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点三份汉堡肉套餐。”

“再、再点三份？！您没说错吧。”服务员瞠目结舌。

“没有。”

“可是您...已经吃了四份了啊！”

“我吃得下。”

“客人...”

“我吃得下。”

九花月再次强调，服务员小姐也不好多说什么，她弯腰致歉，随后离开。

身边没有其他人了，柊凛花这才敢用弱弱气气的微小声线开口说道：

“小、小月...你...你吃太多了。”

“你说什么？”柊凛花的声音很小，九花月完全听不清。

柊凛花双手拢在胸前，深呼吸一口气。

九花月原本以为凛花的声音会大上不少，她做足准备，结果当柊凛花重复说出口的时候，她的音量根本没有任何变化。

“...小月你！你吃太多了...”

“......”

“小月你，你吃太多了！”

连续重复三遍，九花月这才听明白柊凛花的意思。

柊凛花实在是太过于害羞，将双手夹在百褶裙之间，红着脸低下头。

“我...实在是担心小月。”

“担心我？担心我做什么。”九花月拿了张纸巾擦嘴。

“因为今天下午的事情。”

“下午？”

“......”

小月不记得了？

小号手落选的事情。

小月她不会是在逃避吧？

柊凛花已经脑补出了电视剧里一千种类似的情节。

因受到重大打击失忆。

因受到重大打击突发脑梗。

因受到重大打击，不得不背井离乡。

柊凛花好怕...

好怕自己的好朋友变成这样子。

“月——”

“...凛花是说下午选拔这件事情吧。”

还好...

还好小月没有失忆。

只是食量变大了。

柊凛花放心不少。

“小月要是有任何不开心的地方，都可以和我说说的，我很乐意倾听好朋友的烦恼。”

“都过去了，没什么。”

“真的?”柊凛花不信。

“真的。”

“真的？”

“就是真的。”

“......”

柊凛花望着九花月面前一大摞空碟子，以及她那张被汉堡肉与煎蛋快要塞满的嘴。

少女无论如何也难以相信九花月的话。

月酱自从放学之后，就一直在这里吃东西。

不懂事的小女孩都看得出来小月这是在发泄情绪！

小月大受打击。

小月吃得越多，柊凛花就越是担心她。

等到又是三份汉堡肉套餐上桌的时候，柊凛花忍不住开口：

“要不我们去找千岁吧！找千岁说说话，她是个好女孩，会理解帮助小月你的！”

“理解？帮助？凛花是不是忘了我与她之间的关系，现在是想要我去求敌人对我开恩？”

九花月叹气。

“我都能想到看着我去求她，她是怎样的表情。”

“我...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柊凛花说错了话，害怕地像是小兔子那样抖了抖身体，她缩了起来。

“不要担心啊，我没有责怪凛花的意思，我明白凛花也是为了我在着想。”

九花月擦嘴。

“嗯...”

“还有什么就问吧。”

“小月，我能对你说真心话吗？”

“随时欢迎...话说我们难道不已经是这种可以谈心的好朋友了？我连喜欢藤井老师的事情都敢和凛花你说。”

柊凛花高兴地脸红，“也是...”

“说吧，想问我什么。”

“你的梦想，以及小月你今后的打算？”

“梦想...”九花月想了想，“梦想之所以是梦想，正是因为得不到而显得弥足珍贵...人生或许就是这样，某個不经意的瞬间，梦想和方向就都没了。”

九花月深呼吸一口气。

“也好，我就对凛花你说实话吧。莪本不想别人也来承担我现在的情绪。”

“嗯...”

“我现在很不开心，我失去了我最重要的方向感。我在一条最有可能成功的道路上被拒绝了...这种前功尽弃的感觉我第一次感觉到了无力。

“我...输给了千岁。”

“那小月来这里吃东西...”

“就是为了躲避压力。只有吃东西我才会觉得好受一点，越是难受我吃得越多。”

“不会把肚子撑爆吧？”

“......”

“抱歉，我不该问的。”

“没事。”九花月回答。

“我现在最担心小月，是不是要回东京了？”

“为什么要回去？”

“小月你一个人来的小樽，因为藤井老师，有了新的目标和新的方向...可眼下的小月又失去了这一切。”

这件事几乎等同于被拒绝。

被藤井老师拒绝。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失落肯定是有的...我好想哭，可又哭不出来...努力全都白费了，我心里很难受。难受并责备自己为什么完不成当初对藤井老师许下的承诺。

“我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要做什么。”

“......”

九花月的困境，柊凛花了解了。

她是越听越着急啊，她认为自己作为好朋友，得帮她出出主意。

好好想想，凛花！

小月她现在想要什么，小月她现在在意什么！

闭上眼睛几分钟后，柊凛花想到了：

“小月！”

“怎么了。”

“小月你...现在肯定还很喜欢藤井老师的对吧？”

“是...”

