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姨娘陪伴盛氏半生，对她的脾气自然清楚，闻声立刻便痛快地答应道，“老爷放心，妾身一定好好教导纱姐儿。”

何况得偿所愿，她还有什么可折腾的？

但不知为什么，卫姨娘的心里总是空落落的，显得那样不安，仿佛预感到女儿未来的日子不会太过顺利，因此格外地纠结。

但此刻，说什么都迟了。

盛时疲惫地挥了挥手，卫姨娘也赶紧退出了书房。不远处的林妈妈已经等了半晌，见状立刻凑了上来，伸手想要扶住卫姨娘。

卫姨娘身子微侧，将她的手直接避过了。

林妈妈一愣，但马上便反应了过来。卫姨娘怪她没有照顾好盛南纱，对她已不像先前那般信任。

林妈妈打碎了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吞。

当时那种情形，便是卫姨娘在场，也未必能阻止得了一意孤行的三小姐吧？

沉默地走了一段路，林妈妈还是主动开口道，“老爷怎么说？”

卫姨娘淡淡地道，“姑太太已经答应这门婚事了，年后就为纱姐儿和表少爷成亲。”

林妈妈松了口气。

卫姨娘紧接着便道，“纱姐儿是你自小服侍到大的，感情和亲母女一般，原本按我的意思，是在家里多留几年，让她多明白些道理再出阁，可天不遂人愿，事到如今也由不得我拿主意。可到了沈家，单靠纱姐儿一个人肯定是不成的，别的不论，一个姑太太就够她喝一壶的了。我看不如这样好了，你作为陪房跟着去沈家，以后就替我照顾纱姐儿吧。”

林妈妈如遭雷击。

她小半辈子跟在卫姨娘身边，谨小慎微小心服侍，就等着上了年纪被送出府荣养，也算没有白费自己的这一番辛苦。要是再跟着去沈家，那她到死也歇不上一口气了……

林妈妈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卫姨娘却淡淡地笑道，“纱姐儿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肯定不亏待你的，跟了她我是十分放心的。”

林妈妈有口难言。

盛南纱自小娇惯，性格执拗，根本不听人劝，林妈妈到了她的身边，哪还有出声的机会？

卫姨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继续道，“至于你那个儿子，就继续留在盛家好了，我自会多多提携，不会委屈了他的。”

林妈妈心中一沉。

她明白卫姨娘是要拿自己的儿子做要挟，若是她对盛南纱不尽心，自己的儿子只怕也没有好日子过。

即便心中千万不愿，但身为下人，又哪有她开口的机会呢？

林妈妈强撑着笑脸道，“难得姨娘信任，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一定会护住三小姐的。”

卫姨娘轻轻一笑，“瞧你说的，沈家又不是龙潭虎穴，哪就严重到了这个地步？何况路是她自己选的，就算难走些，也得咬牙走下去。她满心都是表少爷，连我这个做母亲的话也不肯听，未来就算真吃了苦，也不必再来找我，我多半也帮不上什么忙。”

林妈妈一怔，忙道，“姨娘这是什么话？三小姐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您不帮她，谁帮她呀。”

卫姨娘道，“你还看不出来吗？这个家……未来就是大小姐的天下了，只要她在家一天，我还有说话的机会吗？纱姐儿做出这样的事儿，老爷虽然没有明说，但对我肯定十分不满，这管家之权多半也要交出去。我自身难保，还怎么去帮她？”

林妈妈大惊失色，“不……不至于吧？您不管家，让谁接手呀？”

卫姨娘低声道，“不是还有窦姨娘吗？如今她和大小姐一个鼻孔里出气，有大小姐帮着撑腰，凭我一人之力，能是她们的对手吗？好在纱姐儿出了这火窟，哪怕让我葬身于此，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你要好好照顾纱姐儿，一定要在沈家站稳脚跟，要不然……我们娘俩的下场会很惨。”

林妈妈赶紧安慰道，“姨娘别担心，表少爷读书刻苦，只要他金榜题名，三小姐也就守得云开见云明了，到时候您也跟着沾光，盛家还有谁敢对您不敬？再说了，那大小姐再厉害也是个丫头，何况到了年纪，还能在家里几年？肯定是要嫁出去的，到那时不又是您的天下了吗？”

两人一路商议着回到院内，卫姨娘步履飞快地进了厅堂。只见盛南纱正魂不守舍地坐在椅子上，几个丫鬟小心翼翼在一旁服侍着。盛南纱见到母亲，连忙起身道，“妈，父亲怎么说？”

卫姨娘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婚事已经定下来了，姑太太也点了头，只等着年后办喜事了。认真算起来，日子也没几天了，最近你就不要出门了，安心养养身子，把东西也收拾收拾。”

盛南纱又惊又喜，“当真？”

卫姨娘看到女儿那一脸的欢欣雀跃，越发觉得心寒，脸上连一丝多余的表情也没有，“你父亲亲自开的口，姑太太也当场应允了。”

盛南纱欢喜无比，“我终于要嫁给表哥，我终于……”

得偿所愿了。

卫姨娘道，“你累了许多天，回房歇息去吧。”

盛南纱终于察觉到了母亲的冷漠，她不安地道，“妈，你是不是在怪我？”

卫姨娘看也不想看她一眼，“回去吧。”

盛南纱委屈地抿了抿嘴角，“妈，我知道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可我是为了嫁给表哥……”

卫姨娘道，“既然你心里只有表少爷，又何必在我面前摆出这样一副架势？你的心愿不是已经达成了吗？回房去吧，我也累了。”

盛南纱还要再说，卫姨娘已冷冷地转过了头。

林妈妈只得上前道，“三小姐听姨娘的话，先回房休息，有什么话明儿再说。”

盛南纱迟疑着不肯走。

林妈妈只得拼命向她使眼色，“快听话。”

盛南纱这才不安地告退了。

等人都走干净了，卫姨娘望着空空荡荡的房间，忽然觉得无比的空虚。自己半生努力，最后却什么也没有得到。

到头来仍旧是一场空。

盛南锦回到澄碧堂，洗漱后叫来尺素和三春，让他们去前院看看惠滨和庞先生安顿得是否妥当，有没有什么缺的，又特意让他们去叮嘱肖管事一声，务必要尽心服侍两人，不能有任何怠慢。

等两人走后，甘兴媳妇才笑着道，“大小姐真是有福之人，咱们家二公子来得也恰到好处，要不然今日之事，哪是这么好收场的？别的不说，姑太太肯定不会轻易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