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莞见雪璎这情态,便知她知道些什么,只是有口难言。
“侧福晋,你一定是知道些什么,对不对?”瑶莞再问。
“公主,这件事情,我不敢说。”雪璎道,“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我倒是知晓这其中缘由,也知晓其中利害关系,然而这件事实在棘手得很,公主切莫继续追问。”
不追问么?她隐隐约约知道阿玛和额涅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也坚信汗阿玛也知道,可是没有人告诉她。
“额娘,你就告诉我吧!”瑶莞哀求道。
听到这一声“额娘”,雪璎心里一软。是啊,自己是王府的侧福晋,瑶莞是王爷的女儿,称呼自己一声“额娘”也是应当的。只是瑶莞又归为公主,被皇上收为养女,这样唤自己,似乎又有些不妥。但是冲着瑶莞这样唤自己,雪璎还是心软了:
“有一个与之相关的人,虽然已经死了,但是你肯定该是认识的,只是不记得罢了。那个人是你额涅的情人,前些年已经死了。而因为那个人,你阿玛始终……无法释怀。我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但是我一定不喜欢那样的人。早在王爷知晓之前,我便知晓了。”雪璎道,“公主,这件事情切不可传出去,知道的人不多,也没人知道我知道。当年王府有一位格格,王爷极其宠爱,后来却死得蹊跷,想必便是知晓了这件事情被灭口的。我只得透露这些,至于别的,公主还是不要去知晓了。”
“我知道了。”瑶莞道,“多谢额娘,现在我要去找二哥了。”
瑶莞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不相信额涅会做这样的事情。她寻思着还有事情,便去寻了永璧。
“莞儿,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来了?瞧瞧这些奴才们真不懂事,把你的手都冻红了。”永璧连忙搓着瑶莞的手。
“二哥,我有事情要问你。”瑶莞在永璧怀里泣不成声。
“别哭了,有什么,告诉我便是。”永璧连忙为瑶莞擦眼泪,“可是谁欺负你了?”
“我……我去请旨的时候,挺多钱……听到阿玛和汗阿玛说要把额涅赐死,这是不是真的?”
“这……”永璧也极其震惊,“不会吧。”
“二哥,你告诉我,额涅到底做错了些什么?”
“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事情了?”永璧问,“你在哪里听的什么闲言碎语。”
“二哥,你是知道的,对吗?”瑶莞问。
“好妹妹,你这就让我为难了。你我是一母同胞,雍正朝就只剩我们兄妹二人,我们之间的情分,不是别的兄弟可比的。我又岂会骗你?”永璧笑道。
“既然是一母同胞,那哥哥何必瞒着我?难道是因为我进宫十年哥哥对我生分了?”瑶莞问,“我就你一个弟弟,宫里有些堂兄弟堂姊妹的,始终比不上你。王府里面有一些弟弟,可是始终没见上几面,他们见了我也不敢亲近,只是恭恭敬敬做出姿态罢了。皇上登基前,你我可是什么都在一起的。”
“妹妹好生糊涂,我们之间的兄妹情谊天地可鉴,我心里有什么只管告诉妹妹即可,何必藏着掖着?”永璧笑道。
“你就在瞒我!你敢说你不知!”瑶莞一个眼神让屋内的人都出去,“现在没人了,有什么告诉我就行。”
“莞儿,有些事情不是能说的。”永璧道。
“难道你就要眼睁睁看着额涅被赐死!”
“什么?你从哪里听到的!”永璧震惊,“这事不可乱说,你从何处得知?”
“今日我要去找汗阿玛请旨,恰巧阿玛也在,我便在外等候,却听到这样一个消息。”瑶莞流泪,“二哥,汗阿玛马上就要把我嫁出去了,额涅只能由你照料。趁我还在宫里头,可以打探些消息。我逼问侧福晋才知道了一些其中缘由,看样子,二哥也是知道的不是?”
