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纤袅下了可以任意处置菀柳的命令之后,格格们翻遍古今刑罚,从夏商周研究到明清,挑选出许多酷刑。既然要流放,自然不能弄死。格格们背着二位福晋,浸月组织开了一场短会。五位格格和雪璎都是参与者,她们将自己找到的酷刑整理成册。
“她要杖八十,不如添些辣椒水、金汁,那样打下来,恐怕当真是苦不堪言吧!”淑音笑道。
“依我之见,不如将她的衣服剥了,送大街上去骑木驴,任人观赏。”蕊蝶道。
香玉不言,毕竟她是刚刚当上格格,弘昼也没有宠幸过她。见她沉默寡言,浸月轻笑:
“奴才当久了就是奴才样,连句话也不敢说。郑氏,你不如提提你的想法,若是好,说不定王爷还会时常召你去伺候。”
“依我之见,王爷若是有节制,也不会……”香玉小声道。
“你乱说什么!”浸月连忙扇了一个巴掌,“王爷不会错,是那贱人勾引王爷!”
香玉只好噤声,不敢再说什么。雪璎虽然只是通房,甚至与弘昼还没有肌肤之亲,但是崔奇哲在弘昼面前十分被重用,雪璎也经常帮格格们调理身子,因此格格们都十分尊敬雪璎。雪璎轻轻道:
“各位格格,这件事情王爷和菀柳都有错,香玉格格也没有说错。前些年我与爹爹也料想到可能会发生类似之事,也时常为王爷调养,如今真的招了此事,也可以挽救。菀柳的确罪该万死,但也不是没有价值。菀柳是青楼出来的,人尽皆知,那些药和香,想必也是那里的秘方。菀柳懂的东西想必很多,药和香的成分已经出来了,只要控制好量,也可以好好利用一下。至于菀柳,不如交给太医院,什么试药、扎针,想必会让她苦不堪言。活着嘛,总要有作用吧。”
“既然如此,比如那些熏香,只需要完善改变一下,我们就可以自用,那样不仅对身体无害,也可以促进感情,王爷就可以经常到我们这里来,是吗?”雨晴十分兴奋地问。
“可以这样说。”雪璎道,“各位格格也要为自己打算。王爷也有过错,倒应减菀柳一半的刑罚。至于到底如何责罚,奴才插不上话,还要各位主子提议。”
“我倒是有一法子,还得请各位姐妹听听我的意见。”浸月轻笑,“让她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她不是喜欢男人吗?我们就给她送男人。”
“哦?那姐姐有何妙法儿治那贱人?详细说出来让我们听听。”蕊蝶好奇地问。
“菀柳是青楼书寓,据说还当过花魁,送到青楼去,因为失了身子,花魁和书寓是不太可能的了。但是你们瞧她那狐媚模样,去任何青楼都会受欢迎,倒不如送去下层的妓院,去做暗娼生意。”浸月轻泯了一口茶,“待她挨了那八十杖过后,只要能撑下去,就会流放宁古塔。我们只需要打点一下,在某个环节将她劫下,送去妓院,必然比宁古塔更惨。八十杖不知是否挨得下去,到时候就需要雪璎帮忙了。挨了八十杖,估计没到宁古塔就死了,那可就没意思了。”
“姐姐果真冰雪聪明,怪不得格格之中,就姐姐最受宠。”淑音马上就去巴结,“可否请姐姐传授一下,如何才能受到王爷宠爱?”
