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灵先生，我经常会怀疑自己，怀疑我是不是不该认识你，怀疑我是不是不该喜欢上你，爱上你。”

法琳娜脖子上的亚麻白围巾早已取下，身穿束身裙的她，身材凸显有致。

徐思灵下意识将她揽在怀里，看着法琳娜少女青涩的痴情面容，竟然不知作何反应。

“如果是恨一个人，那会容易得多，要是恨思灵先生，我早知道该怎么办了。仇恨简单明了，不拖泥带水，不像爱...”

“法琳娜...”

徐思灵薄唇轻开，却被法琳娜的食指轻轻按在上面，那对薄荷绿的眸子，在泪水闪烁。

“思灵先生，你不必着急把你的温柔和你的勇敢分给我，因为法琳娜是个很贪心的女孩，我需要的从来不是那些看起来就很缺乏的东西，我需要你。”

“可能在思灵先生眼里，法琳娜是個索取幸福的人，是个贪婪的人...至少艾拉她是这么看我的，我很明白在她眼里，我是个怎样的存在。”

“思灵先生，法琳娜也常常琢磨，幸福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人总是觉得自己是不幸的？包括我自己，在没遇到思灵先生前，我从没觉得自己不幸过，山林的生活无忧，阿姨照顾着我。直到我遇到了思灵先生，我以为这是法琳娜的幸福，是法琳娜的幸运，但我发现并不是...原来遇到思灵先生，是法琳娜的不幸。”

徐思灵听闻想要再次开口打断解释，可薄唇再次被食指按住，法琳娜脸蛋划过泪水，带着哭腔缓缓道：“思灵先生，你先听法琳娜说完，好不好。”

“慢慢的，这些天法琳娜得到了一个答案，那就是，如果人的内心像一个杯子似的容器，那么幸福就是水，而在没遇到思灵先生前，法琳娜心里的杯子，恰好也有一点点水一点点幸福，在外人眼里，法琳娜是不幸的，但这点杯子里的水，也是值得我珍惜的幸福。”

“可是，当太多太多的幸福涌入杯中，法琳娜可以承载的，最多也不过一杯而已，我内心的杯子不会因为幸福的填满而变大。于是，法琳娜反而不觉得幸福了。世上有多少人会知足？拉雅小姐会知足吗？艾拉会知足吗？”

法琳娜在徐思灵怀中摇头：“我觉得她们不会。”

“大多数人说，不知足是因为人性的贪婪，还有些人说，人本就应该贪婪。法琳娜不知道哪一种说法是对的，但我知道，我是那种即便拥有了一整杯的幸福，却依然会为那些因为我无法承载而流逝掉的幸福感到不舍、惋惜、痛苦的人。”

“艾拉觉得我是个贪婪的人，但法琳娜不这么认为，莪不贪婪，我只是觉得，那些因我无法承载的幸福，原本也不是无缘无故的从天上掉下来的，就好像...思灵先生将自己杯里的幸福，倒入我的杯中，然而幸福却溢出了杯外，沾染湿透了我的双手。”

“那是我的感觉，叫做内疚，叫做谴责。我时常自责，我有什么资格去品味自己这满满的一杯幸福？自己杯中的幸福该当珍惜，那些因为我无法承载而流到杯外的幸福，我就不该珍惜？对于别人因我而流失的幸福，我就没有责任了吗？”

“遇到思灵先生后的生活，是法琳娜最开心最快乐的日子，因为思灵先生对法琳娜很好，我不知道怎么回报思灵先生的善待，不知如何回报思灵先生倒给我杯中的幸福。”

“直到我在拥有了满满一杯的幸福之后，法琳娜更多的，是在为溢出杯外的幸福而不舍、惋惜、痛苦。”

“思灵先生，法琳娜真的不觉得自己是个贪婪的人。”

“如果将这种痛苦的感受背负在心上是一种贪婪...