“我不知道……我当然知道。”永璧叹气,“只是没人知道我知道。那件事情,我是亲眼看到的。旧时额涅身边有一个贴身丫鬟叫作琅玕的,嫁给了一个名叫罕札博勒果的。在他们成婚那日,额涅带着我一块儿去祝贺,然而晚上额涅悄悄离开,我便跟上去。那乌雅府附近恰好是景山东果园,里面关着的,便是已革理亲王弘晳。想必,那便是额涅的情人吧。我亲眼看到他们……那个场景,我实在不敢再去想了。也是因为当初我不小心被发现了,在那之后,我跟额涅的关系便只维持在表面了。她不会害我,不会怨我,只是再不会如同从前一般关心我了。也许是因为事情败露,她不敢直面吧。我会为她保守这个秘密一辈子,因为她是我的额涅。但是这件事情,阿玛也许是知道了。”
“原来如此,我早该料到的。”瑶莞陷入沉思,“你说的那个人,你怎么看?”
“十恶不赦,恶心至极!”永璧咬咬牙道。
“那个人,我是认识的。”瑶莞道,“我不觉得他是什么坏人。”
“可是他实实在在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你知道他谋逆吗?”永璧问。
“我似乎听说过。”瑶莞道,“可是他对我,似乎还是不错的。”瑶莞道,“小时候每次宫宴遇见他,他都待我挺好的。”
“或许只是对你吧。”永璧道,“但是这样一个人,实在应该天诛地灭!不过,你说的赐死,到底是皇上的意思,还是阿玛的意思?”
“主要是阿玛的意思,汗阿玛说让阿玛自己做主,做完之后跟他知会一声就是。你又不是不知道,汗阿玛从来不管阿玛会做什么。”瑶莞道,“但是这个赐死,好像是把额涅关起来,一辈子不让她出来,然后宣告她病逝了。”
“这样的话……那还好。”永璧道,“不仅是阿玛,连我也会担心她又会做出什么吓人的事情来。你可知道,当初她勾结弘晳,闹翻了整个宗室。弘晳的野心,在于皇位。”
“皇位……就算额涅犯下滔天大罪,她也是我额涅。她好不容易遇见一个爱的人,这……又有什么错!”瑶莞咬住嘴唇,“至少她有过爱的人,而我……不知道我会嫁给怎样一个人。”
“妹妹好生糊涂!感情是最没用的东西,并且,感情就是吊死自己的白绫!你我的姻缘都无法自己做主,不要为了感情冲昏头脑!”永璧哀戚道,“莞儿,这件事情你就不要管了,阿玛跟皇上自有分寸。”
“二哥,这你都不愿意帮我了是吗?”瑶莞含泪,咬住嘴唇,久久说不出一个字:“好吧,连你也不愿意帮我!”
瑶莞悲愤不已,辞别了永璧。永璧知晓瑶莞的性子,劝她也无用,只得任由她离去。
“莞儿,谁欺负你了?”迎面走来一位年轻俊美的男子。那男子身着华服,腰上系着黄带子。
“多谢大皇兄关心。”瑶莞擦了擦眼泪,微笑:“皇兄又在夜读了?”
“倒也不是,只是一些近支宗室暂时住在撷芳殿,实在吵嚷,我便出来透透气,正巧遇见你了。我记得你不是住在太妃宫里面吗?”永璜问。
“我来瞧瞧我二哥,他也暂住在此。”瑶莞笑道。
“我是你的皇长兄,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只管告诉我便是。”永璜笑道,“汗阿玛不是说要考你《尚书》吗?我方才有些见解,且进我屋我为你讲解。”
见永璜这样盛情邀请,她也不好拒绝,于是随永璜进屋。永璜一眼看出瑶莞是哭过的,而永璜向来也疼爱这个妹妹。
“谁欺负你了?是不是你那个哥哥欺负你了?”永璜问。
“不是的,他怎么可能欺负我。”瑶莞笑道。
“我是汗阿玛的皇长子,汗阿玛没有嫡子,虽说皇后有孕,但还不知是男是女,因此汗阿玛将我委以重任。你若是有什么伤心事,只管告诉我便是。”永璜道。
“多谢皇兄。”瑶莞微微一笑,“这个宫里头,除了汗阿玛,你就是对我最好的。”
“你是我妹妹,我额娘在噶哈里时也是你额涅的亲戚,也算是亲上加亲了。”永璜道。
是啊,瑶莞似乎听说过,永璜的生母富察氏也是来自噶哈里部的,虽说与她的生母吴扎库氏是亲戚,但是富察氏出身始终还是低下,因此也给吴扎库氏当了好几年的丫鬟。只是因为富察氏家里面做了点儿小官,富察氏才得以选秀的。而吴扎库氏或多或少也会怜惜一下这没娘的孩子,也许是看在富察氏的情面上,逢年过节总会专门给他送点儿东西。也许是这样,永璜才会经常帮衬着自己。并且,弘昼也是永璜的老师,不管从哪方面来讲,于情于理,他们兄妹的关系始终要好。
只是因为永璜是皇长子,生母又是哲悯皇贵妃,而皇后富察氏又暂无嫡子。如今皇后有孕,永璜怎能不担心又有嫡子降生?若是没有嫡子,他便是继承皇位的最佳人选。
“天晚了,留在这里也不是时候。自从密太妃去了,我便跟着汗玛嬷住着,再不回去,她该担心了。”瑶莞微微一笑,“我明天再问你功课!”
