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女士，这是今天的——”

“您好！先生！”

“您好！您需要——”

“您好！”

“您好！”

......

一次次被婉拒，九花月都尽量在脸上挤出笑容来。

一次次推销，换来的，绝大多数是理所当然的拒绝。

面对超市内一位位流动的客人，九花月回头一看身后小展台上依旧满满当当的鱿鱼丝，心中要说没有落差感，那才是在骗自己。

超市的鱿鱼丝一份卖400円。

每卖出去一份，她就能在基础工薪上多赚20円。

今天是周末，主管要求她卖200袋出去。

这是个很艰巨的任务。

因为平日里她上班，也不过才卖个三十多袋。

就算真的能卖完，提成也不过4000円......

再加上她周一到周五要上学，打工的时间很少。

一個月打工的薪酬能有个七八万日元就算不错了。

要知道自己在东京做模特的时候，随便拍一组照片，就是十几万円......

宝冢那地方虽说她很讨厌，可薪酬比她当模特拍写真照还要高得多得多......

不对。

自己想这些做什么？

说好的不回东京、不回东京!

既然都想着以后要自己一个人生活，何必再考虑过去？

‘醒醒！快醒醒！’

九花月使劲拍拍自己的脸蛋，并给自己加油打气。

一定要加油啊！

阿月！

她重整旗鼓。

嗯，对。

虽说这份工作远没有在东京那么赚钱，可至少她在小樽过得很舒服。

这里有她想上的高中。

这里有她的好朋友。

这里有愿意和她一起看鲨鱼电影，戴同一边耳机听歌的人！

最重要的，是这里还承载着她新的梦想。

九花月伸手拉了拉额头上的短檐帽，看到有客人走过来，立刻双手合拢，笑脸迎上去。

“您好！客人！是需要买点鱿鱼丝吗？这是我们商店本季度的促销产品，现在可以免费试吃......”

......

呼...

眼看人潮慢慢散去，九花月深吸一口气。

一上午的战绩有点不容乐观啊。

才卖出去不到50袋...

这200袋的任务要怎么完成？

并且买鱿鱼丝的客人，大多是男性客人...一些年龄都快50岁的大叔...

这些大叔多数看她长得漂亮，过来观望，会按照她的态度买上那么一袋。

那些被她长相吸引过来的大叔正常买，根本不算什么，毕竟这是工作，主管也说无论面对什么客人，都要笑脸相迎。

可是有些男性，就只会一个劲地打量她的脸，她高于一般女生的身材。

会故意让她介绍半天，但到最后没有任何买的意思。

九花月懒得和这种人说什么，直接摆出脸色来请他离开。

尽管这些家伙会骂骂咧咧，甚至一脸阴沉地离开，还放话，说要投诉自己、投诉超市。

可九花月才不怕，她才不管什么规矩。

这种不尊重人的家伙，也不值得被尊重。

大不了就继续吃投诉，反正刚开始那几天她都被主管骂习惯了。

钱可以少，尊严不可以。

只有这一点，她一点儿也不愿意妥协。

至于女性顾客...除了一些很少很少的年轻女性，绝大多数上了年纪的家庭主妇貌似都不太待见自己。

可偏偏家庭主妇又都是周末超市的主力军。

九花月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家庭主妇年龄段的人，看到自己就跟避邪一样避开自己。

在学校她都没受过这种待遇。

唉...

现在是男性女性两头不讨好，自己就只能靠小孩子来卖鱿鱼丝。

自己是不是不适合当销售员？

再卖几份就去吃午饭吧，眼下到中午了，超市内的客人基本都去吃午饭，变少许多。

今天虽然卖得比较少。

可赚来的钱，还是可以买些菜回去，给大叔做好吃的去。

说起来...自己是不是应该给大叔带个礼物啊？

他上次在三方会谈的时候那么照顾自己...自己还没有用礼物来好好感谢他呢...

——给他做饭当然不算！

大叔回回都给自己做好吃的土豆炖肉。

给他做饭，这是这个的回礼。

九花月心里这么想着，抬头，扫视超市里有没有新进来什么潜在客户，直到身后有人像是在喊她的名字。

“小、小月...？”

这略带惊讶、并且轻灵如雪的声线...九花月一听就听出来是谁。

她回头，松前心春果然出现在面前。

对方身上穿着好看精致的日常休闲装...牌子...反正是现在自己工作一年也买不上的牌子。

就连那双露趾凉鞋...大概需要自己工作半年吧。

九花月及时回神，她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会考虑服饰的价格，以前她从不想这些。

......

