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公主不算是东宫的稀客。
自时鸢嫁入东宫,十七公主便有意与她这位五嫂亲近,时不时来东宫坐坐。
而时鸢看破不说破,相处中发现这小公主嘴甜,性子讨喜,倒是个解闷的好对象。
起先时鸢以为十七公主过不了多久就会拿和亲一事来求她,毕竟宫中有几个公主愿意嫁去敌国?一旦远嫁,那可是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十七公主只字不提和亲。
直至今日,十七公主哭哭啼啼跑来东宫,额头上还破了道口子。
时鸢唤了府医为十七公主包扎伤口,了解情况后,暗骂这老皇帝真不是东西。
就算十七公主不得他喜欢,那也是要去南诏和亲的公主。
把人家砸毁容了,上官王子不愿娶,丢脸的还不是大乾?
十七公主揩了揩眼角,眼里闪烁着什么,“五嫂,若我毁容了,父皇是不是……”
时鸢呛了下,“莫要冲动,事情尚未到无法转圜的余地。”
十七公主抿唇,“五嫂,我认真的。”
时鸢叹了口气,心平气和诱导,“陛下膝下九位公主,个个出众,缘何轮到你去和亲?只是因为你的脸么?”
十七公主垂眸:“我没有母妃,他们都当我好欺负。”
她轻抚上自己的脸,不禁黯然神伤。
她容貌不丑,但也绝对称不上好看。
不论是论容貌,还是论才气,她都比不上姐姐们。
“六哥说,他府上随便拎出一个丫鬟都比我好看。”
十七公主喃喃道。
时鸢听见了,攥了攥拳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回头我替你打他。”
说起来,选十七公主与南诏联姻,还是萧启到乾元帝面前说的。
欺软怕硬,他也就这点本事了。
十七公主心中微暖,可一想到自己即将远嫁,还是忍不出流泪,“三嫂,你帮帮我好不好?我不想嫁给那上官王子,昨儿我躲在屏风后头瞧了一眼,上官王子虎背熊腰,长的还不如六哥好看……”
说到此处,她哭得泣不成声,“上官延青天白日与宫女厮混,私底下还不知是如何的不检点。”
当十七公主说到上官延长的还不如萧启好看时,时鸢就僵化了,半晌才醒过神,斟酌道:“若陛下还未下旨,和亲公主尚未定下来,我或许有法子,可如今……”
她没有再说下去,乾元帝已下了旨意,十七公主自愿嫁去南诏,修两国之好。
圣旨一下,覆水难收的道理,她不是不懂,当初乾元帝为她和萧玦赐婚,举朝上下反对……也没让乾元帝收回旨意呢。
而十七公主嫁去南诏,最高兴的莫过于朝中那帮大臣。
古来两国和亲,皇帝从朝臣勋贵家中择一适龄女主封为公主,为国远嫁的例子也不少见。
问题是朝中有哪位大臣愿以将女儿远嫁他国?
当然不乏卖女求荣的父亲,可那姑娘定是百般不愿的。
时鸢实话说了,“我这儿有两个法子,只是……”
“五嫂,你说!”
十七公主眸中燃起光亮,迫不及待问道。
时鸢想告诉她不必抱太大希望,终究不忍心,“第一,那南诏王子并未见过你真容,你若能找一个自愿嫁去南诏的女子替嫁,不失为一个法子。”
若十七公主心术不正,时鸢是万不敢给她出这个主意的。
一旦暴露,乾元帝不会轻饶十七公主,她这个出主意的也会被牵连,搞不好两国还会因此起战事。
“自愿……”十七公主咬唇想了半天,干脆放弃了。
就算封公主又如何?这世上哪有女子愿意远嫁敌国?
“第二个法子呢?”十七公主深吸一口气。
时鸢也不卖关子,“第二个法子,上官延不愿娶你,要求陛下换一个公主嫁给他。”
十七公主一点就通,点头:“好,我试试。”
时鸢不由提醒,“你可想好了,届时你的名声……”
“只要能留在大乾,名声算什么?”
时鸢点头,还是想问:“这些日子你三回两头往东宫跑,为何不早说你不愿嫁去南诏?”
十七公主抬眸:“我不想麻烦五嫂。”
时鸢笑道:“这理由我可不信。”
十七公主默了半晌,偏头看不远处的秋千,“我生在宫中,也想去宫墙外面看看,南诏虽远,可我听说那儿有戈壁,有雪原……若幸运的话……”
时鸢接口:“若幸运的话,那南诏王子许是你的良人。”
十七公主眼睫低垂,“让三嫂见笑了。”
时鸢摇头,“我还以为你是为了两国交好,自愿和亲,是我想岔了。”
“母妃生下我便离世了,父皇对我不管不问,嬷嬷教了我许多,唯独没有教我做一个胸怀家国的公主。”
十七公主说完便起身,微微一礼,“今日多谢五嫂替我出法子,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宫了。”
时鸢颔首,待她行至门口,出声叫住她。
十七公主回头。
“戈壁,雪原。”
“啊?”
“日后有机会,我陪你出宫去看。”
十七公主莞尔:“好。”
时鸢起身,送她出了院子,站在原地怔愣许久。
肩上一沉,多了件狐皮大氅。
“当初你为了拒婚,也是用的这个法子。”
时鸢正欲反驳,萧玦毫不留情戳穿,“将自己未试成功的法子教给十七,亏你想得出来。”
时鸢登时恼了,“不试试怎么知道?”
萧玦点头,“那你知不知道,你当初故意恶心孤的时候,像……”
时鸢疑惑抬头。
萧玦倾身凑至她耳边,一字一句,“欲擒故纵。”
时鸢猛地咳了起来,偏偏不服输的性子不肯让她落于下风。
“我没有。”
没有什么比这三个字更让人信服的。
说完便要进屋。
萧玦随她进屋,捉住她一只手,“莫恼,孤只是担心你这法子适得其反。”
时鸢站定不动,回头上下打量他一遍,笑了,“只要不碰上你,我这法子百试百灵。”
萧玦当然不知她这法子都是从话本上学来的。
“南诏和大乾非要联姻么?”
时鸢突然问道。
时鸢极少有这般伤春悲秋的时候,萧玦瞧见她眼底的阴霾,心底一沉,“是。”
“当年南疆乱党勾结南诏,害得南疆数万将士惨死南疆,逼死昭穆太子,还有我哥哥……纵然当年一事是先南诏王一手谋划,现南诏王弑兄上位,割下先王头颅献给大乾,可当年死在战场上的万千将士可是尸骨无存。”
时鸢说这话时,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可还是忍不住颤抖。
萧玦抬手遮住她的眼睛,时鸢一把抓下来,气笑:“我没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