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雪璎得了格格的位份,王府众人都追捧。杏雨心生一计,便有意抬举,以雪璎是钦点为由,令众人唤她一声“庶福晋”,纤袅也默许了。浸月自然心里不爽,自己刚刚没了孩子,弘昼就有了新人,就在自己对面,却比自己高出半级。纤袅身子不好,故晚上弘昼基本歇在自己这里,然而如今却去了雪璎那里,全然不顾西厢房过去的晦气。
“玫瑰!”浸月梦中惊醒,“玫瑰,王爷在哪里!”
“格格,王爷在崔佳氏那里。”玫瑰道。
如今弘晳势败,玫瑰只能安心留在浸月身边。其实自家格格挺可怜的,一直活在算计之中。明明对王爷一片真情,然而王爷却对她阴晴不定。
“我看,是道是有晴却无晴。”浸月叹气,“我最先到王爷身边,后来王爷结识了崔奇哲,就认识了雪璎。我与雪璎出身虽差不多,可是她是满洲人,而我是汉人。如今她受到二位福晋抬举,我更加比不上了。”
“格格,崔佳氏平日里不争不抢,怎么能跟您相提并论?”玫瑰道,“王爷为您找来许多神医,好好调养,说不定很快就可以看到了。”
“与其看到有些人春风得意,还不如不看。”浸月叹气,“我身子虚弱,难以再有孕,哪里比得上嫡福晋?我真希望嫡福晋可以动手,把雪璎压下去。我只希望,我能看见的时候,二位福晋和雪璎都不在了,那样,就只有我和王爷了。”
浸月抽泣起来,由玫瑰扶着走出东厢房。
“下雪了啊。”浸月伸出手来。
“今夜的月色也很美呢。”玫瑰道。
“月似吾情,越是无情;月催我泪,越催我累。”浸月流泪,“果真醉不成欢惨将别,一杯毒酒,害我失去孩儿,害我再也看不见,与王爷永别了。”
恰巧雪璎闲来无事,见浸月走出来叹息,忙将浸月请进西厢房。
“其实你大可与我同住,西厢房阴冷,又十分晦气。”浸月道。
“既然晦气,总要让人住过,洗掉晦气。”雪璎笑道,“如今跟姐姐对面住,以后早上一起来,就可以见到姐姐了。”
“见不见都无所谓了。”浸月叹气,“我跟着王爷不知道多少年了,我不求王爷给我最高的名分,只希望王爷心里有我。如今,他的心里被你和嫡福晋装得满满的,哪里又轮得到我呢?”
“王爷心里,姐姐永远占据得最多。”雪璎道,“实不相瞒,我阿玛为嫡福晋医治的时候,知道了嫡福晋的下体有撕裂的痕迹……王爷不说,但是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何况,福晋有小产的迹象。算算日子,这肯定不是王爷的。隐藏得再好,也改变不了事实。终有一日,王爷会彻底厌弃她。姐姐有没有发现,嫡福晋回来之后,王爷从来没有与她同床共枕过?”
“王爷说,是想让嫡福晋安心养伤。”浸月道。
“以前嫡福晋身体抱恙,王爷都陪在身旁,哪怕嫡福晋坐月子,王爷都陪着。如今,不是经常歇在姐姐那里吗?就连初一十五,王爷都没有陪着嫡福晋。”雪璎道,“嫡福晋在平西府一定受辱,而我见嫡福晋回来的时候,衣衫不整,想必王爷是看到了那样的情形。”
“果真?”浸月有些欣喜,“这样说,王爷如今经常照顾嫡福晋,完全是出于愧疚,等嫡福晋好了,王爷就会抛弃她?”
“当然。”雪璎道,“更何况,嫡福晋去平西府,是皇上的圣旨,说明,皇上对她厌恶到极致!上一次嫡福晋中毒,便是皇上下旨赐死!我阿玛看过,那是宫中奇毒,是无数种剧毒毒药勾兑而成,无药可解。据说来了一个神仙一般的人,才把嫡福晋救回来。”
“可是……皇太后不是十分疼爱嫡福晋吗?”浸月问。
“皇太后疼爱嫡福晋,完全是因为疼爱王爷。只要嫡福晋失宠,皇太后对她就渐渐淡下去了。就算没有,皇太后现在压着皇上,可是过不了多久皇太后仙逝了,皇上就可以立刻下旨赐死嫡福晋!”雪璎道,“姐姐前途无量,只要嫡福晋死了,章佳氏就很有可能被扶正,而您就是侧福晋的最佳人选。”
“果真?”浸月有些心动,“我真的可能吗?”
