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重聚,惠仲文此刻的心情也颇为激动,不愿意为这种小事破坏了气氛。他捋须一笑,没有深究。
惠渖和惠滨暗暗松了口气。
惠仲文步履轻快地回到了房内,问起一路上的情况,赵氏只说事事顺利,主动提到了句容盛家的情况,“见到了阿锦,已经出落得花朵一般标致,不像姑爷,和姑太太更像些。若是老爷见了,只怕已经认不出了。”
毕竟上次惠仲文见到她时,盛南锦还是个被人抱着哄的小丫头呢。
惠仲文对这个外甥女还是很牵挂的,“她一切都好吗?”
赵氏知道丈夫重视什么,若是主动提起盛南锦的遭遇,只怕会把他气得跳脚,当着儿子儿媳的面也只是含糊了过去。惠仲文不再多问,关心了儿子儿媳几句,便让他们回去休息,“等晚上再一起用饭。”
惠渖和惠滨领着各自的媳妇退出了房。
赵氏这才将盛南锦的情况一一到处。
不出所料,惠仲文气得脸色通红,但开口第一句却仍是郑重地问道,“你可确定过了,盛家二小姐的死,的确与阿锦没有关系吧?”
赵氏道,“老爷放心,那就是个意外,与阿锦不搭边的,而且阿锦也一同落了水,吃了不少苦头呢。”
惠仲文这才点头,“她自幼没有母亲照顾,我虽然是舅舅,但也不能时时照应,我就怕她失了管教,做事无法无天,拿人命当儿戏。要真是如此,哪怕是近亲,我也绝不会徇私枉法的。”
赵氏道,“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想,所以早就细细打听过了,这件事与阿锦毫无关系,说起来她也是个受害者。”
惠仲文叹了口气,“即便如此,可身上背负一条人命,于她的名声也毫无好处,将来谈婚论嫁,怕是会有些麻烦。”
赵氏微微一笑,“流言蜚语伤人,哪能全信呢?聪明人自然懂得分辨。咱们的阿锦模样出挑,性情稳重,自有那识货的人抢着要。再不然……等老爷的官职定下之后,把她接到咱们身边来住上一段时间,看看有没有那合适的人家,咱们帮着掌掌眼,要是阿锦能跟在咱们身边过日子,不是更好吗。”
提到这里,惠仲文忽然道,“我正要与你商量这件事,短时间内,我怕是走不出去了。”
赵氏一愣,“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惠仲文道,“皇上有意让我去工部。”
赵氏大惊。
工部身为六部之一,乃是内阁重位,像惠仲文这样没有家世背景的人,就算拼命往上爬也未必爬得上去,根本是想也不敢想的。
赵氏声音都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惠仲文道,“你不要担心。皇上见我会治水,想让我在工部任职,将治水之道传授出去,否则单靠我一人,治了这里有那里,要多久才能彻底解决水患之灾?皇上甚至还要我将治水的心得记载成文,以便留于后人阅览学习。”
赵氏又惊又喜,不敢置信地道,“那老爷是怎么想的?”
著书立说,乃是学子们一生的荣耀,即便是惠仲文这样不练权柄的人也难免心动。
他一脸无奈地道,“我还没有考虑好。”
赵氏又问,“那卓先生怎么说?”
惠仲文道,“恩师自然是希望我留在京都的,也能在朝廷上助他一臂之力。年后吏部就有调动,若无意外,恩师多半是要升为尚书了。”
赵氏满脸喜悦,“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先生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惠仲文却轻轻摇了摇头道,“朝堂风云变幻莫测,所处的位置离权力中心越近,怕是陷得越深。所以究竟是好是坏,那也犹未可知。”
赵氏闻声立刻道,“那你就坚持外放算了。只要咱们一家人守在一起,就算日子艰难些也没什么,犯不着留在京都受人制约,担惊受怕的。”
惠仲文苦笑着道,“如今哪里是我能做得主?圣上要我去哪儿,我自然是要去哪儿的。”
赵氏脸上的笑容消散得干干净净,眼神都透着几分担忧。
惠仲文忙道,“先别说这些,那阿锦从田庄上回来后,身子可好些了吗?”
赵氏道,“我去的时候脸色还不怎么好,不过她年轻,只要用心调养,总能好的。”
惠仲文皱了皱眉,“这个盛时,脑袋里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一遇到事儿先想到的就是那微不足道的名声,难道盛家的名声是靠牺牲儿女得来的吗?也难怪盛家这些年一年不如一年,有这么个糊涂的东西当家做主,家族能好才怪!”
赵氏知道丈夫看不上盛时,不敢再火上浇油,只能道,“不过阿锦倒是让我刮目相看。小小的年纪,处事不惊不说,而且井井有条,不慌不乱,倒有几分姑太太当年的风采。”
惠仲文道,“我也不稀罕盛时所谓的补偿,只要阿锦平安无事那就皆大欢喜,要不然……就算把他的脑袋瓜扭下来,又有何用?”
赵氏道,“话可不是这样说。姑爷再怎么不好,终究是阿锦的亲生父亲。当父亲的给女儿添妆做面子,那有什么不对?阿锦毕竟是盛家的嫡长女,她嫁得好,盛家也有脸面,老爷这个做舅舅的就不要插手了。”
那可是四万两银子啊,足够盛南锦和子嗣吃用一辈子不愁了,怎么能将送上门的钱拒之门外呢?
惠仲文虽然不满,但想到妻子说得也有道理,便没有再坚持,细细问起盛南锦的生活起居来。
赵氏就知道他会好奇,将自己在盛家的所见所闻如实说了。
听说盛南锦性子陈静,偶尔得空还读点书后,惠仲文表现得十分满意,“虽然人人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人从书里乖,多读些书长些见识也是有好处的,她都看什么书?”
这可将赵氏难为住了,怎么答得出来?
她无奈地道,“我勉强认得几个字,老爷这不是考我吗?”
惠仲文也忍不住笑出声来,“照你这么说,那沈家的确不是什么良配,既然与三小姐订了婚,就该让阿锦远离才是。等回头你写一封信,仔细叮嘱阿锦两句。”
赵氏道,“老爷安心吧,我看阿锦是个心里有数的。”
惠仲文沉默了片刻,忽然道,“要是我真的留在京城,明年开春就把阿锦接过来住上一段时间。她也到了年纪,若是能嫁到这边来就更好了。”
赵氏喜不自胜地道,“行呀,只是这间宅子有点儿小,咱们还得另租一间才行。”
惠仲文点点头,“也不用急,一点点添置就好了。”
正说着,小厮跑进来道,“老爷,有您一封信。”
惠仲文很是奇怪,“谁会写信给我?还知道我的住处?”
小厮笑着道,“信是给您的,却寄到了卓府,是府上的管事托人送来的。”
那就更奇怪了。
惠仲文接过信,一看信封上的娟秀的字迹,就猜出是女子所写。
他更加奇怪,直接将信拆开。等把信看完,他的脸色又凝重了起来,“是阿锦写的,她让我帮着出头,要求盛家不得干预她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