“那为什么不从藤井老师身上入手呢？”

“没太明白。”

“小月你那么努力练习小号，是为了什么？”

“为了成为藤井老师的‘学生’，为了追上他的步伐，为了有一天能像过去的赤井老师那样，在藤井老师的身边演奏...最重要的，是想成为拥有同样爱好的恋人，然后每天都能一起度过相互扶持，相互认可的生活。

“总之，我想被他认可。”

“是了啊！重心是藤井老师呀...月酱你的努力又是为了让藤井老师看到你身上的闪光点，可闪光点展示的方法，又不止这一种。”

“......”

九花月听得若有所思。

“也就是说，只要能让藤井老师看到九花月你身上的闪光点就好了！”

“...可是我输给千岁了。”

“胜...！胜败乃败军之势！”

“...胜败乃兵家常事。”

“是的，就是这个意思...”柊凛花双腿夹住双手，脸红，“小月你又没有在最重要的地方上失败，藤井老师依然很看重你...只要让藤井老师看到小月你身上的闪光点，自然——”

“凛花...”

柊凛花说得很有道理，可她忽视了另外一个问题。

也是截至目前，最为严重的问题。

“可我想要与藤井老师一起去全国大赛的梦想怎么办？我一直都在努力，我不想放弃这个让我产生动力的梦想。

“如果放弃了，我那母亲和父亲会怎么笑话我？

“肯定是嘲讽我的无知，然后用哄小孩的语气把我哄回到东京去，我才不要这样！

“我不想以一个替补的身份，去成为老师的‘学生’。

“这样登上舞台，只会看着千岁在舞台上出彩出色，看着她拥有着我梦寐以求的位置...我会嫉妒她，同时也讨厌自己的无力，讨厌自己丢掉了对藤井老师的承诺。

“当初说什么要成为藤井老师的‘学生’，这难道不像是一句彻头彻尾的笑话？

“我成了一个言而无信的人，就和我父母一样！

“我，不想让我自己的人生也变得这么无趣。”

“......”

九花月一连串的发言质问，让柊凛花哑口无言。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如何是好。

情绪爆发而出的九花月随后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她双手抱着面前的可乐杯子，低声向柊凛花道歉：

“抱歉了，凛花...为难你帮我想那么多的事情，听我说这么多牢骚。”

柊凛花摇摇头，“我...我没事。重要的是现在小月你的身体...小月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谢谢凛花。”

“谢谢...我？”柊凛花指着自己。

“谢谢你点醒了我，我会继续留在吹奏部。”

“为什么...小月你不是——”

“这不是我放弃的理由，虽然希望不大，可在入选正式比赛之前，人员也有变动的希望，我只要在这期间努力追上就好了。我坚决不愿做替补，我不甘心。

“我会前进，继续前进，不断前进。”

走着瞧，千岁。

好戏才刚刚开始。

这次赢了，但代表不了你一直会赢...九花月沉住气，心里如此想着。

“......”

听到这里，柊凛花不免松口气。

是她想多了。

小月比她想象中的，要坚强坚韧得多。

小月才不会轻言失败。

“还有，我们虽然只讨论出了仍要坚持的目标，可凛花你刚才说的那些话，至少让我明白了首先要自强，只有自身变得独立，身上才会逸散出更多的闪光点。

“现在的我...太不像话了。根本谈不上独立。”

“不太明白小月说这些话的原因...”柊凛花听得云里雾里的。

“之后凛花你就会知道了。”九花月也没有额外解释。

“好吧。”

......

安静一段时间。

“凛花能借我些钱么？不多，三万就行了。”

“...欸？！”

“今天吃太多，我没钱付账了。你放心，我一定会还你的，我会用我自己挣到的钱。”

...小月居然已经穷到这种地步了吗？

“好、好吧...”

柊凛花默默转身，拿起自己的小书包，从里面拿了三张万円大钞交给九花月。

“谢谢，我会连本带利还给凛花你的。”

“不、不用利息都行。”

柊凛花还是不明白小月要做什么，可眼下她这样子，是振作了，对吧？

*

选拔日的当天晚上。

学校老师的工作聚会结束。

橘北工作聚会的目的是为了联系学校老师之间的关系，全程公费吃喝，自愿参与。

这种同事之间还有领导之间组织的聚会，说是自愿，可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人情世故在里面。

藤井树不得不去。

地方是副校长选的，没想到正好就是千岁家的温泉店。

聚餐结束之后，校领导们老师们先后回家。

藤井树送别这些领导和同事，而后开始往千岁家回走。路上顺手捏了根烟，单手拿起手机。

复杂、纠结、怀疑...

种种心绪酝酿在心头。

与九花月的聊天输入框上。

[没事吧]这三个字反反复复，来来去去地不断删除又重新输入.....