九花月打量松前心春的同时，松前心春也在打量她。

少女显得很是诧异...

“小月你...你怎么在超市里，穿着这身衣服？”

“怎么，不可以么？”九花月说着，还把腰杆挺得笔笔直。

“小月你...在打工？”

“毕竟我不像你家那样有钱。”

“可是龙一叔叔他...应该不至于会让小月你在超市里打工吧？龙一叔叔他没有——”

“松前同学！”九花月语气变得不善，“你最好不要提起我父亲。”

松前心春眼眸波动：“......”

少女内心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失望。

但不多。

因为她知道，小月只是嘴上强势罢了。

她的内心很柔软，就跟上次偷偷摸摸送自己护手霜一样。

念及于此，松前心春又开心地，笑起来说道：

“小月现在是有什么困难吗？我能不能帮到忙？”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九花月心里倒也不讨厌这个过去的好朋友。

毕竟过去的感情是真...她目前只是不再想和她，和松前家扯上关系罢了。

“不用，我自己能做好，不需要他人施舍。”

“小月...是在这里当销售员吧？”松前心春走到她身后的小柜台前。

柜台上摆满北海道特产的鱿鱼丝。

“...是又如何？”九花月转身去看她。

松前心春拿起一袋鱿鱼丝查看。

“产品看起来很不错。”

同时，松前心春的眼睛斜下，注意到小柜台后方还有好几箱没打开的鱿鱼丝....

松前心春双手拿着一袋鱿鱼丝，面对九花月，温柔可亲地笑起来：

“小月能不能替我介绍一下？”

“介绍...你想买？”

“当然。”

“......”

来者是客——九花月如此暗示自己，便向松前心春展示自己这些天来卖鱿鱼丝接受的职业素养。

反正是能兜售的话术，全说了个遍。

“零添加”、“无色素”、“零香精”、“无腥味”......

虽说九花月是帮超市卖，不过这些都是实话。

这鱿鱼丝的味道很好，质量也好，要不然主管也不至于再三强调，员工不要偷拿偷吃。

“可以试吃吗？”松前心春问。

“当然。”

九花月回答后，看到她拿起一点点小口品尝了下。

果然是松前家的大家闺秀...吃东西都如此斯文。

只不过她吃东西的样子和父母教自己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就连动作细节也完全相同...

九花月蛮讨厌这种感觉。

“很不错，小月可以给我来几袋吗？”

“可以，要多少？”

“一箱吧。”

“一箱四十袋，松前同学，你不用为了特意照顾我故意买这么多，你吃不了，放久了只会放坏。”

松前心春摇摇头，“我要真的是在故意照顾小月的话，将小月往后一个月的份都买下来都不成问题。”

“那你买一箱做什么？”

“一箱虽然我自己是吃不完，但我还可以给千岁，给别人啊。”松前心春双手拎袋，端庄站立。

“......”

她都这么说了。

那自己还能拒绝什么...

九花月利索地将箱子内的鱿鱼丝取出，找了个大袋子，把里面四十包鱿鱼丝全部放进里面，而后递给松前心春。

“谢谢惠顾。”

“谢谢小月~”

九花月这次还是蛮感谢松前心春的。

毕竟她切实为自己减轻了销售负担，还用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不过，九花月这才注意到她手上还提着一个帆布袋...里面好像还是一件衣服...

并且牌子...

好贵...这是超市里那家名贵的潮流单品吧。

一件就顶她一年打工的钱。

不过贵归贵，质量也是真的好。

买一件能穿好久...她本来也想去那家店给大叔买一件，可是没钱...

等一下，心春手里怎么是件黑色的？

看起来像是个男人的衣服。

“这个呀。”

松前心春注意到了九花月的视线。

她知道一辈子的好朋友在好奇自己为什么要买件男人的衣服。

她笑着拎起帆布袋：

“这是给藤井老师买的。”

“...藤井...老师？”九花月瞳孔微微一缩，有了种不好的预感，“你...给他买做什么？”

“回礼，”松前心春提起帆布袋，“今天藤井老师说要送我一件衣服，我总不能什么都不能表示，白收老师的礼吧。”

“他...送你一件衣服？”九花月语调都拉长不少，像是意识到什么。

“是啊，”松前心春提着帆布袋和鱿鱼丝，轻快地说。她像是说起什么轻松的事，“毕竟是特意买的，我总不能不能回礼吧，这样有失礼仪，所以，我在刚才特意给藤井老师买了件夏季穿的衣服。”

九花月越听越不对劲。

大叔...给心春...买衣服？

今天是周末，也就是说...

