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井，你会不会对吹奏部的同学太严格了点？”

当天下午，一家居酒屋内，藤井树看向了隔壁座的赤井木子。

居酒屋的灯光橙黄，周围全是来这边吃烤串的游客，本地客人反而只有零星一两桌。

藤井树没有正面回答赤井木子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你认为现在吹奏乐部的水准如何？”

“还很差吧，毕竟你接手之后也才带他们一个学期。”

“错了。”藤井树叹气，“大家的水平都很不错，因为都是有基础的人，我上个学期带她们，针对她们进行过個人训练，练过她们之间的配合。也在假期里进行过一对一指导，可不知道是不是放假那些太天我没督促她们，导致大家开学后变得懒散。”

“从哪里体现的？”

“你知道我合奏选的是什么曲子么。”

“巴赫的？”

“是鲍罗丁的《荒野狂想曲》...我节选了中间那部分，让他们合奏。”

“......”

赤井木子沉默了，她甚至于吃惊地反问道：“不至于吧？这么简单的都没合奏好？还能出错？这不是练习一两天就足够了的？我当初只练习了半天，就能跟团合奏。”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甚至新入学的一年级新生都比二年级部的吹奏得好。二年级部一乱，一年级三年级的跟着乱，节奏被打乱了，原本没出错的都出错了，基本上每一个人都有那么些失误。”

赤井木子大概知道藤井所面临的困难了。

这样的话，根本就没办法进行指导。

合奏并不是个人练习，如果是个人出了问题，作为指导老师还能私下进行传授，指正问题。

可这现在分明是大家的配合出了问题，配合出了问题就说明她们这段时间根本就没有按照老师的要求去训练，老师都给她们指明了方向，却没有完成目标，这能怪谁？

就像是明摆着告诉某人，只要按照这个方向前进，他就能喝到水，可是他却死活不动，最后喝不到水了，还要责怪指路的人没拽着他走一样。

明明上学期，藤井才教会了她们走来着...

......

赤井木子是第一次当老师，虽然只有一个学期，但多多少少也有点这种感觉。

下达的作业和目标没有完成，该记住的知识没记住，最终导致成绩下滑。

到头来，还要责怪老师水平不行。

说老师教得不好。

明明都告诉你了目标和方向，是你自己因为偷懒而导致成绩下降，反而责怪老师？

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藤井树泄了口气，“其实以前在东京就是这样了，当时班级为了提高成绩，我想了一套方案出来...可是学生的想法是不同的，勤奋也是因人而异，总有人想着偷懒，根本就不会去完成我给出的目标...明明只要练好了，大家都能过得开心舒服。语气放柔和点，他们会认为老师不具备威胁，不听话也行。给他们压力，他们又会觉得这个老师太凶，实在是讨厌。”

赤井木子不免同情藤井树，安慰着说：

“大概，老师就是这样的工作吧...我是第一次当老师，但多多少少也能体会到你的难处，大家的想法太多，老师和学生的视角也不同，你给她们传达学习的方向，她们只会认为你是在验收成果，把学习当成了工作...明明学校社团的课程不会收学生一分钱。”

“差不多...”藤井树认同地点点头。

“其实我去美国的时候，就会感叹我们学校社团的好了。那时候我们的老师虽然严厉了点，虽然给我们的目标重了点，可给我们的，是实打实的经验...社会里哪还会有社团这种好东西啊，音乐免费教，技术免费学，普通人怎么可能在社会里找到免费学习的门路？都是要花大量大量的钱，更别说藤井你可是拿过金奖的天才...当初多少乐团想要收你。”

“......”

听完赤井一番话，藤井树心中有些了些宽慰。

他看着赤井木子说，“要是你这家伙在东京的时候也是我的同事，当时在工作的压力就不会这么大了。”

赤井木子笑了笑：“有那么大么？不会是想过要自杀吧？”

“......”

“还真有？！”

“跑去过东京湾的一个边上，但东京湾实在是太臭了，比死鱼塞在烂鞋子里还臭，所以不想跳。”

赤井木子大笑起来，不断拍着他的背，“哈哈，藤井你这家伙！”

藤井树与她干杯，一口啤酒下肚，好像工作上不理解所带来的压力都消解了许多。

“其实...我现在最担心的还是千岁，千岁在今天上午明明不该犯那种错误。”

“她怎么了？”

“吹182小节的时候犯了失误。”

赤井木子思索片刻，想起来了那段小节的内容，“嗯...是有些难，是那首乐曲里最难的部分...可以千岁五年吹奏的小号经验，她不该犯错啊。”

藤井树想了想，“我觉得大概是因为前段时间千岁的心理问题。”

“对...当时你不还和我讨论过千岁的状况。之后你是怎么想的？”

“我之前和千岁提及过很多次，有问题可以对我提出，我们之间的关系不需要隐瞒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不高兴的事情也可以分享给我这个哥哥。”

赤井木子接过话：“但是千岁酱现在没有主动找你说话。”

“那我就该主动找找她了，问问她发生了什么...顺便也为上午的事情给她道个歉。”

“那又不是你的错。”

“作为老师我自然会对她严格一些，可作为哥哥，莪心疼她。”

赤井木子呷了口啤酒，目光放到藤井树的脸上。

她忽然有些怀念，怀念两人高中时期，只为学习而烦恼的日子。

现在他出了社会，比起自己，他还在社会里磨砺了四年...

现在藤井的脸上，已经比高中时期多出来了许多成熟，可也多出了好多好多的压力。

很多时候都是有苦难说吧？

难怪藤井会找自己出来约酒吃，大概他也需要一个倾诉对象。

赤井木子放下了酒杯，看向了杯中。

自己的倒影在啤酒泡的消散中浮现，在室内橘黄色的灯光下荡漾。

自己...大概也是这样吧，想要找一个倾诉感情的对象，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地答应藤井出来喝酒。

......

赤井木子看到藤井树起身，“现在就准备去找千岁了？”

“晚去不如早去，看到千岁难受，我也难受。”

“真关心自家妹妹啊...藤井有没有想过她现在正有些失意，你现在过去安慰她，她有可能直接向你倾诉感情？”

藤井树笑了笑，“晚回答也不如早回答。”

“要拒绝么？”

“你认为我直接拒绝，然后为了彻底断开她的念想，与她拉远关系，她会如何？”

“大概会跑小樽运河那边去。”

“是啊...”

“也谢谢你下午出来陪我喝酒，喝酒的钱我请客。”

赤井木子举起酒杯，笑道：“我们都这关系了，还说什么谢不谢，小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