尽管下午的九花月表现全程正常，藤井树特意开导她的时候，她也完全没有受伤的样子。

可他就是放心不下。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回到千岁家，走在二楼走廊上的时候，藤井树的那三个字还是发送了出去。

没想到很快就被回复了。

九花月很简短地回了一句“没事”，并附带一张她正在家里写功课的照片。

‘还好...’

藤井树悬着的心放松了下来，他又关心地打字询问:

“选拔的事情我也很抱歉。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和我说，藤井老师虽然不能做到偏袒于你，但还请小九花你相信，大叔一直都在你的身边。”

藤井树觉得光是文字还不够。

于是又配了一个加油鼓劲的表情包给九花月。

这样就好了吧？

“树~~哥哥！惊喜！！”

藤井树打字的时候，阳葵千岁突然从后面抱住他的腰。藤井树没工夫理她。

“树哥哥？”

“稍等一下。”

藤井树此时正在对九花月打字，回复阳葵千岁的语气略有些冷淡。

阳葵千岁察觉到了这一点。

“...今天我成功当上了小号组的独奏位置，树哥哥...不高兴吗？”

“啊？”

“树哥哥...”

藤井树点击发送，这才收起手机回头过来看千岁，他笑着说道：“当然没有。”

话听在耳朵里，可此时...

眼里...脑海里，怎么看，怎么感觉...都不对劲。

阳葵千岁语气失落，目光低垂，“树哥哥好像不是很乐意我当选的样子...”

“怎么会！你看我们老师的聚餐一结束，我就不回来专程找你么，谁比我更在意千岁啊？”

藤井树伸出手，用出了“对千岁必杀”，摸头。

阳葵千岁一被摸头就开心了，嘻嘻笑着。

她的笑容都是自然而然的浮现。

可明显，这现在并不能消灭她心中的疑窦。

“树哥哥刚才...是在给谁发消息？”

“啊？这点很重要？”

“树哥哥觉得呢？”

“在给九花月发。”

“......”

好讨厌好讨厌好讨厌！

明明自己已经赢下了这场对局，可为什么，九花月作为一个输家，还能让自己这么难受？

树哥哥...

这时候不应该为自己努力争取到了这个位置而高兴吗？

为什么，还要念着九花？

好像自打树哥哥回来开始，九花这个名字...就一直萦绕在自己的耳边。

喋喋不休、喋喋不休...

跟个苍蝇一样，时不时就要蹦跶出来两下！

没有九花树哥哥会是这样吗？

没有九花树哥哥能是这样吗？

现在树哥哥肯定是一脸高兴地在为自己庆祝，自己六年来的努力终于有了成果！

阳葵千岁感觉自己的嫉妒心又快发疯了。

她好讨厌...

好讨厌这种二人世界被人侵占，被人玷污的感觉。

......

不过。

千岁啊，你一定要冷静。

使劲冷静。

过于嫉妒的心，也会伤害到树哥哥。

适当的时候，理应理解一下树哥哥的工作。

树哥哥可是老师！

九花那家伙，也算是树哥哥一手带出来的学生。

她在这场对决中输给了自己。

稍微...

就稍微给那么一点点的芝麻粒的关照给九花，又何妨？

不打紧的...不打紧。

重要的是以后，趁这段时间，好好和树哥哥巩固关系。

然后将九花月彻底驱逐出树哥哥的内心，让她断绝对树哥哥的想法，让她明白，树哥哥根本不会喜欢她！

对...没错。

战斗，就是战斗。

只有一直战斗，才能让九花那家伙明白现实。

......

阳葵千岁的脑海中思绪万千，可对藤井树来说，就是两秒的事，他看到千岁在望向自己短暂片刻后，那原本还有些不开心的脸，瞬间笑了出来。

“吃醋了？”

“吃了！”阳葵千岁鼓起脸，“明明我还想要树哥哥的一个奖励呢！”

“怎么千岁就是个小醋坛子呢。”

“树哥哥自己也说过！不希望千岁出嫁呢！说明树哥哥也会吃千岁的醋！”

短发少女这么说着，心头醋意大发。

没有缘由地就去抱住藤井树。

少女柔软的娇躯撞入胸怀，要说没有半点心猿意马，倒是不可能的。

越来越觉得以前那个小丫头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再说千岁为自己那么努力的练习...

她还年轻，比自己年轻足足十岁，身体也娇嫩十岁。

“这就是千岁想要的奖励？”

“嗯...”

“千岁太好满足了。”

“这就足够了的...树哥哥...而且，这才刚开始呢。”

搂着少女的细腰，夜晚的月光，还真是有些暧昧不清。

藤井树真心感觉自己有个好妹妹。

不过...

话说回来，今天晚上的九花，没事吧？

自己是不是应该早点回去？

藤井树认为她落选了之后，相比于千岁的开心，还是要多给她点关心才对。

抱着怀里的千岁，藤井树脑海里莫名回想起了九花月还在写作业的形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