“那法琳娜真想做个贪婪的人啊。”

法琳娜薄荷色的眸子，泪水滑落得越来越多，那楚楚可怜的面容，任何人看了都不禁动容，何况本来就对法琳娜抱有爱意的徐思灵。

法琳娜像个胆怯期盼能得到施舍的女孩，那眉毛微微皱在一起，通红的；绿眸早已无声地满是泪水滑落，浸湿徐思灵的手指。

如果爱只是一种感觉，那么当它受到挑战，例如时间的推磨平化，再例如他人的阻碍限制，那这种感觉很快就会消除。

更别说人们很容易在不同的人身上获得这种感觉，所以移情别恋最经常说的话就是‘我对你没有感觉了’。

真正的爱一定不是瞬间的感动，而是恒久的一种委身，恒久到有时你停下脚步往后看时，都能从过往中许多回忆片段直接看到爱的所在。

徐思灵没有回应法琳娜，他只是再次将法琳娜紧紧揽入怀里，他只能用行动去告诉她，自己的心情，自己的愧疚。

当有个女孩在你面前，用行动表达爱意，期盼你能给回些她曾经就拥有的东西。

自己凭什么能轻描淡写地回复她？凭什么。

徐思灵没法给予回复，他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行动告诉法琳娜。

告诉她自己的愧疚，自己的失误，以及...她说的话，他永远会记在心里。

鼻息满是法琳娜身上潮湿的泪水，纤瘦的身子里也承担着许多人感受不到的压力与爱意，她亦有自己真实想要的东西。

经过法琳娜一番心里话，在徐思灵的怀里，她终于逐渐安静了下来。

徐思灵拿着湿毛巾为法琳娜擦拭脸蛋，现在冷静一看，法琳娜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好，昨晚也没休息好，经过一整天的奔波和劳累，加上情绪的波动，泪水洗刷后的大眼睛红丝遍布，眼皮微凹，谁看了能不心疼。

徐思灵坐在床上，而法琳娜则两腿一张坐在他的腿上，面对着他，双手揽着他的脖子，那少女青涩的可爱脸蛋贴在胸膛上，似乎嗅着徐思灵身上的味道能让她的心情逐渐放松。

徐思灵轻轻揽着法琳娜不堪一握的柔腰，看着脑袋瓜子，眼神满是柔和。

他仔细听还能听到窗外山林世界些许吵闹的声音。

而屋内跟屋外，现在就像是两个世界，这让徐思灵有些恍惚出神。

“我是个无可救药的人，我偶尔做梦都在想...”法琳娜将脸蛋贴紧，她抱住徐思灵，似乎在害羞，感受着彼此的温柔：“若是法琳娜能一辈子都在思灵先别身边，那就好了...”

“那我们一辈子都在一起吧，若是你不讨厌的话。”

法琳娜脱离怀抱，不可思议地看着徐思灵，那双眼眸满是吃惊。

“你说的都是真的？思灵先生你没骗我？”

徐思灵只是温柔地摇头：“我何时骗过你。”

法琳娜眼眶再次通红，话语都逐渐夹带起哭腔：“思灵先生，我说的是一辈子！是一辈子...！”

“我知道。”

“是一辈子...差一年，差一个月，差一天，就算是差一分钟差一秒...都不能算一辈子！”

法琳娜再次哭了起来，眼水怎么都止不住，徐思灵在一旁看得手足无措，只能用手不停的擦拭。

徐思灵没想到只是‘在一起’这句话，就能让法琳娜再次哭了起来。

这个‘在一起’愿望的份量，在她的心里到底有多重？

就在徐思灵轻轻拿手擦拭法琳娜的泪水时，没想到法琳娜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直接愣住了。

“这可说好了！就算你以后跟艾拉彻底结婚在一起了，你也不能把我从你身边推出去...”

“你...”徐思灵愣愣不知该如何开口，“为什么要说这个。”

因为按理说，在这种情况下，法琳娜有所求的，不是身为妻子的身份吗？

她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提出来，要和他在一起吗？

法琳娜不是嫉妒艾拉，不是在不甘心吗？

为什么甘愿放弃了，反而接受他和艾拉的在一起，自愿低头？

“我说过，法琳娜不是个贪婪的人，一直都不是。”法琳娜看似释怀，似乎又没有：“我曾跟艾拉有过交易约定。”

“你们到底约定了什么。”

“艾拉允许我一直住在主屋，允许我呆在你身边。可我需要在这趟出行里陪伴艾拉，帮她挡话，不让拉雅小姐试探到她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往后在家里，我需要替她向家族传话吩咐命令...这是我和她的交易。”

“你...怎么会答应这种约定？”

“阿姨曾经说过，情人是偷，妻子是抢。可法琳娜不想偷，不想抢...法琳娜只想在思灵先生身边...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要。”

法琳娜不再落泪，心里话的坦然，让她提起笑容。

“我知道思灵先生肯定好奇，为什么我不跟艾拉争夺妻子的身份...法琳娜可能没这么聪明，但也没这么笨。”

“思灵先生，我知道我不懂世事，可就算法琳娜再怎么喜欢你，再怎么不想让别人得到你，我也知道我不是最好的，或许我能对任何人自私，唯独不能对思灵先生抱有自私的想法...”