大叔是带心春出来逛街买衣服的？

昨晚大叔没有回家，难道昨晚...是在心春家里睡的觉？

“...今天你和藤井老师一起出的门？”

“是这样没错。”

“...你们，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松前心春回想一秒，忽然脸红，眼睛都带着略微多少。因为她想起她姑姑要求的事，还有昨天下午腰和肚子都被摸了个遍的事......

她支支吾吾的。

“这个嘛...”

“......”

九花月注意到松前心春的表情，已经满心愤懑，在暗中将拳头握紧。

狐狸！

狐狸！

心春这家伙不是过来照顾自己的吧？

是特意过来羞辱自己的吧？

羞辱自己只能在超市里打工卖鱿鱼丝。

一年赚的钱都还不够她手里的半件衣服！

这算什么？

假情假意地过来买我卖的鱿鱼丝到底算什么？

羞辱！

就是羞辱！

绝对的羞辱！

九花月死死将拳头在暗中握住。

“松前！”

“啊，藤井老师来了。”松前心春听到声音，回过身去。

九花月也随她的声音看去，果然看到了藤井树正朝这边赶来，同时...她还注意到一旁松前心春的表情。

那张长有泪痣的脸上，分明就只写着一个情绪——开心。

这狐狸——！

“松前，刚才做什么去了？让我好找，等一下，九花？你怎么在这儿？”

“......”

藤井树看到她身上印有鱿鱼丝的logo，明白了状况，“原来你就在这里打工，之前怎么对不我说一声位置？”

九花月听他说话的同时，看到了他手里也提着三个帆布袋。

这里面...就是大叔给心春买的衣服吧？

九花月认为自己吃醋了，心里酸酸的...

“藤井老师知道小月打工的事？”

“知道啊，她还问过我，只是不知道她具体上班的工作地点罢了。周一到周五社团放学她都要去打工。”

“...那小月周六还上班啊，会不会很累？”松前心春满脸关切地问。

做作！

做作！！

心春！

真没想到你实际上是这样的人！

事到如今还要露出一脸一副关心我的样子！

你绝对是故意的！

九花月尽量维持自己的表情，“...不劳松前同学您费心。说起来，你和大...藤井老师，是怎么在周末一起出门的？”

“啊...？这个嘛...”松前心春也不好解释，毕竟两人的身份很敏感。

藤井树语气平静地解释说道：“算是回礼吧，松前对我多有照顾，聊天的时候听到她搬来这里没什么日常衣服，便想着给她买一套。”

大叔你——！

大叔你和这狐狸是什么关系啊！

你和她关系有和我近吗？

你们才认识多久啊！开学才认识的吧？

为什么要给她买衣服？

因为上次她请大叔你去吃饭？

我...

莪......

九花月心头哽塞，呼吸都变得粗重不少。

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大叔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心春偷走了不少的心。

昨晚还一句话都不回，在松前心春的家里过夜。

你就有这么喜欢她吗？

恰巧，衣着靓丽的松前心春特意站在藤井树的身边，笑着对正对面朴素打扮的九花月说道：

“刚才藤井老师还请我吃了顿早饭...我还说可以拉着小月你一起呢，结果你没在家里。”

拉我出去？还一起去吃早饭？

九花月万万没想到，心春...这个过去和自己感情要好的青梅竹马，心思竟然如此歹毒。

拉自己出去，不是在炫耀她偷走了大叔是什么？

不是在向自己炫耀她的地位是什么？

就和过去一样。

和过去一模一样！

还打扮得这么靓丽。

心春你就是知道我在这里打工，穿着鱿鱼丝的工作服打工，所以才故意打扮得这么好看对吧？

......

九花月心绪翻涌。

她这下是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松前心春就是在报复自己。

报复自己不回应她对自己的示好。

好！

好得很！

松前心春！

我九花月怕你！

我就不叫九花月！

虽然我现在只是个卖鱿鱼丝的，而你是松前家的大小姐，可往后的日子还长，你给我走着瞧！

“对了，小月下午有没有空...要不要，我们一起出去逛逛街。”松前心春小心翼翼地问，生怕被好朋友拒绝。

九花月强忍嘴角的抽搐，挤出一个笑容：

“既然松前同学都这样说了，那就算下午再忙，请假也要一起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