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盛南锦对邹姨娘并不是十分了解,可如今看起来,倒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她轻快地说道,“不管她是什么意思,今天这番话总归对咱们是没坏处的,听听也就算了。至于今后的事,就慢慢地看吧,也急不来。”
甘兴媳妇嘀咕道,“从前常听人说朝廷有人好做官,当时还不以为然,可如今细想想,还真就是这么一回事。舅老爷升迁的事刚有眉目,这些人就望风而动,知道该巴结谁了。”
盛南锦道,“舅舅升官是男人们的事儿,邹姨娘能得什么好处?你可别把人想得太拧巴了。”
甘兴媳妇撇了撇嘴,“我的大小姐,话可不是这样说。只要舅老爷好,盛家就没一个人敢轻视您,将来就算嫁到了婆家,自然也要被高看一眼,邹姨娘若是能得到您的庇护,以后在盛家就站得更稳了,她是个知道好歹的人,这不就给您示好来了吗?”
盛南锦一想也对。
盛时的年纪渐长,近几年邹姨娘和包姨娘虽然受宠,可始终没有怀孕,据说盛时那边已经用了补药,甚至不惜生食鹿血。若是再没有动静,约莫着盛时也该放弃了,到那时两位年轻的姨娘膝下空虚,要是想在盛家站稳脚跟,还真得找个靠山才行。
所以包姨娘才会紧紧跟在窦姨娘身边。
一来窦姨娘有钱,出手阔绰;二来她有两个女儿,只有任何一个嫁得好,窦姨娘就不愁没有好日子。
双重保险,包姨娘当然愿意下赌注了。
还真是聪明!
如今邹姨娘也想通了,所以才会主动靠到盛南锦这边来,倒也没什么不妥的。
盛南锦道,“舅舅之所以能够得到朝廷器重,一是有恩师照拂提拔,二是他为人正直,不爱金银,深受百姓爱戴。他从来不屑收取旁人的钱财,要不然也不会为官十数载,家里却过得紧巴巴了。别说是盛家了,就是我,多半也讨不到什么好处,邹姨娘这算盘怕是打错了地方。”
甘兴媳妇低声道,“也没什么错不错的。大小姐您想想,邹姨娘是要坐上您这艘船,和舅老爷并没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是老爷,没那么多的远大抱负,只要日子能平安无事,就是最大的心愿了。”
盛南锦微微一笑,“家里又不缺她这一口吃的,谁还能为难她不成?”
甘兴媳妇道,“这也不好说……您没听邹姨娘自己说吗?她娘家人来了,连碗茶水也喝不上……这怕是话里有话,只是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
盛南锦心中一动,吩咐道,“既如此你就想办法打听打听,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甘兴媳妇点头应下,没一会儿就打听出了个七七八八。“说是月前邹姨娘的父亲和兄长到家里来做客,邹姨娘留了二人午饭,结果灶上那边拖拖拉拉,用了差不多两个时辰才做了四个菜,再去要酒,也只说家里没有,要安排采办管事出去现买。邹姨娘当场便冷下脸来,吩咐丫鬟在外面叫了一桌席面回来,这才把面子给全上了。可她的父兄还是觉得受了怠慢,自那之后就不登盛家的门了。邹姨娘为此伤心不已,和灶上的婆子结下了仇怨,最近趁着老爷在屋时,故意找后灶的茬,惹得老爷不痛快,撵走了两个管事的婆子。后灶那边战战兢兢,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盛南锦诧异地道,“后灶素来听命行事,实在没必要去得罪邹姨娘,这里面又是怎么一回事?”
甘兴媳妇小声道,“听说是窦姨娘提前下了吩咐,说是要洗澡,占了灶上的三口大锅烧水,因此才给耽搁的。”
窦姨娘……
她最近怎么如此能折腾?哪里都少不了她。
盛南锦皱了皱眉,“谁家大中午洗澡?她这借口也太烂了吧?”
“就说是呢。”甘兴媳妇道,“灶上的婆子也委屈得不行,一面是窦姨娘,一面是邹姨娘,双方都是得罪不起的,最后受累挨骂的反而是自己,您说冤枉不冤枉?”