“思灵先生，法琳娜敢跟任何人说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最理解你的人。”

“可法琳娜也知道，艾拉她才是往后的生活里最懂爱你、最懂得理解你的人...”

法琳娜这句话，前者后者之间只差了一个‘懂’字，这字让徐思灵很不解。

“为什么...”

“从我真正了解艾拉开始，我慢慢接触艾拉，我发现艾拉真的很聪明，她能为往后可能发生的一切做出准备，为思灵先生做出许多可能性的打算与计划。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那天晚上，我躲进思灵先生被窝里这件事，其实艾拉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你...都知道了？”徐思灵吃惊。

“她没跟我说，但是我察觉到了，我回想那晚艾拉对你说的话，越回想法琳娜就越觉得不对劲，全部的话都是对着思灵先生说的，但全部的话，都指向着我，更像是说给我听的。”法琳娜苦涩而笑，“尤其在思灵先生事后不准备替艾拉解释，也不愿意将艾拉的情况告诉给我，法琳娜才彻底明白，思灵先生不告诉我，是为了我好，是想保护我。”

“我...”

“所以我一直都很清楚，我不如她，我不甘心，但我得认。”法琳娜苦涩的笑容在颤抖，“我做不到她那样。因为换位思考，假设我是思灵先生的妻子，艾拉是我，她躲进你的被窝里，被我发现后，我做不到像她那样...”

“所以我才说，艾拉她才是往后的生活里最懂爱你、最懂得理解你的人...我真的不如她...”

“相比艾拉，相比拉雅小姐，法琳娜是个什么都没有，我不知道拿什么来赢。而唯一能赢的药水，也被我丢了，法琳娜知道自己不能犯错...”

徐思灵的内心是五味杂陈，法琳娜越这样，他的内心越有种强压不住的内疚。

自己凭什么要被法琳娜这么对待？凭什么？

为什么法琳娜对自己的感情要这样。

竟可以卑微到放弃自己的想法，去成全他与其他人，目的仅仅是想着往后都还能在一起不分开。

而法琳娜从来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贪婪、不甘心的人...

她只是个自卑、敏感、胆怯的女孩，她不敢与人去偷、去抢，她不敢将自己的感情强压在对方身上，她害怕自己的感情给在意的人添麻烦，她自卑的只想在在意的人周围，寻找个角落躲起来，时不时冒个头看在意的人几眼。

徐思灵本以为自己疏忽了法琳娜的一时，自己竟疏忽了法琳娜的一切。

徐思灵没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他很心痛。

因为站在法琳娜的角度，她并没有错。

是啊，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相比身边的任何人，相比艾拉、相比菲儿，她拿什么来赢下这场战斗？

从一开始法琳娜就没想过与人战斗，她只想放弃一切，去完成自己卑微得不能再卑微的目标。

可以说药剂是她唯一的挣扎。

徐思灵完全能体会到法琳娜已经决定放弃时的感受，在她将药剂打翻在地的时候，她就彻底放弃了，那股子底里的痛感。

喜欢却不敢强求，因为她知道没有结果，可又不肯从喜欢的人身边离开，便想着傻傻的做一个守护者，她一边觉得能永远留在喜欢的人身边就是最大的幸福。

而心底...怕是又嫉妒的想要发狂。

“我知道我在你眼里是个怎样的存在，甚至我也懂，在法琳娜说出我爱你时，思灵先生也会毫不犹豫地真诚回复我，说你也爱我。”

“法琳娜什么都明白，甚至我还明白友谊跟爱情的区别是什么。”

“友谊是两个人跟世界，你对我是友谊，所以在你的眼里，我与这个世界永远是分开的。而爱情呢？则两个人便是世界，换句话说来说，我们便是这个世界，再再换句话来说，思灵先生便是我的世界...”

“只要我能在你身边，就算你不爱我，对我而言，也是爱情。”

法琳娜薄荷绿的眸子落下泪水，忽然她轻松狡黠而笑，刹那间像个调皮的女孩。

“更何况，思灵先生不是爱着我么？所以啊，思灵先生。”

“就让今晚法琳娜忘掉一切，好不好？”

“也不要对我这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