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袅不在的这几个月,是那样煎熬。每次他醒来,都感觉自己身边空荡荡的。再也没有人与他抢吃的,再也没有人会关心他。他感觉十分孤独,他感觉在稽古斋待不下去,经常到韫袭苑独自坐着,一坐就是好久。终于见到自己所思所爱之人,她却躲着自己。弘昼用力敲着门,纤袅躲在房间里不敢出声。这熟悉的敲门声,她知道是弘昼来了。她不敢面对他,她只是抱着瑶莞默默流下眼泪。瑶莞见纤袅哭了,用手给她擦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完。终于,瑶莞也放声大哭。
“莞儿不哭,额涅不哭了!”纤袅流着眼泪哄着瑶莞,“是额涅错了,额涅不该哭。”
弘昼听到了瑶莞的哭声,更加急促地敲门:
“纤袅,我知道你在里面,你为什么不开门?我知道我错了,没有你我受不了啊!一个人的日子太孤单了,我需要你啊!我知道你恨我,怨我,回去之后你爱干什么都可以!你是为了我们的女儿才离开的,可是永璧也想额涅啊!永璧每日都要我去找你,你知道我找得有多苦吗?”
纤袅听到弘昼的声音,感觉到心碎了。她缓缓站起身来,抱住正在哭闹的瑶莞,缓缓走向院子的门。透过门上木板的缝隙,她看到弘昼身上已经结冰了。她流着泪打开门栓,弘昼一把就抱住她痛哭。纤袅已经泣不成声,小瑶莞也跟着哭起来。生离死别的场面,就连一向稳重的弘历都有些把持不住了。
“怎么都冻成冰了?”纤袅看着弘昼的衣服,“不行,你赶快把衣服脱下来,我给你烘干。”
“答应我,跟我回去好吗?”弘昼恳切地看着她,“是我错了,我要迎回我用花轿抬进门的福晋,迎回我珍爱的女儿。”
“你先进来再说,这多冷啊!”纤袅十分心疼。
见状如此,弘历与福彭便打算下山,毕竟也不想打扰他们。
纤袅帮弘昼脱下衣服,然后用厚厚的棉被将他裹住,然后给他烘衣服。瑶莞坐在床上,十分好奇地看着弘昼。一会儿抹脸,一会儿捏鼻子,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弘昼发现瑶莞竟如此可爱,不由得心生怜爱。她趴在弘昼身上,竟直接将弘昼的脸当成大饼扯起来。
“乖,别闹。”弘昼笑着摸着她的脸,“还记得阿玛吗?”
瑶莞做出思考的样子,然后继续打量着弘昼,触摸着他的脸,似乎在寻找与自己相似的地方。纤袅终于将衣服烘干,然后拿过来给弘昼穿上。弘昼看了看她的发髻,惋惜地抚摸着:
“我送你的玉簪,你没有戴着,你真的对我失望了吗?”
“我不是……让人给你送去了吗?”纤袅疑惑,“你没有收到?”
“我根本没有看到什么玉簪。我给你的信,你看了吗?”弘昼问,“按理说,我早就该猜到那该死的弘晳将你藏起来了。”
“我没收到,他说过那封信,但是每一次都忘带了。”纤袅也很惋惜,“我知道我不该任性离家出走,我以为你不在意我了。以前理亲王说我有困难可以找他,他将我安置在这里,还给我送东西,不然我带着瑶莞一定会死的。”
“你给她取好名字了?”弘昼问,“‘莞尔一笑’的‘莞’吗?”
“对。”纤袅道。
“以后你还是要远离弘晳,他竟那样欺骗你,他是在利用你啊!”弘昼叹气。
“可是……是我给他讲了我的遭遇,或许是他同情我才帮我藏身的啊!”纤袅疑惑不解,“况且没有他,我和莞儿早就没命了。”
“还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今天可有看到黑衣人?他们就是理亲王和宁郡王派来的人,故意放消息骗我过来要杀我的啊!”弘昼叹气,“你在这里与世隔绝,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朝廷纷争,你一个妇人家又懂什么?他倒是擅长用花言巧语来哄骗你,你不要被骗了。理亲王是旧日东宫嫡子,无异于是四哥最大的敌人。如今他又与宁郡王勾结,宁郡王是怡贤亲王的儿子,这就不好办了。”
“我竟是如此愚昧,竟不知被耍得团团转。”纤袅十分惭愧,忽然跪下:“奴才竟为王爷添了这么多麻烦,倒不如王爷赐奴才一死!”
