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踏入这片是非之地,宋念已无意再为这个家庭牺牲任何东西,哪怕是力气,更别提金钱。
若非沈碧主动挑起事端,宋念本打算悄无声息地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然而,既然有人硬要将她推至风口浪尖,那就别怪她不顾忌宋旺去世不久的悲痛,出手反击。
“上回我回家时已说得清楚,井水不犯河水,除非有人主动去赵家凹找我,否则我绝不踏足此处半步。”
宋念的话语掷地有声,如同惊雷一般在庭院内轰鸣。
春河大队的风气虽多有不正之风,但在那个时代,孝顺双亲乃是天经地义,不可撼动的道德基石。
宋念这番言论一出,众人似乎瞬间遗忘了宋家曾对原主的种种苛刻,忘记了沈碧和宋旺对原主的欺凌,以及原主与宋家花之间错综复杂的恩怨。
“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沈碧近乎失控地尖叫,“如果不是爹娘,你何来今日!你的命都是爹娘给的!”
宋念选择了沉默以对,而沈碧则嘴角挂着得意的微笑,仿佛局势已被她牢牢掌握。
“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小丫头,做姐姐的不教训教训你,难不成你要连爹娘都抛弃了吗!”
沈碧找上门来,一是图谋钱财,二则是试图将照顾宋家花和宋父的重担转嫁给宋念。
自己好不容易才挤进了县城的门楣,婚姻生活却像临时工一样充满变数,婚后多年膝下犹空,若非偶尔能从娘家搜刮些财物充门面,她在婆家的地位早已岌岌可危。
眼见娘家不仅不能助自己一臂之力,反而成了拖累,沈碧自然不愿意接手这个棘手的局面。
她绝不甘心就这样被婆家视为累赘,重新踏上那条通向乡间尘土飞扬的小径,回归到那片养育她的、却也满载着往昔辛酸的土地。
正当她愤怒的情绪即将爆发,欲以强硬的姿态教训宋念之际,一旁的赵凛仿佛洞悉一切般,适时伸出坚实的手臂,冷峻的语调中夹杂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关于宋家花带走孩子的真相,目前尚无确凿结论。大姨子未免太过急躁,我们夫妻尚未启唇,您就急于对我妻子口诛笔伐,紧接着便是谈及钱财。退一步说,即便真有什么变故,难道所有的责任都要压在我一家人的肩上吗?”
赵凛平日里的沉默寡言在此刻化为了一柄锋利的剑,直接刺向问题的核心。
关于宋旺悲剧的种种细节,赵凛在路上已经对宋念细细讲述,那些话语如同秋日落叶,轻飘却沉重。
宋旺溺亡的消息,听起来就像是一则讽刺的寓言,就如同谈论鱼儿被水淹没一般荒诞不经。
要知道,长坪公社由一条蜿蜒的大河穿流而过,赵家凹因临近河流而受益最多,紧随其后的则是那与赵家凹因水资源争夺而结下梁子、间接导致杨大力不幸陨落的大队。
至于春河大队,虽然位置略显偏远,主要依靠耕种维持生计,但身处这水网密布之地,长坪公社上下几乎无人不晓水性,游泳成为他们的本能。
宋旺,一个从小就被姐姐视若“家庭支柱”的庇护下长大的少年,从未沾染过生活的艰辛,整日游荡,逍遥自在。
随着年岁的增长,他的游泳技艺更是鹤立鸡群,于春河大队的年轻人之中堪称佼佼者,人送外号“浪里小白龙”。
这样一位水上健将,怎么可能轻易被水吞噬?
纵然常言道:“会水者往往更容易溺亡”,但熟知宋旺的人都明白,他从来不是鲁莽之人,对生命的珍视深入骨髓。
于是,这一切的谜团与责任,便无情地落在了精神失常的宋家花和身患中风、言语含糊的宋父身上。
试问,一个疯癫之人又如何能够妥善照料病弱的宋父?而宋父自身尚且难以自理,更不必提照顾同样需要关爱的宋家花了。
如此一来,宋念和沈碧自然而然地成了承担这份重担的最佳人选,这一决定在她们前往探望的路上,与赵凛达成了某种默契。
然而,对宋念而言,要她去照顾曾经给她带来无尽痛苦的亲人,这与亲手喂养自己的敌人有何区别?难道她生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些纷繁复杂的人际纠葛的吗?
“你——”
沈碧咬紧牙关,愤怒如火焰般在胸腔燃烧。
她无法理解,为何母亲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擅自将宋念的孩子带走。
在沈碧的心中,这件事的真实性毋庸置疑,母亲对于宋念的恨意之深,她感同身受。
只是,沈碧始终困惑,为何三姐妹之中唯有宋念的命运充满了波折与磨难。
她内心暗自祈祷,希望自己可以在这场家庭风暴中全身而退。
目睹姐妹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谢玉兰不得不挺身而出,试图缓和紧张的氛围。
“宋念,我们并没有偏袒任何人。你姐姐住在县城,住房局促,人多嘈杂,实在是不适合照顾宋父夫妇这样的病人。”
谢玉兰的声音柔和,言辞恳切,摆出一副讲道理的姿态,“相比之下,送到你那里显然更为合适。更何况,外界都传你精通医术,正为大队的人解除病痛,那么对于如何护理病人,你应该更有心得。说不定在你的悉心照料下,你父亲还能康复,到那时,你的负担也会减轻不少。”
为防止宋念拒绝,谢玉兰还事先堵上了所有退路:“至于经济上的考虑,我们已经有了方案:你提供劳力,你姐姐负责出钱,她不会坐视不管,我会确保她每个月至少来帮忙一两次。”
这个提议,即便是宋念与沈碧心有不甘,但在旁观者的眼里,无疑是一个公平合理的解决方案。
至于宋念心中那份难以名状的怨怼,在众人眼里似乎成了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被轻轻带过。
夫妻间的小争执尚能在温情中化解,更何况是血浓于水的父母之情呢?
谢玉兰缓缓贴近,温柔的手指轻轻扣住了宋念的手腕,那份亲昵仿佛是要将所有的歉意都凝聚在这不言之中:“你心里的苦,我都知道,可这事儿,委实是没有更好的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