“自然。”雪璎笑道,“过不了多久,嫡福晋必然失宠。”
浸月听了雪璎的话,便回到东厢房,不久之后,弘昼也来了,浸月忙要行礼,却被弘昼扶着坐下。浸月看不到弘昼的神色,但是也感受到弘昼心情并不好。
“王爷有何烦恼,可否说给奴才一听?”浸月问。
“每次面对嫡福晋,我心里就难受。”弘昼叹气,“皇上厌恶她,将她派去平西府当内奸,然而她受到非人折磨,身上的伤痕恐怕会一直有着……这还不算什么。可是……罢了,不提也罢。”
“王爷,到底怎么了?”浸月问。
“我去寻嫡福晋的时候,我亲眼看到……亲眼看到……”弘昼哭起来,“她被……她被八个男人玷污!你知道这种感觉有多难受吗?回来之后,嫡福晋跟过去就不太一样了。我见她时常神情恍惚,时常以泪洗面,每日总有几个时辰独自发呆,什么都不说。那件事情我不说,她也不说,但是她多次求我将她赐死……我自然下不去手。可是每次看见她……我就会想到那个场景。我实在难受死了!”
“王爷,这怪不得您,也怪不得嫡福晋,你们都不应该心怀愧疚。”浸月安慰,“但是毕竟嫡福晋始终没有守住自己的贞节,便是罪过。我大清多少烈女,一旦听到胡言秽语,便切掉自己的耳朵;偶然看到不该看的,便挖去自己的双目。大清多少贞节牌坊,多少烈女,嫡福晋便更应该做好表率。奴才说句难听僭越的话,既然失节,就应该当场殉节,而不能有苟活的念头。”
“也没说错。”弘昼叹气,“失节事大,本来就应该以死谢罪。她若是当场殉节,我也会为她感到骄傲,为她举行隆重丧礼。但是如今她还活着……虽然没有保护贞节,这是死不足惜的,贞节应该不惜任何代价保护,但是她没有做到,便是罪该万死。但是……我毕竟放不下她。”
“既然嫡福晋活着,王爷就应该善待。二阿哥和四阿哥还小,需要嫡福晋照顾。”浸月道,“王爷应该忘记那件事,跟嫡福晋像以前一样,才是顾全大局。”
“我知道,可惜这顶绿帻,我一辈子也取不下来了。”弘昼叹气,“虽然杀了那八个人,却难解我心头之恨!我尽量尝试去忘记吧。”
浸月心里狂喜,她已经肯定了弘昼对纤袅心存芥蒂,也相信了雪璎的一番言辞。她知道弘昼怜爱她,她要用这一双美丽动人却黯淡无光的眼睛换取她最渴望的。
纤袅依旧难眠,她每次都是假装睡着,然后听着弘昼离去的脚步而默默哭泣。她也已经十万分肯定,弘昼对自己已经嫌弃到极致了。
“琅玕,我要沐浴!”纤袅哭喊。
这一次,不管琅玕如何阻拦,纤袅都不依。琅玕只好让人准备好热水,然而纤袅却将所有人赶出去,狠命将热水浇在自己身上。忽然又想到“冰清玉洁”一词,便趁众人不注意跑到尘香苑,衣着单薄地躺在雪地里面。她将雪花浇在自己身上,很快雪花将自己淹没。她感觉不到寒冷,厚厚的雪被将自己盖住反而有一丝温暖。她躺在雪地里,雪花和梅花花瓣将自己淹没。纤袅越发沉醉在此,微笑着闭上双眼。梦里面,她梦到了心爱的明日将军。峰回路转,愁梅煞再一次出现。
“我可以帮你锁住明日将军的心,只要,你把身子给我!明日将军是你一个人的,而天上的人却都要与你为敌!你不恨吗?”
纤袅点点头,愁梅煞极其得意。
“都是别人阻拦,其实你一点儿都不抗拒我。你若是抗拒我,早在偷学禁术时就会后悔。你我虽是寄生关系,但更是共生与合作的关系。你我若是有一者离去,另一者也会离去。我需要你的身体,你需要我的法力。零和博弈,有失有得,然而你我可完全互补。你拥有了我的煞魂,我随时可以找到你……你一直都接受我,我住在你的身体里面。待封印解除,我的本性就可以彻底展现出来!积攒你的怨恨吧!”