新年也不过那几日,外面的雪依旧,但是很快一切都回到正常的秩序上来。待纤袅头上的伤好之后,弘昼依旧难以放下心里头的执念。便借口纤袅产后失调气血两亏,三日后便称气若游丝,五日后便称不省人事,更是在称气绝之前,便把灵堂布置好了。而为了不让任何人找到密室的出入口,弘昼便给纤袅服药暂且昏迷之后,将她关进密室。
雪璎等人感觉蹊跷,不知怎么回事纤袅忽然就病逝了。虽说产后失调,也隔了这么久了,但是也不见得短短几日便撒手人寰。更何况提前几日便将灵堂布置好,纤袅病重弘昼又不允许任何人探望,就连太医诊脉都不行。然而葬礼上弘昼却哭得撕心裂肺,倒让人打消了不少疑虑。葬礼上但凡少了一点儿悲伤神色的,便都被狠狠责罚。然不见永璧脸上有什么悲伤之色,只是十分为难,只有弘昼在场时会哭一下。旁人看来,以为永璧不孝;而雪璎看来,倒以为蹊跷得很。
密室里面,纤袅隐隐约约听到了连绵不绝的丧乐,她心里五味杂陈。密室里面暗无天日,不过几盏宫灯。里面又没有窗子,只有几个不知道通向何处的通风口。白天弘昼没法过来,他得亲自料理丧事;不过晚上的时候,他才会进来。弘昼换下白色的丧服,擦去眼泪,换上一身石青色的蟒袍,倒先格外贵重。在外头,他是一个痛失发妻感情专一的好丈夫,然而进来了,他还是高高在上的王爷。纤袅看到他的模样,竟有了胜过寻常的胆战心惊。她已经清楚地认识到,她已经彻底走投无路了。
“皇上特意给我批了假,我可以好好料理你的丧事。如今无人不知你已经病逝,余生,你都将在此度过。”弘昼道。
纤袅不知道里面有多大,只是她身处的这一间,竟放着黄花梨木的雕花床,上面雕刻着鸳鸯,竟也全换成了红色的床单,红烛高照,举起宫灯可以看见周围贴着囍字。就如新婚一般。弘昼命楚桂儿再点上几盏宫灯,便可见这里的一切好似回到了十几年前的新婚之夜。桌子上堆着当年的嫁妆和聘礼,喜枣花生到处都是。
“这是何意?开始我只感觉这里面堆了很多东西,地上又踩着什么一直在响,正疑惑着,这会儿才明亮些,才看清楚。”纤袅询问。
“就让我们回到最开始的时候吧。”弘昼微微一笑,“就当是我们初相识得时候吧。”
“这里面,有多大?”纤袅问。
“大得很,在这里保证不会让你觉得无趣的。”弘昼道,“这个地方只有我和楚桂儿知道,平日里我若是没空便由楚桂儿照料着。我也正在学习医术,以后我也可以为你治病了。”
纤袅心里叹气,看来这辈子是不可能出去了。然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毕竟不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