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南锦听说之后,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淡然地道,“窦姨娘这会儿一个头两个大,哪还能顾得上这些?反正礼数咱们是给到了,至于她怎么安排是她的事,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回头再跟肖管事说一声,让他把人记在澄碧堂的名下。”
这些事原本都该与方管事商议,可盛南锦心中对他有气,因此故意绕开了他,转而抬举起肖管事来。
甘兴媳妇道,“这个家要是真交到窦姨娘手里,怕是用不上十天半月就要出事。”
盛南锦笑着道,“谁让卫姨娘病了呢?”
事情关系到自己的女儿,谁知道卫姨娘会‘病’到什么时候?
两个人正说着,彩笺缓缓走了进来,神色凝重地说道,“大小姐,表少爷又给您送东西来了。我跟他说了您什么都不缺,可他却一个字也不肯听。”
盛南锦和甘兴媳妇交换了一个眼神。
自从那日沈集离开后,原本按照他的性格,盛南锦不服软做低,他是不可能主动上门来的。可这次他却一反常态,不但主动示好,还隔三岔五就送些东西过来,让人十分的诧异。
盛南锦问道,“这次是什么?”
彩笺道,“是一本花样书。”
苏浙一带以纺织刺绣扬名,谁家的花样子好,生意自然更上一层楼。因此好的花样书千金难求,市面上流传开来的都是大家用烂了的,根本不值什么钱。
也不算用心。
盛南锦不屑地道,“家里养着这么多绣娘,我都多久不动针线了,要这花样子书有什么用?正所谓宝剑配英雄,还是让他送给更需要的人吧,免得在我这里浪费了。”
这话一语双关,以沈集的聪慧程度,自然能听得明白。
彩笺点头答应,出门回话去了。
甘兴媳妇则悄声与盛南锦商量道,“总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一旦传扬出去,没脸的还是盛家。倒好像家里的小姐嫁不出去,由着他来选似的。要不……去跟老爷说一声,让他想办法将表少爷送走?”
沈集既然带着目的而来,肯定不会轻易离去。
盛南锦道,“这有什么?东西咱们一样没收,门一步没出,就算真传出了什么闲话,也与咱们不相干。既然父亲都不担心,你又何必操这个心?”
甘兴媳妇一想也对,遂放下心来。
就这样到了九月中旬,惠仲文的妻子赵氏带着儿子媳妇来到了句容。因事先并没有任何通报,盛家也丝毫没有准备。盛南锦听到消息的时候,正躲在房里看书,还是甘兴媳妇快步冲进门,她这才知道赵氏到了。
盛南锦赶紧换了身衣服,由甘兴媳妇和陈六儿媳妇陪着去了大门口。
赵氏年过四旬,但看着却更加苍老一些。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褙子,身材消瘦,神色端庄,脊背挺得笔直,身上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威严感,让人直觉她不好相处。
卫姨娘还‘病’着,窦姨娘出面带着盛家的女眷在角门迎接。
赵氏由贴身妈妈扶着下了马车。
窦姨娘赶忙迎了上去,“这两日一直念叨着舅太太,总算把您给等来了。路上可还太平?”
赵氏淡淡一笑,客气而疏离地道,“都还好,有劳窦姨娘惦记了。”
窦姨娘知道她不好亲近,可也没想到这样冷漠,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与她打交道,只能在一旁讪讪地笑。
赵氏的目光落在了盛南锦的身上。
上次见面时,还是个梳着辫子的小丫头,眨眼的工夫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甚至和惠仲文的模样有几分相像。
盛南锦快步走到赵氏的面前,一边行礼一边叫了声‘舅母’。
赵氏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好孩子。这才几年,你就长得这么大了,要是在路上碰到,我都不敢认。”
甘兴媳妇笑呵呵地道,“怎么会呢?都说外甥肖舅,咱们大小姐的容貌和舅老爷也有三分相似,舅太太自然一眼就能认出来。”
赵氏动容地点了点头,“的确,是很像。”
窦姨娘强撑着笑脸开口道,“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舅太太一路辛苦,赶紧请到厅上奉茶。”
赵氏轻声道,“我就到阿锦的澄碧堂歇歇腿,不必再劳动大家了。”说完又对盛南锦道,“你舅舅那边催得紧,只好半路改道先去了京城,我由你哥嫂陪着来句容看你,怕是也不能住得太久,还要赶去京城与你舅舅会合。你不知道他,读了一辈子的书,生活上的大事小情是一点儿也不懂,我不在身边,还真是放心不下。”
她小心翼翼,一副生怕盛南锦介意的表情。
盛南锦道,“这样也好,等舅舅的差事落定,您再接我过去住上几天,让我和舅舅也亲近亲近。如今这世上,疼惜我的人已经不多,我正好和舅舅谈谈心。”
赵氏闻声神色一变。
什么叫疼惜她的人不多?盛家这么多口人,难道谁还敢为难阿锦不成?
这分明是话里有话。
赵氏细细打量了盛南锦几眼,果然在眉目下看出了几分病态。赵氏面上不显,拉着盛南锦的手道,“你舅舅最放心不下的人便是你了,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倒有三百六十天是念叨着你过来的。等他的任命下来了,我让你二哥哥来接人。”
惠仲文只有两个儿子,自小跟在他身边读书,两人都已经成家,而且长子还过了乡试。
窦姨娘见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自己完全插不上话,想到盛时的交代,她只能干着急却使不上力。
听赵氏提到了儿子,盛南锦便顺着她的话问道,“哥哥们呢?”
赵氏道,“去了前厅。”说完,又为盛南锦引荐自己的两位儿媳。
长子惠渖的妻子姓高,次子惠滨的妻子姓乔,两人都是普普通通的长相,但眼神清亮,举止得体,让人看了就心生好感。
盛南锦与两位嫂子见了礼。
高氏亲热地道,“自打我过了门,你哥哥就一直说起你,还说惠家这边的关系简单,亲属不多,姑母就只有你一个孩子,与咱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比那亲妹妹还要亲三分。这次出门,他还特意叮嘱我别忘了准备见面礼,好像我是那脑袋里不装事的人似的。妹妹放心,东西都准备好了,等把行李卸下来就给你。”
盛南锦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让嫂子费心了。”
高氏道,“自家人,客气什么?”
比起高氏,乔氏的话不多,但对盛南锦却异常的温柔。
盛南锦请了舅母和嫂嫂等人前往澄碧堂休息。
窦姨娘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路上赵氏还不忘关心盛南锦,“你这里一切都好吧?平日里都做些什么?我瞧着你有些瘦,是不是不好好吃饭的关系?”
盛南锦道,“舅母放心,您看我像是不好的样子吗?”
等进了澄碧堂,盛南锦便吩咐陈六儿媳妇打水服侍赵氏等人梳洗。
赵氏眼见着屋子里服侍的全是生人,忍不住问道,“穿月几个呢?”
陪客的窦姨娘等人脸色大变,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盛南锦淡定地道,“她们年纪大了,到了放出去的时候……”
赵氏点了点头,心中的疑惑却半点儿没有消减。就算放出去配人,也不可能四个人一齐离开。
喝了一杯茶,赵氏便装起了疲惫。那高氏更是个聪明人,见状立刻道,“妈,您这是怎么了?”
乔氏在一旁道,“先前妈在车上就说头疼,可惜没找到止疼的药丸,刚刚见了阿锦妹妹高兴,也不觉得疼,这会儿怕是症状又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