“王爷何尝宠爱过我啊!”浸月深深叹气,“一月不过来我这里一两回,我这肚子也没什么动静。王爷歇在嫡福晋那里就有二十几日,除非嫡福晋月事前几日,担心污了床铺,那时候王爷才会到我这里来。你们不知,我在韫袭苑是多么煎熬!嫡福晋与王爷夜夜笙歌,只是这几日消停消停。本来还在熟睡,便被吵醒。王爷和嫡福晋有雅兴,经常秉烛夜游,很晚才回来。都那么晚了,可以听见打更声,这时候王爷和嫡福晋又闹腾起来。谁都羡慕嫡福晋有一个争气的肚子,若是我们也能与王爷夜夜亲密,怎么怀不上孩子?我们连玉牒都上不了,只有生了孩子才能真正翻身。可是就算生了孩子,嫡福晋生了三个儿子,虽然大阿哥夭折了,可是以后世袭,怎么也轮不到我们的孩儿啊!雪璎和香玉与我一样都在韫袭苑,想必她们与我也有同样的感受吧。在韫袭苑,想要好生睡觉都不行。所幸嫡福晋有赖床的习惯,我们不用早起请安。”
沁古斋中,纤袅与弘昼正在相依相偎。弘昼忽然发现纤袅脸特别红,他慌忙摸了摸纤袅的额头,竟如此烫手。纤袅方才只是低烧,没几日好了,可如今又烧起来,已经烧得满脸通红,感觉头晕脑胀。
“怎么发烧了?”
“没事,我晚上休息一会儿就好了。那时候还在熟睡,忽然听见你出事,我便简单披上外衣去找你。可能那时候受了凉吧。”纤袅微微一笑,“你安心休息,我还可以照顾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去做。”
“你陪我一起休息吧。”弘昼拉住纤袅的手,“我觉得我都休息够了。”
“那不行。”此时琅玕端着药走进来,纤袅接过药:“张嘴,来,吃药。”
“这药太苦了。”弘昼道。
“必须吃,良药苦口,这里面可是有鹿茸、山药、淫羊藿、杜仲、肉桂、肉苁蓉、菟丝子、冬虫夏草、芡实、枸杞子、何首乌等药材。而每日为你准备药膳,都是用老乌鸡炖汤,里面加枸杞子、人参、当归、山药;当然,还有牛骨髓,这些可以补肾……身子。还有从蒙古送来的羊肉,炖至汤色雪白,加枸杞子、山药,还可以适量加入海马、海参。早上我会为你熬粥,里面有粟米、海参、山药、淡菜、虾、栗子,但是首先要用牛骨髓、鲈鱼、猪肾、海马和羊骨熬出汤汁来,挑出海马,汤与粟米一起熬,再加入上面的食材,精炖慢熬好几个时辰才可以做好呢!”纤袅细心地将药方拿给弘昼,“你仔细看看可有遗漏?我是找崔太医和雪璎好生研究了的,这可费心了!不说了,先吃药。”
“你要哄我。”弘昼笑道。
“我才不哄你,你爱喝不喝,以后连孩子都……”纤袅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马上跪下。
“别动不动就跪。”弘昼道,“我知道你怕伤我自尊,这的确是丢人的事情,我也知道后果,但是我相信,在小袅儿的照顾下一切都可以恢复如初。”
弘昼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其实他并不怕苦,他只是想要纤袅哄他。纤袅才是真的怕苦,每一次都要人哄。
“你这烧那么烫,还不得让崔太医看看。”弘昼连忙关切道,“你可不准操劳了,快给我躺下。”
纤袅也躺下,这时候她感觉格外放松。虽然发着高烧,但是如今她终于可以好好合上眼睛休息。她喜欢弘昼温暖的怀抱,只要捂出汗来,很快就可以好了。她喜欢这种炽热的感觉,那么温暖。
菀柳被锁在房间,她已经心死如灰。富贵的生活再也不可能会有,自己还时常受到以浸月为代表的格格的辱骂欺凌。她倍感绝望,若是当初嫁给那个贡士,会不会比现在更好?她猜想自己性命不保,不禁流下悔恨的泪水。纤袅对她极好,想必如今她恨透了自己吧。她来到王府,也见证到纤袅是多么爱吃醋。如今纤袅没有公开处置自己,想必也是忙不过来,或者对她感到揪心吧。若非自己贪恋富贵生活,也许自己早就嫁得那贡士,那贡士还能高中状元呢。但是很快,杏雨就带着格格们,拿着刑部下的文书。她知道自己会被杖责八十和流三千里的时候,竟失声痛哭起来。
“这是你自己的命,本来嫡福晋为你择了良婿,可惜你看不上,又高攀不起。”杏雨叹气,“你便去那宁古塔,或许六月飘雪会让你清醒一些。你做好准备,明日行刑。这已是最仁慈了,像你这样,怎么也该送到菜市口凌迟。”
“我不过是追求更好的生活罢了!王爷自己忍不住要来找我,怎么能怪我呢?他坚决不纳妾,他每次来,我不过是为了留住他!”菀柳苦笑,“我不过是为了自己而打拼,为什么就要这样对我?”
