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文书院,斋舍
余田回到斋舍,推开门,右腿刚跨过门槛,就听见温大年聒噪的读书声,他感到十分新奇,朝温大年看去。
温大年正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书,摇头晃脑读着。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温大年居然会主动看书!可惜,温大年的读书声不仅称不上悦耳,甚至还有点折磨听众。
余田听不下去了,但他又不忍心打击温大年读书的积极性,他默默地把右脚收了回来,轻轻把门关上,转身走去乔敦业的房间。
自从张玉清逝去后,书院没有安排其他人与乔敦业一起同住,乔敦业一个人住在两人间里,显得格外孤独。
乔敦业对于余田的到来,并不惊讶,他坐在书桌前,腰背笔挺,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翻着书,桌上还放着几根竹签和一小碟蜜饯。
“你来了呀。”乔敦业语气平静,眼睛依旧看着手上的书本。
“敦业,大年今天是打了鸡血吗,他居然在房间看书!”余田向乔敦业说起刚刚看到的场景。
乔敦业哦了一声,解释道:“今天夫子公布了我们丙班的考试成绩,大年已经连续三次不合格,夫子说下次成绩还是不合格,书院就只能让他回家另请高明了。”
“原来如此。”余田点头,心中了然,温大年若是因这原因被赶出书院,肯定不好向他父母交代。
余田走近乔敦业身旁,微微俯身:“你在看什么书?”
乔敦业手指捏着书页,翻到封面处展示:“一本游记,正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没有机会真正去踏遍山河赏美景,只能看看游记过个瘾。”
他用扇子指了指旁边的蜜饯:“这有蜜饯,尝一尝,中午从膳厅那儿带回来的,味道不错。”
余田捏住竹签戳了一个蜜饯,借着阳光细看:“金桔蜜饯?”这可不是便宜货,书院怎么突然舍得在膳厅提供金桔蜜饯?
“是啊,甲等学生的待遇,我和大年两个人挤破脑袋才抢到这一小碟,你今天中午没来膳厅,可惜了。”乔敦业想到中午的场景,他好不容易挤到前面,还没来得摸到夹蜜饯的夹子,就莫名其妙地又被人群挤了出来。
幸好温大年有身体优势,手长腿长,身材健硕,才能不受人群涌动的影响,成功抢下一点金桔蜜饯。
余田听后,笑了笑:“我这小胳膊小腿,去到了也抢不过别人,指不定还惹一身伤。”
乔敦业的眼睛终于舍得离开书本,他抬起头上下打量余田:“你又得罪谁了?”
余田苦笑一声,摇头不语,他心中感叹,乔敦业的直觉敏锐。他只不过是想顺便调侃一下,就被他察觉到问题。
乔敦业知道余田不愿意明说,他没有追问,而是低下头继续看书,眼眸微垂,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余田塞了一个蜜饯进嘴,细细咀嚼,金桔清香甘甜,还夹着一丝酸意,味道极佳。
按照他多年的经验来看,这蜜饯的味道算上品。
他看见乔敦业专心看书,不便打扰,就又闲聊两句后,提出离去。乔敦业嗯了一声,头也没抬,随意摆了摆手表示再见。
等到余田走出房间,合上房门,乔敦业才抬起头,看着房门的方向,眼神情绪复杂,若有所思。
乔敦业隐约感觉余田这个人不简单,他觉得余田有时候的表现,不像是家境贫寒的少年。上品的金桔蜜饯,乔敦业看了都很惊讶,而余田的表现如常,仿佛这蜜饯并不稀奇。
不过,这个书院里的人,哪一个又是真正做到表里如一呢?包括乔敦业自己,也有难言之隐,既然两人现在没有冲突,那就维持现状吧!
余田离开了乔敦业的房间后,独自走下楼,他来到书院这么久,还没有尝试过一个人闲逛,每次出来都很匆忙。
他看了看天色,约莫还有半个时辰才到吃晚饭的时间,他还可以在附近转一转,欣赏一下书院的园林景色。
不知不觉,他越走越偏僻,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假山后的拐角处突然冲出两名壮汉,一下就把余田打晕。
他的双手双脚被绑上绳子,壮汉熟练地用麻袋套住余田,袋口处绑上绳子,两人扛起麻袋迅速离开。
余田感觉自己像是海上的小船,浮浮沉沉,前进的速度忽快忽慢。终于,一刻钟后,壮汉把余田扛到了一间荒废的院子,院子中间站着一个人。
麻袋解开,一名壮汉拽着余田的脚,将他扯出麻袋,丢在那人的脚边。
“人带来了!”另一名壮汉向那人说道。
“哼,看你还能往哪跑!”谭迅冷笑一声,站在余田身旁,俯视着他,语气得意。
余田听着声音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他仔细回想一会儿,想起来了!这是那个叫谭迅的声音,那天在膳厅故意推倒他,想让他一身狼狈,后来被他骂跑了的人。
其实,余田在书院刚逛了一会儿,就察觉有人在跟踪他,他故意越走越偏僻,就是想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不安分。现在知道是谭迅,余田反而没了兴致,一个手下败将,能翻起多大风浪?
