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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肯定不会说的。”雷哲看到诺林洗的干净的衣服上被蹭上了一块污痕有点扎眼，垂下自己的两只脏手，回头看了眼早就找不到黑耳朵跑到哪里去了。

他右手握拳轻轻碰了下诺林肩膀，凝视着诺林泪痕未干的眼睛坚定道：“你也先不要和姐姐说，回去换身衣服用冰袋敷敷眼睛，睡一觉，等醒来一切就都会好的。”

诺林点点头乖乖地回屋去了。他刚才哭得太厉害，现在脑袋晕晕的直犯恶心。

他从冰箱里拿出冰袋，南希出门采购了，诺林不用避着她，就在客厅里坐着敷了会儿眼睛。浑身放松下来，从心底发出的疲倦很快将诺林包围，他太累了那场崩溃边缘的哭泣几乎耗费了他全身力气。

他歪在沙发上，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冰袋滑落到一旁露出哭得红肿的双眼。诺林蜷缩在沙发上陷入黑暗的沉梦眉头皱着，时不时无意识地发出细弱的抽泣。

雷哲抓紧时间把逃走的黑耳朵抓回猪舍，回房间换了身衣服，从客厅抽屉里的小盒子中拿了几张小面额的零散纸币。

虽然如今交易已经实现了全面的数字化，但每家每户都会习惯性地收藏少量实体货币，银行也会定期发行具有购买力的纪念币。雷哲账户无法使用，想要独自出门，就只能拿这些钱花了。

看到诺林正蜷在沙发上熟睡，他犹豫片刻，还是俯下身，两只胳膊分别托着诺林膝弯和后背，轻手轻脚地将他抱回卧室，脱掉鞋子，给他盖好薄被。

做完这一切，雷哲走出门外，唤出阿斯克，一手扒在在机甲膝盖关节上略一借力，整个人腾空跃起，五秒钟后灵敏地钻进了驾驶舱。

“去空中公交站。”

一个小时后，雷哲站在德里克利街281号前，低头核对了下终端上的信息，走进了漆黑的大门。

诺林这一觉睡了不到两个小时，醒来时脑中昏昏沉沉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

怎么会在床上？他愣了愣，家里又没有别人，只能想到是雷哲把他抱过来的这一种可能。

这微小举动带来的暖意流水一般填充着他情绪的裂痕，诺林靠在床头坐了会儿，望见窗外正午时分明媚的太阳，突然不再有天都塌下来的感觉了。

雷哲说的没错，总会有办法的。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他回去中心星系，接受已经安排好的命运。

反正他早就有了觉悟，不是吗？

眼睛还没完全消肿就睡着了，这下肿得更加厉害，不用看都知道一定非常惨烈，诺林叹了口气，从床上爬起来，去找治疗仪。

处理好眼睛，他去洗了把脸，屋里没人，雷哲不知道去哪里了。诺林坐在门口台阶上，两手托着脸，看着远处牛羊悠闲地吃草，三只牧羊犬在各司其职。

没过多久南希就回来了，诺林情绪已经基本上调整妥当，她一点都没看出来异样，路过时随手掐了把诺林软嘟嘟的脸颊，拎着购物袋进了屋，嘴里轻声哼着歌，眼角眉梢间全是掩不住的笑意。

诺林回头看她把购物袋中的东西放到该在的地方，挑起眉。

姐姐这是……谈恋爱了吗？

南希这几天似乎总是捧着终端和人聊天，出门的频率也变多高了，每次妆容都特别精细。

诺林心里有了数，他摸了摸鼻子，微微笑了下，但很快那笑容就如同春天阳光下的冬雪，消融不见了。

他决不能成为大家的负担。

要不然，就……

不行，那样的话，你这些日子以来的坚持就全都没有意义了。

他都拿妈妈来做威胁了，你还谈什么坚持！

还没等诺林在一团乱麻的思绪中整出一条清晰的线，他终端便震动一声。

交易提醒：您的账户于星历13028年6月4日11时32分收入网银跨域4，000，000星币，交易后余额4，011，020星币。

诺林：！？！？！？！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如同哮喘病人那样剧烈地倒抽口气，发出声有点吓人的响动。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