“不准跪,起来。”弘昼拉起纤袅,“也怪不得你,你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要求你辨别也难。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看你是两个都没有,我倒宁愿你两个都有。这样,回去之后你也不必每日在王府,多出去走走,要买东西我给你银子,但是你要学着怎么去买,锻炼一下你的脑筋!”
“你是说我笨了?”纤袅有些不高兴。
“怎么,你不承认?那你就把聪明的一面给我看看!”弘昼笑道,“乖,我们回去了。我的马还在那边,一会儿你抱紧莞儿。”
“我来的时候坐的马车,马厩里面有马车,还有一匹马,那样两匹马拉车也快。”纤袅将瑶莞交给弘昼,“你抱好,我去牵马。”
纤袅收拾好东西,将车马带到院门外,弘昼带着瑶莞上了车,然后弘昼就指路,准备去找马儿。到达汤泉池旁边的小树林里面,那里已经一片狼藉。弘昼将自己的马儿固定在马车上,就准备走。忽然又是一群从天而降的黑衣人,围住车马。可是弘昼已经没有武器了,那些黑衣人个个手持大刀。纤袅慌忙从包袱中翻出一把雪亮的匕首,弘昼接过,就开始与外面的黑衣人打斗,叮嘱纤袅在马车里面不要出来。纤袅紧紧抱住瑶莞,看着车外的情景,十分担心。所幸弘昼以一敌十,场面还很乐观。可是敌不寡众,弘昼还是受了伤。纤袅忍不住哭喊:
“王爷!”
那声音吸引了一个黑衣人,他快速冲进马车拽出纤袅,将刀架在纤袅的脖子上。
“放下武器,否则我不知道她们会是什么下场!”黑衣人道。
瑶莞哭闹起来,纤袅只能紧紧护住她。弘昼无奈放下武器,身上已经是遍体鳞伤。此时纤袅似乎已经认清了现实——那不过是甜言蜜语,她只不过是一个诱饵。她早就嫁作人妇,弘晳又怎么可能对她动情?如今是要牺牲她吗?不,她决不允许!忽然,她想到了过去的一件事。
那时候她还很小,在十四王爷府里面。纤袅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而方才与弘暟表哥发生了口角,就哭闹着跑去找允禵。那是康熙五十七年,纤袅才三岁,而允禵即将出征青海,讨伐策妄阿拉布坦,此时正在试穿大将军王的铠甲。
“安布玛,弘暟哥哥装鬼吓我!”乌尔登格哭闹。
“茑娘,安布玛给你说过,不能哭。”允禵慈爱地蹲下来抱住乌尔登格,“安布玛马上就要去青海了,要去打仗,在那里可能会受伤,会流血,但是安布玛不怕,安布玛必须去。”
“打仗?好吓人,安布玛不要去!”乌尔登格拉住允禵的手,“那里太危险了,安布玛别去!”
“安布玛必须去,那是使命,准噶尔进攻西藏,我们要去支援,否则他们就会打到我们这里来。安布玛此行,是保家卫国,不能怕。”允禵语重心长地道,“安布玛可以征战沙场,茑娘可不可以勇敢起来?”
“我要像安布玛一样勇敢!”乌尔登格道。
“茑娘要比安布玛还要勇敢。咱们满洲人,骁勇善战,你是一个格格,可不能害怕。当你面对困难的时候,就想想安布玛在征战沙场,浴血奋战。茑娘也要勇敢起来,不要怕。”允禵道。
“安布玛是英雄,我也要勇敢起来!”乌尔登格道。
现实打破了回忆。纤袅头上有几支素银簪子,而纤袅平常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磨着玩打发时间,因此尾端异常锋利。纤袅忽然拔下头上的素银簪子,猛得向那黑衣人脖子刺去,得以挣脱。弘昼火速一个空翻到纤袅身边,捡起那方才倒下的黑衣人的大刀,将纤袅和瑶莞护在身后。
“你们先走,我拖住他们。”弘昼道。
“我不走,我陪你。”纤袅道,“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我们一起。”
“那莞儿怎么办?”弘昼问,“乖,听话,快走。”
“我不走,我跟你一起!”纤袅道,“我就要和你一起,你不准扔下我一个人!”
