砚两人便是已经在船上住了十几日,还都是精神抖擞神清气爽的,干起活来那是麻溜得不得了。
好几次看着她忙前忙后,柳禾风喊她歇一歇的时候,都被崔棠她严词拒绝了。
如此,柳禾风便也随她去了。
从甲板上回了客舱的柳禾风关上门后,便拿出一本《时文杂谈》,这是清河书院根据每年官员参加岁考时的述职报告总结而成。
能有这等实力搜集到这些信息的,整个大周也找不出几家的。
翻看了这本《时文杂谈》,柳禾风便可以及时关注到朝堂上的大的动向,免得考试时犯了大忌。
每每翻看起这些书的时候,柳禾风都会格外感激当初推荐自己去考清河书院的周夫子。
如若她还是在桃花镇的私塾上念书,也许最后可以勉强考中一个举人,但是再上一步却是难如登天了。
柳禾风迅速翻看了一遍《时文杂谈》之后,再抬头船行过了淮河段,已经看见黄河了。
柳禾风此刻心中涌起了一股久违的亲昵之感,上一世她是陕西人,从小听着家里人讲起黄河的故事。
这一世在江南生活了十几年,如今再见黄河内心是一种难以言说的亲近。
比起江南的富庶,黄河流域百姓的生活便苦多了,大多数都是衣衫褴褛的。
虽然中原地区也是传统的农耕地区,土地肥沃,水源丰沛,但是这里却是藩王就藩的热门之地。
是以当地百姓辛苦劳作,最后都养了皇子皇孙,自己却只能勉强饱腹。
合上书本,柳禾风决定出去透透气,三层有一间大的空处,里面摆上了不少桌椅板凳,平时总有游人学子聚在这里针砭时弊。
才刚进去,柳禾风便听见一群学子在高谈阔论。
这些人大多数都是从江南这等富庶地方来的,陡然看见了黄河两岸的百姓,皆是动了同情与恻隐之心。
于是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着黄河两岸百姓生活困顿的原因。
柳禾风虽然没有加入他们,却也坐在一旁静静听着。
有在论着苛捐杂税,有在谈着天灾人祸,还有暗暗指着藩王奢靡生活的。
虽然意见不同,却都是一腔热血,誓要为大周出一番力气。
这样的讨论在这个客船上总是进行着,柳禾风虽然不常参加,季扶清对此却很是热衷。
如此又过了几日,气温越来越低了,这是已经过了河南地界,很快便要到北直隶所辖各地,此时运河的有些河段还被冻着,是以速度也慢了许多。
快要进京了!
船停在了通州,通州乃是漕运通济之意。
此时正是春闱临近之日,码头上人来人往,这些皆是南来北往的举子齐聚京城,只待着几日之后的会试便可一飞冲天。
正可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多少读书人耗尽半生心血,只为这一场考试。
在通州下了船,学生游人们便从这里进京。
正值春闱,整个京城的守卫也是严苛了不好,都得是拿着路引才让进城的。
进入京城之中,柳禾风和季扶清便一起去了江南会馆。
这些会馆是大周初时为了振兴科举,鼓励各地举子参加会试兴建的。
每一个行省都兴建了一处会馆,来京参加会试的举子可以直接去对应的会馆居住,这些皆是朝廷直接拨款的,是以不需要缴费,如此也算是减轻了不少考生的压力。
江南文风鼎盛并且向来富庶,是以京城中这座江南会馆修建得极具江南风格,却也有北方建筑的气派。
见有四人进入会馆,正在前头算着账的掌柜赶紧上前,笑道:“几位可是从江南来的举子?”
季扶清朝着这位已经有些年迈的掌柜作揖后回答道:“是的,我们是从扬州府来的,这是我们的路引。”
说罢,季扶清与柳禾风两人一起拿出了四份路引交予老掌柜看。
仔细查看了两人的路引,老掌柜便将路引递了回去,捻须笑道:“原来是从扬州来的,老朽也是扬州人,只是现在年纪大了,已经好多年不回去了,扬州可还是之前那番模样?”
季扶清收过路引后,与老掌柜说道:“扬州城这么多年还是老样子,老人家以后有机会还是可以回去看看的。”
几位扬州老乡见面后简单地寒暄了两句,才想着要先去放行李,还特地让掌柜上些热菜热茶上面,毕竟京城的天气实在是太过寒冷了,几人都被冻得不轻。
掌柜的听后,就赶紧吩咐备菜上茶去,末了还叮嘱他们:“京城不比扬州,便是二月还是要穿得厚一些的。”
柳禾风与季扶清一起点了点头后,便先上楼去了客房放行李。
等到放好行李,小二也上来热菜热茶,吃饱喝足,身上才觉得有些暖意。
随后柳禾风又叫来了一桶热水,在船上这些天实在是环境艰苦,她早就有些受不住了。
直到泡进了热水里,才体会到久违的一种舒适与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