四百万？！

是父亲打来的？这个念头第一个从脑中冒出，但瞬间就被他否认，以他父亲说一不二的性格，是不可能这么快就反悔，还一口气打过来这么多钱的。

那是……雷哲？

诺林立刻抬起头，依旧没能找到少年lpha的身影，他切换到通讯界面，因为手抖还错点了南希的通讯号，飞快挂掉后给雷哲拨过去。

两声忙音后，通话请求被对面拒绝了。

诺林抿唇想要再打，来自雷哲的短信弹出来：等下，我快到家了。

行吧。

诺林只得生生按捺住迫切想要追问的渴望，四百万，他简直不敢相信！短短两个小时，雷哲他到底是怎么弄来四百万的！

无数猜测和问题在他心中宛如小泉眼中的泉水一样汩汩冒出，很快就将他好不容易才稳定下的心情和理智淹没了。

等待的时间无疑是难熬的，更别说揣着一肚子问题了。诺林只觉屁股下全是刺，根本坐不住。他站起来，背着手来来回回地走了几圈，打开银行账户界面，盯着那七位数的余额，伸着手指头一点一点地默数。

个、十、百、千、万……四百万。

再来一遍。

个、十、百、千、万……四百万！

他真的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诺林从没像现在这样焦灼过，千盼万盼，阿斯克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视野中，震撼力十足的钢铁身躯反射着阳光，刺得诺林眯了下眼睛，迎着它跑过去。

阿克斯在诺林面前五米处缓缓落地，后背的推进器喷出两道白色气体。舱门打开，雷哲直接从数米高的驾驶舱里跳出来，落地时小跑了几步作为缓冲，稳稳地站在诺林身前。

他朝诺林笑笑，眼中神色竟然有些温柔：“睡醒”

“钱是你转过来的吗？”诺林等不及让他说完，急切道，“你怎么弄的？这么大的金额，你不会是……”

“放心，我没干什么违法的勾当。”雷哲清楚他的担心，耐心解释道：“我去赛贝街卖了点东西。”

听到赛贝街这个词的瞬间，诺林脸色猛然一变，看向他的眼神里流露出难掩的惊恐。

而且……他还是要回家的吧。

诺林坐在栅栏上，手拿刚刚送到的新款ale阅读器，抚摸着磨砂材质的封壳，垂着眼默默梳理心事。

雷哲猛然从他身后冒出来，兴致勃勃道：“是ale吗？快打开看看。”

诺林吓得差点摔下去，他手忙脚乱地扶住竖栏稳住身形，扭头瞪着雷哲，谴责道：“你吓死我了！”

“那是你发呆发的太专心了，都没听到我过来的声音。”雷哲双手撑在栏杆上，盯着诺林手中的阅读器，“这玩意好用吗？我之前从来没用过。”

ale阅读器做成了一本书的样子，大概有两三厘米厚，里面是空白的纸张，采用最新的分割再生技术。从首页选定书籍后，会根据书籍的字数自动生成相应的页数，文字出现在特制纳米纸张上面，使之成为一本实体书。

“现在很少有人会用专门的阅读器了吧。”诺林手掌在封面上轻抚一下，阅读器自动识别他的指开机，“虽然终端也有阅读功能，我还是喜欢用这种有实体书感觉的阅读器，拿起来沉甸甸的，有分量。”

“现在像你这么喜欢看书的人也不多了吧。”

诺林失笑，道：“我从九岁之后就没再上过学了，想要让自己不被时代抛弃，只能依靠阅读充实自己。”

雷哲见他罕有地愿意诉说自己的事情，抓紧机会问：“为什么不上学了？”

诺林唔了一声，道：“那时候妈妈带着我离开在中央星系的家，想让我开开心心的玩几年，后来定居到洛米鲁兹，本来已经给我找好了学校，至少能把基础教育的年限给读完，但没过多久她生了病。家里需要人手干活，我又对学校里教的东西不怎么感兴趣，就退学了。”

“这样啊。”雷哲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你之前上的应该都是专门的ega学校吧，都教些什么？”

“数理化这些必须掌握的基本学科，语言学，还有插花，绘画，音乐之类的艺术课。”诺林说着登录自己的ale账号，将之前购买的书籍同步进去，雷哲大概看了眼目录，很多都是古地球时期和星际大流亡时代的作品。

“你不喜欢近现代的作品吗？”

诺林随便点开书架里的一本白矮星被地球化改造之前在想什么？，ale自动根据它的字数改变形态，三秒之内在诺林手中变成了一本约莫四百页的深蓝色书籍。

诺林眼睛亮亮的，里面全是惊叹的神色，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封皮，道：“其实也没有，现在的作品我还是读了不少，比如林思栎和马蒂格洛斯坦威的，但我感觉现在很多文学作品都没有古时候的那些灵性了……也有可能是因为我的阅读喜好受了妈妈的影响，她就很喜欢大流亡时期的作品。”

雷哲并没有很强的阅读爱好，他看得更多的是各种教科书和论文，从光子导论到基因扭旋理论，各类学科都有所涉猎，最后在十六岁那年找到了自己所喜欢的方向空间物理学和经济学。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偏头望着诺林诺林微笑时唇畔的一对梨涡，雷哲心里也生出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就好像实现了愿望的那个人是他自己似的。