琅玕再一次发现纤袅不见,再一次寻来弘昼,而弘昼再一次动用这个王府的人去寻找纤袅。来到尘香苑时,踏在雪地上,见一处雪凸出,聚集了不少梅花。弘昼连忙拨开积雪和梅花,只见纤袅躺在上面,面带微笑,身体冰冷僵硬。弘昼连忙将纤袅抱起来,抱回韫袭苑,炭火熊熊燃烧,弘昼又连忙让人用热帕子给纤袅擦拭身子。不知过了多久,纤袅醒来,弘昼又连忙让人给纤袅喝下热姜汤。纤袅依旧瑟瑟发抖,缩在被窝里面。
“我不喝,好辣。”
“喝点儿,祛寒。”弘昼担忧道,“你这傻瓜,怎么又乱跑!”
“我喜欢下雪。”纤袅道,“我不喝姜汤,我要去玩雪!外面下雪了,我要去赏雪。”
“你身子还没好,听话啊!”弘昼道,“姜汤必须喝了,暖身子,看看你,冷热都不知道。”
“我觉得躺在雪里十分暖和。”纤袅道。
“一伤未好又添新伤,瞧瞧,都冻伤了。”弘昼道。
“可是别的伤口就不疼了啊!”纤袅哭了,“冻伤就冻伤,有了新伤旧伤的疼就不怎么疼了!你管我作何!我自己好生养伤,你去江氏、崔佳氏那里去!”
“好了,别闹。”弘昼叹气,“怪我没有好好疼你!”
“王爷……奴才拖着一身的伤痕,奴才自知一辈子都好不了,永远都会留疤。破镜难以重圆,和氏璧里面的血洗不掉,摔碎的玉永远无法复原……王爷既然心存芥蒂,又何必装作毫不在意,充耳不闻?”纤袅冷笑,“奴才早已不干净了,王爷嫌弃,奴才有自知之明。既然王爷不愿意见奴才,何必如此这般,倒徒增伤心了!王爷何必关心,倒是跟自己过不去。就让江氏和崔佳氏搬离韫袭苑,把韫袭苑锁上,让冰雪将一切覆盖,假装一切都不存在吧。”
“为什么你要这样说?”弘昼转过身不看她,“你是我的嫡福晋,我关心你,也是应该的。什么嫌弃不嫌弃的,祖宗家法,总不能礼崩乐坏吧。”
“王爷对我关心不过是礼术,王爷若是嫌弃,对奴才就不必以礼相待了。”纤袅摇摇头,“我听见浸月说过这样一句话,月似吾情,越是无情!我不会再阻止王爷您纳妾,我没有这资格,没有这脸面。”
“你……你自己守不住,又怨得了何人?”弘昼冷冷道。
“是啊,我守不住,我怨不了任何人,只能怨我自己……王爷,奴才有罪,受到您的关心,奴才心里罪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王爷责罚奴才,倒好过奴才自己责罚自己。”
“你……你……”弘昼气得声音颤抖,“你真看得起你自己!我责罚你,你配我亲自责罚你吗?若非我看在永璧他们的面子上,你真当我稀罕你!你这脾气,我早就厌烦了!你死在这里我都不管了!”
弘昼气急,摔门拂袖而去。纤袅只是苦笑,推却掉还冒着热气的姜汤,又要灭掉炭火,被琅玕阻止了。
“主子何必跟王爷闹僵?”琅玕哭道,“主子这身子,若是没有王爷照顾,早就垮了!”
“罢,罢……”纤袅苦笑着点点头,“这地方容不下我,我不如早点儿离开。据说顺治皇帝在董鄂妃死后料理完丧事就去了五台山,后来又去了白云寺,那么五台山或者白云寺就可以超度天下痴情人,我为何不可去?是不是去了五台山或者白云寺,就可以渡情劫了?”
“主子!”琅玕痛哭流涕,“您何必想不开?奴才……奴才去找王爷,现在奴才就替您认错,王爷会对您好的!”
“不可能了。”纤袅呆滞地望着窗外白雪,“白茫茫一片大地!”
琅玕看见纤袅模样,只跟着哭了。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