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道沟。

苏有田家。

接到村里人带来的苏丰收的口信，苏有田就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事实上，早在一早起来发现外面落了雪时，苏有田就猜到大儿子可能不会回来过年了，但他心里还是波折最后的一丝侥幸。

万一呢？

但现在，这最后的一丝侥幸，被这个电话给浇灭了。

“不孝顺呐！”

“有了媳妇儿忘了娘！”

宋招娣直接就开始了念叨。

她倒不是在跟苏有田说这些，纯粹就是唠叨，想要说点什么，来表达自己内心的不满。

以前的时候，苏有田懒得跟宋招娣计较，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个大老爷们，得大度。但今儿个，苏有田忽然就动手了。

或者说，这不是忽然的爆发，这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从城里回到村里这些日子，苏有田要天天忍受宋招娣的念叨，要看着小儿子的半死不活，要忍受村里人的闲言碎语，所有种种，苏有田都是硬撑着，不曾表现出来。

此刻，他爆发了！

苏有田毫无征兆地爆发，一脚踹在宋招娣的腰上，把宋招娣给踹倒在地上，然后就是不停地踹。

“搅家精！”

“懒婆娘！”

“黑了心肝的王八犊子！”

“我让你偏心眼！”

“我让你装好人！”

“老子当年是瞎了眼，娶了你这么个黑心烂肺的玩意儿！”

……

“救命啊！”

“杀人啦！”

“老二，快来救救我！”

最初的时候，宋招娣自以为苏有田是因为心情不好，这才发脾气。但在发现苏有田根本就没有想要停手的意思后，宋招娣急了，她疼啊！

腰也疼，退也疼，胳膊也疼，浑身就没有一个地儿不疼的。

宋招娣感觉苏有田这是想打死她！

她一边喊着救命，一边往门外爬。

苏有田则是追在宋招娣的身后，继续踹。

这时候的苏有田，腰不酸了，腿不疼了，整个人都变得有些亢奋。

另一间屋子里，苏上进听到了这边的动静，隐约听到了“救命”的喊声，还听到了他娘宋招娣的呼喊声，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这一出门，立刻就听到了清晰的呼救声，他爹的喝骂声，他娘的痛呼声、呼救声。

苏上进赶紧冲进了堂屋，看到屋里的情况，也是吸了一口凉气。

“爹，你这是干啥？”

苏上进速度冲过去，将苏有田拦了下来。

“你给我让开！”

“我打死这个黑了心肝的恶婆娘！”

“咱们家，就是被他给毁了！”

“家不成家，人不像人！”

“都是这个恶婆娘，搅家精！”

“老二，你给我让开！”

苏有田凶神恶煞地骂着，同时，试图将苏上进给推开。

然而，苏上进虽然对自己被亲娘宋招娣砍了的事情心里依旧记挂着，可到底是不可能看着苏有田真的把宋招娣打出个好歹来。

“爸，行了！”

眼见苏有田越闹越来劲，苏上进也不是那好脾气的人，直接就手上发力，将苏有田给搡了回去。

“我娘是搅家精，我娘该死！”

“你就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这个家变成这样子，还不是你一味的纵容！”

“我娘说啥就是啥，你反对了吗？”

“你但凡是拿出一家之主的样子，我娘也不能这么样！”

“还有，你说打死我娘，行啊，你打，打死，然后跟，你也去吃花生米！”

“我正好给你俩一起把后事办了！”

苏上进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自己的确是有责任，但除了他的责任，原生家庭的责任也不小。

宋招娣的偏爱，是一方面。

苏有田的不作为，换句话讲，也是另外的一种偏爱，同样是一方面。

只是，爹娘之间的关系，做儿子的也不好评价。

谁让他自己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呢！

有资格评断这些事情的，得是他大哥跟大姐。

这个家里，就属他们被亏欠的最多。

这些道理，苏上进其实都懂，从很早的时候，他其实都看懂了。毕竟，这个家里，就属他最聪明。

可是，他没有改变什么。

作为既得利益者，他试过去干那些脏活累活，但不到半天，他就扛不住了。

个人的意志，是真的很薄弱。

没有人在后面鞭策着，一般人都不会让自己主动去承担那些艰苦。毕竟，人的本性就是好逸恶劳的。

学好不容易，学坏很容易。

这就是原因！

苏有田被苏上进一顿喷，人就又沉默了。

苏上进见苏有田终于不再发狂，扭头又看向了宋招娣。

“娘，你也该改一改了！”

“我爹说的没错，你，就是个搅家精！”

“咱家都这样子了，你能收敛点儿吗？”

“之前，你拿刀砍我，你是我娘，我忍了！”

“但是，这不代表我就没有怨气！”

“过了年，我也会去城里，你呢，要是觉得跟着你儿子我能享福，你就跟着一起进城，要么，你就留在村里吧！”

趁着这个时间，苏上进将自己的安排给讲了出来。

回村这些天，苏上进也是承受了很多。

村里人的闲言碎语，他比苏有田听得更多。尤其是最开始的时候，他还在村里走动，还得下地。

有些人用关心的语气，说着嘲讽的话语，那些话，那些人，苏上进这样的小年轻，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呢？

只是，他很清楚，自己再怎么生气，也改变不了任何的结果。

自己不争气啊！

那些事情，现在想起来，真的就不是人干的事儿。

他常常在想，如果重来一次，他会不一样吗？

他很想骗自己说他一定会是个好儿子，好弟弟。

然而，他骗不了自己！

“老二，娘跟你走，我去帮你缝缝补补，做个饭！”

宋招娣可不想刚来京城再经历一次差点被苏有田打死的遭遇，就这一次，足够她记一辈子。

现在的她，看苏有田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有愤恨，有恐惧，当然，更多的是恐惧。

她感觉，若是苏上进不在家里，她可能真的会被苏有田给活活打死。

甚至于，她死了也是白死！

苏有田在村里的人缘还是很不错的，像她这样被打死的家庭妇女，若没有人去报案，真的就是民不举官不究。

往火葬场一拉，烧成灰，挖个坑，也就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