原来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他默默想着，唇角情不自禁地上扬，也笑了起来。

之前他还嘲笑米契尔顶着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一见到肖恩就红着脸抿唇笑的样子简直傻死了，现在不用看，他知道自己一定也是那副模样。

两个月的时间飞速过去，愿望清单上的条目一条条地被划掉，很快就只剩下了最后的二十几条。诺林被雷哲带着几乎玩遍了整个洛米鲁兹上的好地方，开心得每天睡觉的时候都快要笑醒。

那些因为雷哲冒失举动生出的厌恶被彻底掩埋进了心底，诺林有时想起来都觉得很神奇，讨厌一个人很容易，但去重新喜欢一个讨厌到骨子里的人有多困难不言而喻。他竟然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真真正正喜欢上了原本讨厌的雷哲。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少年实在太有魅力了，他比电视上的明星还要英俊，浑身散发着少年人蓬勃的朝气，吃苦耐劳，从不抱怨，看着大大咧咧却又非常细心，虽然有时候会贱兮兮地说上两句不过脑子的话，但诺林现在已经能做到完全无视。

诺林觉得自己就像传说中被海妖塞壬迷惑的水手，忘却了应该遵守的一切，只寻着那虚无缥缈地歌声驶向未知的前方迷雾之中那里或许是温柔乡，但更有可能是万丈深渊。

可他已经不在乎了。

为了承载自己那见不得人的小心思，诺林给从中间商那里抱回家的小香猪起了名字叫“雷泽”。雷哲知道时差点没气个倒仰，难以置信地瞪着碧色眼睛，指着诺林怀中的小香猪喊道：“这明明是你的同类，为什么要起和我一样的名字？！”

“这是我的小猪，我愿意起什么名字就起什么名字。”诺林把他的手指拍到一边，两手掐在洗的干干净净的小猪腋下，把它提到和自己视线持平的高度，亲了亲它小鼻子，故意大声脱口道：“这是我的小宝贝雷泽。”

话一出来，两人同时一愣。小猪欢快地哼了两声，鼻子顶了顶诺林鼻尖。

诺林脑子里轰的一声全盘空白，这话说的太像是告白了，已经是他能接受的最大限度。他浑身绷紧，脸上直发烧，强装镇定地又亲了小香猪一口，耳朵几乎要竖起来，期盼着能在雷哲那里听到点回应。

而几步之遥的雷哲整个耳朵全红了，诺林尾音习惯性地吞了一些，听起来根本就是他的名字。

他都没敢再看诺林，瞪了诺林手中的小香猪一眼，感受到浑身气血在这句话的作用下冲向某个叫人难为情的地方，在出丑之前，立刻转身走了。

落荒而逃。

可恶。

少年lpha快步走出屋子，步速越来越快，最后奔跑起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心中涌动的热烈情感不至于生生爆开。

可恶啊！为什么他要嫉妒一只猪！！！

……他生气了吗？

诺林将手中的小猪放回腿上，没有了遮挡，他通红的脸便露了出来，望着雷哲离开的背影，他抬手捂了下通红的脸颊，惴惴不安地蹙起眉头。

他是不是做的有点过分了？

一直到站在肖恩的休息室里，诺林都被不真实感笼罩着，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面前站着的那个lpha真的是肖恩莫尔斯吗？他竟然离偶像这么近？

肖恩在雷哲的引导下把手搭在诺林肩膀上，嗅到空气中淡淡的ega信息素味道，心里大概有了数，笑道：“这就是你说的小朋友吗？我还以为真的是个小孩子呢。”

雷哲耸了耸肩：“智商的话和小孩子差不了太多。”

诺林回过神来，狠狠瞪了他一眼，雷哲朝他吐了下舌头。

肖恩并不知道两人的小动作，“想要签名是吗？签在哪里？”

诺林游魂一般伸出手。

“你这手是永远不洗的节奏了吗？”雷哲说着从包里掏出诺林的笔记本，掀开到空白的首页，“亏得出门前带了本子，就签在这里吧。”

肖恩忍不住笑了，他从卡尔手中接过签字笔，在本子的空白处签了个名，又轻轻握住诺林的手，在他左手手背上写上自己名字，末了按照帝国的礼仪在上面落下一吻。

诺林：！！！

雷哲不开心了，于是想也没想从肖恩手中拿过笔，在诺林干净的右手背上唰唰唰地写了自己的名字，趁着诺林灵魂出窍在签名上啵唧了一口。

“好了。”雷哲揽过诺林肩膀，晃了晃已经神志不清的ega，道，“我们先走了，肖恩哥你去休息吧。”

“好。”饶是看不见，肖恩也能隐约感觉到雷哲对诺林的不一般，脸上的微笑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