谭迅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对着余田嘲讽:“你不是嘴皮子很利索的吗,怎么现在不说话啦?”
余田感到无语,人被打晕了,还能跟你说什么?跟一个手下败将浪费时间,太没意思了。
他琢磨着自己该“醒”了,可不能因为无关紧要的人,而耽误了吃饭时间。
余田哼哼几声,慢慢睁开眼睛。谭迅见状,立刻示意壮汉将余田再次打晕。
余田只能再次假装晕倒,侧着身子躺在地上,他将手压在身下,趁机将手上的绳子扯松。
他心里更看不起谭迅了,只会趁人之危,逞小人之威。真是白瞎了自己的好演技!
“灌药!”谭迅对着一名壮汉说道,他迫不及待想看看余田的丑态。
壮汉捏着余田的下颌,强迫他张开嘴,然后试图将碗装着黑乎乎的药汁灌进嘴里。
余田闻到一股酸臭味靠近,太恶心了!这是哪里找来的劣质合欢药!
他立刻睁开眼,双腿微曲,用力在地上一蹬,借力撞向壮汉。
壮汉没想到余田会突然攻击,他手上的碗脱手飞出,摔在地上四分五裂,黑乎乎的药汁撒了一地。
余田背在后面的手甩开绳子,再将脚上的绳子快速解开。
他站起来,迅速将壮汉的双手扭断,再用力踢折了他的两条腿,壮汉瞬间没有反击能力,只能软绵绵地躺在地上,嘴上哀号不断。
另一名壮汉惊讶地瞪大眼睛,准备在余田背后偷袭,再次劈晕他,可手刚抬起,就被余田抓住了手臂,侧身击打腹部,再来了一个过肩摔。
而后一脚踩在壮汉的膝盖上,这名壮汉重重摔在地上,手臂脱臼,他还听到自己骨头断裂的“喀嚓”声,浑身使不上力气。
谭迅看着眼前突然扭转的局面,脑子还来不及思考余田惊人的武力,唯有下意识觉得自己再待下去,就会有生命危险的惊恐。
他挪动步子朝院门口走去,生怕余田和壮汉的打斗波及到自己。
余田放倒了两名壮汉后,目光立刻锁定了谭迅,他一步一步朝谭迅走去,谭迅汗毛竖起,心跳加急,完了完了,这煞星走过来了!
这时,院门突然被韦飞和全正安向两侧推开,周宽站在门口中间,看着眼前这一幕,一时没反应过来。
周宽一刻钟前接到消息,说余田被人掳到一间荒废院子里,他心里骂了一句,这小子真是多灾多难!
转头就领着全正安三人过来救人,院门打开,就看见谭迅双脚打颤,面露惊恐,而被掳来的那个人反而一脸轻松。
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绑匪啊?
谭迅看见全正安,心里立刻就安定下来,他壮着胆子朝全正安求救:“全公子要给小的做主啊,余田这小子会武功!”
周宽四人都愣了一下,余田会武功?他们这时才看到旁边躺在地上的两名壮汉,伤得很重。
余田听到谭迅朝全正安求救,心中怀疑,谭迅那天在膳厅找茬,是不是全正安授意,那周宽是不是知情者呢?亦或者,周宽才是真正幕后指使的人。
谭迅见众人没有说话,他着急地抬起手指着余田又大声的复述一遍,他手臂上露出蜈蚣样纹身,看样子应该是刚纹上去不久。
周宽的目光一下子就被纹身吸引住了,而身旁的三人也注意到这一点,全正安朝谭迅走去,说道:“剩下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了,跟我过来领赏吧!”
谭迅心中大喜,自己为了出气,私自抓来余田,没想到余田居然会武功,正以为自己难逃一劫,全正安却出现了,不仅救下了自己,还有赏赐,真是太高兴!
他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份暴露了,而等待他的将是一场严刑拷打。
全正安哄着谭迅离开了,周宽朝巫二平和韦飞使了一个眼神,他们二人点头,各自去查看地上的壮汉,果不其然,这两名壮汉手臂上也有蜈蚣样纹身。
不过,这两名壮汉身上多处骨折,施暴者手法利落,一看就是练家子。
韦飞顾忌余田在场,有些话不便多说,他朝周宽比了手势:千足虫探子。
周宽点头,表示知道了。
韦飞吹了一声口哨,暗处出现一个身着旁读书童衣服的人,韦飞比了手势,示意他取来担架。
那人瞬间消失,随后院子又来了四个人,拎着两幅担架,将两名壮汉抬上担架后,迅速离开了院子。韦飞和巫二平跟在后面,心想着,这些千足虫的手下,全部要带走拷问。
院子里就剩下周宽和余田二人,余田和周宽远远地对视着,各怀心事。
周宽心想,这小子品行不错,武功不差,若能收为己用,不失为一把好刀。
余田心想,真是瞎了眼才会觉得周宽只是性子别扭的富家子弟,他哪是简简单单的口是心非,他明明就是个白切黑!
最后,周宽首先打破僵局,向余田抛出橄榄枝:“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聊聊?”
周宽想着,既然要招揽人才,就要摆出招人的态度和诚意。
余田思考片刻,点头答应,心想,这家伙要耍什么新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