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没有，吹奏乐部刚上任的那个指导老师，一到社团，就直接剔除了30多号人！”

“不是吧...整个吹奏乐部才多少人。”

“好像是四十多，反正绝对没有五十。”

“啊...？那岂不是说几乎是把整個吹奏部的人都踹出去了？”

“听说除开一年级的...二年级和三年级的学长学姐几乎都被踢了！”

“一去社团就把所有前辈都踢出去了...就算是老师，那也太过分了点吧，那好歹是大家呆了一年两年的地方。”

“是的是的，吹奏乐部那些被踢出的学姐学长当然不服气啊，跑到教务处去向佐佐木教务投诉。”

吹奏乐部...

柊凛花听到这个词，就像是有心事一般地盯着自己右手小拇指上的银色短戒。

“后来后来呢？你别说话说一半啊，快说。”

“学姐学长们集体去问学校教务讨要个说法，但是佐佐木教务什么话都没有说，什么事情都没有回应。”

“这...太奇怪了点吧，佐佐木教务不是一向很好说话？”

“就是这样！所以这些天学校有了传闻...藤井老师过于年轻，来到橘北实际上是在东京犯了事，被学校辞退的，其他学校都不怎么要他，他能来到橘北实际上是走学校后门...”

“哪里来的传言...？这么随便说，不太好吧...”

“你们不信啊？我反正信，因为那个藤井老师居然是橘北的正式老师...橘北26岁的正式老师！而和他同时进学校，还是从美国留学七年回来的赤井老师，也只是个外聘，你们要说这其中没有猫腻，我是完全不信的。还有还有......”

嘭！

柊凛花被这砸桌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倏地低脸。

她抬头，首先看到的是一个攥紧的拳头，再抬眼，正对面穿着水手服的美少女站了起来。

乌黑亮丽的头发、漂亮得如同紫宝石一般双眼，那高挑的身材，伸得直挺挺的腰杆充分显露出她无与伦比的个人魅力与自信。

只不过这名少女现在面无表情，冷淡得宛若冰流。

“九、九花同学...？”

“水杯，借用一下。”

柊凛花马上明白她要做什么，“等一下！九花同学，那、那是学姐们！”

可还来不及劝，九花月便自顾自地走到隔壁桌的学姐身边。

“嗯？同学，你过来是有什么......！！！”

柊凛花害怕地伸手捂脸，可还是忍不住透过指缝去看九花月。

只见那名高兴的学姐扭头朝九花月看去的时候，她便将水杯里的水，全部淋在对方的头顶上。

空气凝固了两三秒，那名学姐才应过来。

“一年级的，你——！”

学姐话都还没说完，就又是一杯凉水浇到对方头顶。

“.....”

和学姐同一餐桌的女同学们，都捂住了嘴巴。

柊凛花连九花月的侧脸都不敢去看，那张美丽的脸，现在看久了对心脏不太好。

“你们这些家伙，就只会在背后乱嚼舌根？”

学姐看见九花月脖子上的白色领结后，反应了过来。

“一年级的，关你——”

她刚想说关你什么事，可被九花月的气场给震慑，那是一种清冷的，高傲的，令人无法忽视的睥睨。

“我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在我面前说藤井老师的坏话，绝对不会。我听到一次，就敢来找你们一次，第一次是泼水，第二次可就不止泼水这么简单。”

九花同学...好可怕的气场...

少女说完，转头，瞪向那名学姐周围的其他几名二年级女生。

“你们也是，听清楚没有。”

“嗯嗯，嗯嗯！”

那几个女生明显是被吓住了，连连点头。

食堂里同学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那名被浇水的学姐像是受了极大的侮辱一般，紧咬嘴唇。手攥紧裙子半天，想要发怒，却又不知道为什么莫名不敢起身。

周围同学目光的压迫、被一年级泼了两杯冷水的屈辱，强烈的情绪在心中酝酿，最终她...忍不住哭了出来。

这名学姐抛下没吃完的饭，一路擦着眼泪花，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

九花月则走回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吃她的乌冬面。

“九...九花同学...”

“没事了，继续吃饭。”

“那刚才学姐所说的关于吹奏乐部的事情...藤井老师真的...”

“啊，是真的，”九花月承认道，“但藤井老师一切都是为了吹奏乐部，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像是烂泥一样的吹奏乐部焕发新春。”

“可一下子踢出二十多人...三十人...会不会有点...”

九花月想起这几天藤井树时常被叫到教务处的状况，不怎么开心地变小了声音，“...所以，藤井老师本身就顶着非常大的压力...而这些人还在传那些废物放出去的流言...明明是那些家伙自己没本事...藤井老师不来社团，他们自己偷懒，却指挥一年级的不停练习......烂人一堆。”

“......”