这些婆子在盛家当差多年,上头有没有正经太太管事,卫姨娘和窦姨娘虽然管着内宅的琐事,可到底名不正言不顺,渐渐地这些人便生了倦怠之心,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可背地里偷奸耍滑,没一个好相与的,就算受到惩处也算不上冤枉。
盛南锦道,“既然邹姨娘心中有数,这件事咱们就当不知道好了。就算要出头,也得让父亲出面才对。”
甘兴媳妇点了点头。
等到了第二日,甘妈妈亲自上门来了。她的腿已经好了不少,笑呵呵地来给盛南锦请安。
眼见着盛南锦肤色红润,眼神透亮,她这才放下心来,“阿弥陀佛,总算是好了。甘兴媳妇让三春那孩子来报信,我还多少有些担心,怕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如今亲眼见到,这颗心总算是落了地。”
盛南锦问了问她家里的情况,“我这边也好得差不多了,过几日就让甘兴媳妇回去。她不在家,孩子们闹了没有?”
甘兴媳妇的两个孩子年纪都很小,正是缠着母亲的时候。
甘妈妈道,“没有没有,孩子们乖巧懂事,哪里会闹腾呢?何况家里头人口少,有我在也是一样,就让她多照顾您几日,起码也得等舅太太回来再说。”
盛南锦身边的确没有可用之人。
彩笺的年纪太小,陈六儿媳妇则需要慢慢调教。
盛南锦没有坚持,笑着道,“既如此,就依你的意思来办。”
甘妈妈十分高兴。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盛南锦便正色道,“有件事还要和你商量。我与南绫姐妹一场,虽然先前相处得不好,可死者为大,这会儿没什么不能放下的。如今她落得这样的下场,我心里总是过意不去,午夜梦回,总能梦到她向我哭诉。这会儿身子渐渐好了,我想为她做个道场,也算是全了这一世的情分,让她走得体面些,自己也能安心些,你说好不好。”
甘妈妈轻轻叹了口气,“这也应该。只是这当口做道场,会不会被人传闲话?”
原本就有人说盛南绫是被盛南锦害死的,这会儿再为她做道场,那些人还不得以为是盛南锦良心发现、做贼心虚?
盛南锦轻快地道,“咱们只做自己的事,不理会旁人怎么说。您就替我张罗操办吧,等我彻底好了,还想去她的坟前祭扫一番呢。”
甘妈妈欣慰地道,“大小姐心善,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自然不在意那些闲言碎语。那我回头就让甘兴去一趟三仙观,看看什么时间合适。您不知道,如今三仙观的香火极旺,想做道场法事,怕是要排队呢。”
盛南锦也很惊讶,“从前三仙观一直不瘟不火的,这是沾了哪路神仙的光?”
甘妈妈笑着道,“神不神仙的咱们不知道,可季家那边却是往三仙观捐了不少香油钱。据说是王道士写的符咒为季家大少爷成功挡了灾祸,季老夫人自去的观里还愿。这消息被传出来,大家一窝蜂地往三仙观跑,都快把门槛给踩烂了。那王道士手都要写废了,就算如此,那符咒依旧不够抢的。”
季家还有这样的本事。
盛南锦道,“没想到三仙观居然投了季家的眼缘。”
说完了这件事,甘妈妈又想到另外一桩,压低声音道,“先前大小姐不是吩咐要找喜梅吗?甘兴这几日一直在外头打听,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被他给找到了。原来喜梅离开盛家之后便回了乡下,几天前已经嫁人了。对方家里有些薄产,先前讨得老婆得病死了,只留下了一个不到三岁的丫头,喜梅嫁过去便能当家做主,虽说是续弦,可以她的身份,这也是极好的婚事了。她是新媳妇,如今便在离句容县七十里外的村子里生活,甘兴托人给她送了个口信,说是大小姐要见她,喜梅听说您平安无事,高兴得不行,只是不便来盛家相见,也是怕给您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甘兴让我来问问您,看在外面见见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