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窦姨娘的聪明才智,自然一眼就能看出神清气爽的盛南锦是在装病,她不动声色地道,“大小姐这是怎么了?病恹恹得一点儿精气神也没有,是不是县城里的大夫不顶事?要不就跟老爷说一声,从苏州府请个大夫回来吧,总不能这样一直拖着,真把小病拖成了大病可怎么得了?”
盛南锦很是佩服她这套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笑着道,“今日请姨娘过来,是有一件事想要拜托。”
和聪明人沟通最简单的办法便是开门见山。
窦姨娘神色一动,语气也顺势变得低沉起来,“我是个内宅妇人,平日里门都不怎么出,能为大小姐办什么事儿?别是大小姐高看我了。”
盛南锦不想和她东拉西扯,淡定地道,“如今姑太太和表少爷不是在家里住着吗?我知道姨娘你耳聪目明,前院也安插了不少眼线,还得劳烦你费心帮忙盯着些,要是这两人有什么动静知会我一声。”
窦姨娘微微皱眉,并不想掺和进盛南锦和沈家的事情里去,于是便故意道,“看大小姐说的,您手底下那么多精明能干的人,各个都愿意为您出头,哪就用我关公面前耍大刀了?外院的肖管事鞍前马后,有比他消息更灵通的人吗?”
盛南锦当然明白窦姨娘的心思。
没有利益跟着,谁会为别人的事出心出力呢?
盛南锦直视着窦姨娘的眼睛道,“只要姨娘肯帮我这个忙,将来缎姐儿和绒姐儿的婚事,我自然也会鼎力相助。”
窦姨娘一愣。
如今能让她挂怀的事也只有两个女儿的终身大事了。
可凭借盛南锦一人的力量,又能使上什么劲儿?
除非……
窦姨娘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大小姐有为两个妹妹出力的心是好心,只是家里的事向来都由老爷做主,只要他不开口,大小姐怕是也出不上力。”
盛南锦道,“这就看姨娘愿不愿意相信我了。”
窦姨娘不知道盛南锦究竟做得什么打算。可她之所以敢放出这样的大话,还是因为背靠着惠仲文这棵大树,只要惠仲文不倒,她在家里自然就有话语权,便是盛时碍于面子也不会与她为难。
要是真能让两个女儿嫁得好,窦姨娘还有什么可求的?
她立刻来了精神,笑着道,“大小姐向来说一不二,我哪能不信呢?既然大小姐信得过,我就帮大小姐留个心眼,免得真被人给算计了,那可不值当。”
这个‘算计’用得十分精妙,一语双关,把盛氏和沈集的心思分析得明明白白。
看来盛家人也都心里有数,都知道这对母子打的什么算盘。
盛南锦道,“如此就辛苦姨娘了。”
窦姨娘美滋滋地出了澄碧堂。
能坐上盛南锦这条船,她还是很高兴的。
另一边的甘兴和甘妈妈也没有闲着,很快就将于老爷养外室的消息传了出去。外人越传越神,流言传得活灵活现,没多久就把谭九小姐私会外男的风声压了下去。
于家大门紧闭,连负责采买的下人都不敢出门了。
于太太被蒙蔽了这么久,自然是气不过,大吵大闹,连于老爷的脸也被抓花了。
于老爷嚷着要休妻。
于小姐听着外头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躲在房间内发了一下午的呆。
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儿,名声算是彻底毁了,以后还拿什么脸出门?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这样歹毒,竟然将如此私密的事情给曝光了出去……
想到这里,于小姐心中一动,忽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她立刻狂奔到母亲的房门口,只见平日里端庄的母亲散乱着头发,眼睛又红又肿,愣愣地坐在床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于小姐道,“妈!我知道是谁在害我们家了。”
于太太神色微动,木然地看着女儿。
于小姐咬牙切齿地道,“就是那个盛南锦,除了她再没有旁人!”
于太太面无表情地道,“你可有证据?”
于小姐茫然地摇了摇头,“没有……”
于太太苦笑着道,“既然没有证据,又为何说是人家做的?再说了,你父亲养外室这事千真万确,是他自己不好,与盛家有什么关系?归根结底都是他的错,也怨不得别人。”
于小姐却不这么想,“不!要不是她,我们家不会成为县里的笑话!一定是盛南锦那个贱人散播的消息,她这是摆明了要和我们家过不去,为了让自己从流言中摘出来,就把我们推下去,她的心肠也太歹毒了。”
于太太看着女儿道,“细说起来还不是你惹事在先。要不是你散播消息败坏盛小姐和丁小姐的名声,何至于有今天的事?当日我就劝过你,可你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如今也该尝尝这苦果了。”
于小姐盛怒之下,哪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心里这怨恨盛南锦手段太过毒辣,让整个于家都没了翻身的机会。
她握紧了拳头,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找机会报复盛南锦,让她颜面尽失,永远也抬不起头。
怨怼的种子扎根于心脉,等待着未来某一天复苏生根。
而盛家这头因为沈集的出面,孙先生与白先生的事很快便得以解决,二人面上无光,不好直接回到家里来,与方管事辞别之后,仍去京都为盛时办事,只希望一切顺利,也有脸再回盛家。
方管事一个人回到家里向盛时汇报前因后果。
听说了来龙去脉后,盛时对沈集更是另眼相待。他立刻叫来沈集,在外院设宴款待他,席间说说笑笑,直把他当成了自家人。
酒过三巡后,沈集看着方管事等人扶着盛时去了邹姨娘住处,他自己则一个人回了房。
想着自己这几日每每去澄碧堂总是碰壁,借着酒劲他也不禁气从心来。
区区一个盛南锦,她有什么可神气的?
要是没有惠仲文,自己会这样在她面前伏小作低吗?
想想从前,她每次都急于在自己面前表现,那谨小慎微的样子,好像生怕做错了什么惹怒自己的模样。
现在倒好了……
沈集翻来覆去睡不着,反倒下定决心一定要将盛南锦娶过门。
她不是骄傲吗?她不是不自己理会自己吗?
他要让她尝尝被怠慢,被疏远,被冷落的滋味。
沈集咬了咬牙,黑暗中的眸子散发着冷酷无情的光。
而卫姨娘则撑着头在灯下出神。
林妈妈见状关心地问道,“姨娘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头疼病又犯了,要吃一丸药吗?”
卫姨娘摇了摇头,“田婆子一家还没有消息吗?”
林妈妈道,“没有,忽然就消失不见了。走了也好,免得总往咱们这头送消息,这要是被人给发现了,姨娘有嘴也说不清楚。说不定一大家子是另谋出路去了,走得越远越好,最好死在外面,永远也别再出现。”
卫姨娘却声音清冷地道,“要是这样反倒好了,我就怕她已经落在了大小姐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