柊凛花看见九花月的样子，不敢再多问什么。

*

藤井树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是在下午第一节课。

他刚刚上完B班的国语课，还是有同事过来好心告诉他，他班里有同学惹了祸。

放学，他把九花月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留校写检讨。

同事都走完了，她还在这边写。

看到少女那满脸倔强，一脸认真的样子，便能看明白她完全不服气。

“被下了处分就开心了？3000字的检讨好写不？”

“是她说的话听着不舒服......”

“所以你就选择当众侮辱学姐？”

“我不在意。”

“不是你在不在意的问题，你知不知道橘北的校规，这样会影响到你以后的评分和升学。”

“我不在意。”少女重复说道。

“被停学处理也不在意？”

“我不在意。”

“那你在意什么？”

九花月缤紫色的双眼看了下藤井树，然后躲开视线，继续埋头写检讨。

“有什么难言之隐？”

“没什么...”

“你不解释的话，我只能当你主动惹事来处理，因为从目击学生的证词来看，是你突然走到别人的跟前，然后给学姐的脑袋浇了两大杯水。”

“......”

“你会停学一星期。”

“......”

“说吧，九花，现在老师们都走了，办公室就我们两个人，不用这么拘束。”

“她说你坏话...”九花月的声音细若游蚊。

“说我？”

藤井树稍显意外，他大致知道是些什么话。

“我根本就不在意这些。”

“我在意！”

九花月低着头，埋着脸，声音变得又小又弱。

“我唯独不想你被别人那么说......”

“......”

藤井树闻言，跟着沉默。

他拉了隔壁赤井的板凳，来到少女身边坐下。

两人的距离像是朋友，靠得很近。夕阳斜落在两人的背影上，熠熠发光。

“九花知道我为什么会答应接手吹奏乐部么？”

“不太清楚...”

“你认为吹奏乐对我来说是什么？”

九花月的脑海里闪现那个视频里的藤井树，“...应该，不只是爱好吧......”

“你还挺敏锐的，当然，不只是爱好......对我这辈子影响最大的人，便是我的大学导师，不二宫教授。我因她的小说诞生了想要当老师的理想，也因她小说主人公喜欢在迷茫的时候吹萨克斯，而在中学时进入管乐社团，学习了萨克斯。

“后在大学时，我成功考入了京都大学，见到了自己的偶像。

“一年级那年...教授对我照顾和影响实在是太多太多。于我而言，教授并不只是教授，同时也是给予我思想和梦想方向的第二个母亲。”

九花月听他说到这里，看出了他眼里的怀念和惆怅，他明显想抽烟，但知道这里是学校后，又放下了动作。

“九花大致明白教授在莪心中的重量吧？”

“嗯...明白。”九花月的眼眸，倒映出了藤井树的样子。

“教授很喜欢听古典乐，她说总能在古典乐中听到很多无需用言语传达的情感...而我从教授常常听的曲目中，听出了教授心中的另外一面......和九花你很像。”

“...和我？”

“对。虽然音乐形式的载体不同，可都暴露出了一个特点——孤寂。

“那时候的我瞬间联想到教授多年来都是一个人呆在东京，她的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家中只有无穷多的书籍相伴...教授对我的恩情太多了，所以我愿意为了教授，去成为她的亲人...至少能在教授闲暇的时候，单独为教授演奏一首曲子。

“教授知道我的想法后笑了笑，对我说‘那树不如去参加国家大赛拿到金奖吧，我更希望看到你在那里发光发彩，就像是你说的那样，为了我，但同时更多也是为了你自己’。

“我答应了，这便是我和教授的约定。”

“......”

九花月记得大叔说过，他的导师在他大学一年级的时候便因车祸离世...

那岂不是说——

“三年后，我站上了颁奖台，而台下那个最不该空着的位置，却永远闲置了。”

藤井树笑了笑，“我从小的梦想便是成为引领他人的老师，而我的老师引领了我，我愿意接受吹奏乐部，是我想试着回到当年的那个地方，我想自己坐上教授的那个位置，想明白当年如果教授看到我完成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会有什么样的想法，什么样的感受......我，想要成为教授，想要成为那个看着大家成长到最后的老师。

“这就是我心中的遗憾，心中的想法。

“所以我才会不惜剔除掉那么多人，也要重整吹奏乐部。”

为什么加入吹奏乐部，九花月之前就想清楚了，她喜欢音乐，也憧憬藤井树的背影，她想成长，从此成为藤井树的一生之友。

而现在，看着藤井树这近在咫尺，眼里包含柔和的双眼，她此刻的内心澎湃不已。

她忽然有了一种冲动，一种新的想法。

“...藤、藤井老师......”