此时黑衣人已经靠近,弘昼拿起大刀就开战。纤袅看见大刀划破弘昼的衣服,看到满地的鲜血,感觉心碎不已。弘昼已经快要体力透支,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须挽回纤袅。终于,他清除了全场。弘昼不行了,软倒靠在一旁的树旁。
“你这个傻瓜,为什么要来找我?”看着伤痕累累的弘昼,纤袅哭起来:“你就不怕自己会死吗?”
“如果我真的死了,你可不可以每个月都来看看我?给我带一壶台郎酒,给我带点儿吃的,陪我聊聊天,可好?”弘昼微笑着抚摸着纤袅的脸,“以后不要乱跑了好不好?让我找得好苦,我舍不得你离开。”
“你这个傻瓜!”纤袅痛哭,“不准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带你回去!”
“你先走,我恐怕起不来了。”弘昼十分虚弱,“带着莞儿,快走。”
“我不走!”纤袅抱住弘昼哭了,“我要带你一起走!我把莞儿放到马车里面就把你扶过去。”
纤袅将瑶莞放到马车里面,就要过去将弘昼扶进去。忽然一个黑衣人醒来,看到地上的箭,马上拔出来就要刺向弘昼。纤袅一辈子也没有跑得那么快,冲过去就挡在弘昼前面,那支箭直接插进了纤袅的胸口。弘昼瞬间暴起,抓住那个黑衣人的脖子一拧,直接毙命。
“你傻啊!挡什么挡!”弘昼痛哭。
“是我惹了那么多麻烦,对不起。”纤袅嘴里已经有很多鲜血了,“王爷,我想回家。”
“我带你回家!”弘昼使出全力抱起她,放到马车里面,二话不说驾起马车。此时纤袅已经昏迷,马车又颠簸,瑶莞没有人抱着就直哭。弘昼马上抱过瑶莞,抱着她驾驶马车。弘历和福彭正准备出昌平城门,看见弘昼遍体鳞伤,纤袅昏迷不醒,胸口上还插着箭,瑶莞哭闹不止,连忙在昌平就地找来大夫。大夫拔出纤袅胸口上的箭,鲜血喷涌而出,大夫又马上止血。弘昼不顾自己受伤严重,哭着询问大夫情况。所幸并没有伤到心肌,只是伤口仍然很深,出了很多血。
而此时弘晈和弘晳都在平西府,本来看到弘历和福彭下山就感觉不妙,如今线人又看到纤袅与弘昼重伤下山。派兵是弘晈在负责,弘晳本来打算重伤弘昼,弘晈却告诉自己的人是要杀了弘昼,若是实在不行可以用纤袅要挟。知道弘晈擅作主张之后,弘晳暴怒:
“你怎么可以这样做?那吴扎库氏又做错了什么,跟她有什么关系?若是吴扎库氏没事,若是皇上查起来我们还可以推脱给她啊!”
“那女人就是一个祸水,留着也没用!”弘晈道,“哥哥,那女人若是活着,她可以告发我们啊!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
“你听着,任何人都不能动她!”弘晳怒道。
“哥哥,您什么意思?难道您喜欢她?”弘晈也激动起来,“我的线人看到她似乎伤到了心脏,她不可能会活着!”
“我就是喜欢她又如何!”弘晳道,“你怎么可以背着我擅自决定?若是弘昼把这件事说出去,我们必死无疑啊!”
“哥哥,您不必担心,我有法子让我们都不会有事!”弘晈急切道,“但是那个女人绝对不能留着,自古红颜多祸水,纵使她有用,也比不上她的害处啊!哥哥,您醒一醒,不要被她迷惑了啊!”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弘晳对他怒目而视。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