“若非看在你与嫡福晋认了亲,你早留不住性命。”杏雨淡淡道,“你便好生忏悔,去宁古塔的路上,想必你会明白错在了哪里吧。”
菀柳生无可恋地坐在墙角,她已经蓬头垢面,看不出昔日的荣光。她摸到自己的琵琶,那个讲述自己身世的琵琶,苦笑地弹出一首严蕊的《卜算子》: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杏雨又和格格们离开。菀柳看着刑部下的文书,仰天大笑。她好不容易摆脱风尘,不过想要追求更好的生活,却落如此下场。她掩面呜咽,又弹出青楼中几乎人人会唱的秦观的《满庭芳》: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譙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樽。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一曲终了,她已经满脸泪痕。她将琵琶摔断。她抚摸着满房间心爱的乐器,抚摸着这些字画诗词,满箱子在承春楼攒的嫁妆,不禁瘫倒在地上痛哭。在承春楼,她是高高在上的书寓,多少才子喜欢她,想要迎娶她!她有优越的条件,被万众瞩目!赎了身,摆脱了风尘,却依然遭人唾弃!她想要好的生活,她想要功名利禄,王权富贵!是她贪恋风尘错了,还是追求生活错了?她为自己磨墨,作《玉楼春》:
【东风凄月声声泪,笔墨风情娇娇媚。霓裳羽衣华宫阙,青砖绮户百梦回。人去楼空吹仙袂,醉欢卖笑何处归?风月依旧铭心烙,玉身许谁不惭愧?】
【我便伤情去罢,不曾见那姹紫嫣红,谁赏这心乐事便谁去罢!怪我留恋风尘,终不可摆脱这风月纠缠!也罢,也罢,便让我随那落花流水东风去!只愿来生不入风尘,也寻一好夫婿!如我一般烟花绽放多少人,何人解脱?不可解脱,谁会高看风月所出!什么书寓,什么风月,天生一场笑话罢!我一生卖笑,取悦无数,何时取悦我这可怜人儿!我天生丽质,才华横溢,不幸入风尘,毁我一世清白!我何尝不愿摆脱,困在《元曲》中的悲剧,哭窦娥的冤屈,叹西厢的眷属!我捧着那《莺莺传》读《西厢记》,看那《娇红记》结下鸳鸯债,在那鸳鸯冢;我何时变成孔雀飞向东南!红娘啊,为什么你不愿眷顾我,是我出身风月戏吗?我是多么妒忌崔莺莺和张生,为什么就不眷顾我啊!红娘啊,我自小将你供在我床头,为什么你不眷顾我啊!为什么你不眷顾我啊!我自小读着《西厢记》,为什么你不眷顾我啊!红娘啊,你在哪里?红娘啊,你在哪里啊!将你的红线交给我,与我埋葬,来世送我一个好夫婿!我不求荣华富贵了,我不求功名利禄了!红娘啊,为什么你不眷顾我啊!你的红线又在哪里啊!】
菀柳看着酒杯,将烈酒一杯杯入肚,便求麻醉自我。红娘没有眷顾她,她将床头的红娘像摔碎,撕破挂着的红娘图,剪断床上的红线。树梢伸进床,上面系着红绳,菀柳又一把扯下来。她看到破碎的琵琶,将琵琶摔进火盆。房间里全是琵琶,她的最爱。每一个琵琶都去弹一弹,弹过一曲,便砸进火盆。
菀柳抱起最后一把琵琶,停住了。毕竟不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