“嗯？”藤井树侧头去看他，“怎么不叫我大叔了？”

傍晚的夕阳斜落进办公室，九花月美丽的眼眸在落日余晖的映衬下，泛着光芒。

少女美丽的脸蛋，无比坚定。

“我...想实现藤井老师的梦想！”

“...？”

“我...想成为藤井老师您真正的学生！”

“...九花？不想和我当朋友了...？”

“并不是！亦师亦友...这并不冲突！”九花月眼里的憧憬越来越多，越来越浓厚，“我想要成为藤井老师您所欣赏、所欣慰的那个学生，就和藤井老师您与不二宫教授那样的关系一般！”

“......”

他在九花月的眼里看到了期盼，看到了激动。

藤井树不到片刻便明白，如今的九花月，和当初的自己，没有任何区别。

自己...便是她心中的那个“教授”。

“明白了...但是九花，我有这个想法，并接受了吹奏乐部，就证明我心中已经有了这个‘学生’的人选。要不然我也不会为之付出如此行动，并大张旗鼓地整顿吹奏乐部。”

有人选了？

九花月愣了数秒，“...是谁？”

“千岁。”

“......”

九花月没想到，没想到大叔心中的那个位置，居然已经有人先行占领了，还是自己熟知的人...新交的朋友。

“为什么...会是千岁？”

“九花认为千岁为什么会学那么久的小号？还每天练习？”

九花月一瞬间联想到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因为千岁她，受了藤井老师你影响？”

“没错，正是因为受了我的影响，所以千岁才会选择练习那么多年的乐器...很多年前她就说过要为我演奏，也是在多年以前，我就有了培养千岁的想法...我原本是想等到她考上大学，她来到东京再进行指导，没想到事情有所变化，我回小樽了，在高中就有机会教导她，也就把时间顺势提到现在。”

“......”

藤井树并不想打击九花月的信心，准备劝慰，“所以啊...九花，你——”

“不，无所谓的，藤井老师。”

“...？”

“即便藤井老师您的心中有了千岁，但并不妨碍我也能成为那样的人，我想要成为藤井老师心中的...那个最独特的学生！”

这表白一般的话语，也让九花月片刻后反应了过来，少女的脸上有了一丝红晕，语气也变得像是平时两人私下相处时的语气，“当然，也是为了报答大叔你这么久以来单独给我弹那么多首曲子的恩情...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欠人人情。”

报恩...还有对自己的憧憬是吧......

藤井树彻底明白了九花月的想法，说实话...他真的在此时九花身上，看到当年自己的影子。

自己当初也是这样，面对亦师亦友的教授、受了无数恩情、并万分憧憬的教授，那种总想要为教授做点什么。

“...九花你，真想好了？”

“想好了！”九花月坚定地说，“我要帮助藤井老师，实现老师您重回全国大赛的梦想！”

“......”

藤井树闻言，安静了小片刻，便不再多说什么。

“明白了...不过九花你还是先把检讨写了吧，不写被停学一星期，你还怎么上我的课？”

“嗯！”

“那接下来...你要努力了啊。”

“当然！我会努力的。”

*

三千字的检讨，写到晚上七点才勉强完成。

藤井树去上厕所，要九花月先去校门口等他，然后再一起回去。

九花月为了透气，顺势来到办公室窗边。

少女仰望着遥远的夜空，并向窗外伸出手去，接住纷纷落落的雪花。

雪花的冰凉在指尖扩散，可九花月却觉得这一刻，雪是舒心的，是凉爽畅快的。

雪不再那么冰凉。

好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这种为了一种目标，迸发热血和前进的想法。

她一想到自己在未来的某一天能够站上颁奖台，为大叔实现了夙愿。那种为他高兴，同时也为自己高兴的激动心情，便无以言表地从心胸中溢满而出。

九花月心情不错，收拾好自己的手提包，关上办公室的门，随即要前往校门口与大叔会和，准备回家。

可是...恰在她刚刚走出办公室大门的时候，她的右手手臂，被一只手，死死钳住了。

九花月心中有点慌张，因为是晚上，抓住自己的人力气还这么大，她还以为是什么变态，侧头一看，没想到是阳葵千岁。

阳葵千岁在看着她。

九花月顿时松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千岁，我还以为是什么一直待在学校角落里的变态呢，千岁你怎么还没有回去。”

“......”

阳葵千岁什么表情没有，没有一丝笑，也没有一点生气。

九花月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刚想要开口邀请她一起回去，却被阳葵千岁开口，直接打断了，对方死死盯着少女漂亮的脸：

“九花...你之前在树哥哥的办公室里面说，你想成为树哥哥的什么？”

“什...什么？”

“回答我。”

九花月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注意到了现在的时间。

如果说阳葵千岁下午在社团练习完没有回家的话...那她是在办公室外，等了足足一整个下午。

“千岁...你......”

阳葵千岁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只是一直盯着她，捏住她右臂的手掌发力，轻轻地重复着问题：

“回答我...九花...你...到底想成为树哥哥的什么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