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祐空着手回到了伊甸园,上帝也终于发现了执笔人身上的不对劲。
“我还以为你会带很多东西回来?”不论表达任何一种情绪,这张老年黑人的脸上也依旧一片平和。
林祐先确定周围没有人注意到自己,才掏出了那封已经一片空白的信件;“我想拿的东西已经不翼而飞了,只剩下这个。”
“这是什么?”上帝接过来后不禁反问。
“这也是我想问你的。”林祐说,“信封和信纸,你能找到任何一点不对劲的地方吗?不管什么都行。”
“你是说,它们有问题?”上帝的反问表明祂没有任何发现。
林祐有些失望:“这封信是四十五年前寄出的,通过木乃伊故事的主角转交到我手上。那上面本来有一句话,邀请我去卡吕普索的茅屋。可现在,所有的文字,连信封上的邮戳都消失了。”
紧接着,执笔人将自己的猜测和盘托出;当然,他并没有直接报出朱庇特的名字,而是用了“幕后黑手”之类的代称。
“你怀疑,卡吕普索也是阴谋的参与者,试图破坏大世界计划;就像……赛特在木乃伊世界所做的那样?”
林祐两手一摊:“不然的话,世界上没有这么巧的事。用我常说的那句话就是:当年我写网文的时候,也不敢安排这样的巧合。”
上帝将信纸装回信封,又递了回来:“虽然你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我愿意相信你。”
“就……这样?”林祐茫然地接过信件,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上帝的下一句话。
你相信我,那总得采取点什么措施吧?我跟你说了这么多,要的是一句空话吗?
上帝当然看出了执笔人的心思,祂温言道:“现在我能做的事情不多,甚至都不能对卡吕普索采取任何过激的措施。你能理解吗?”
“因为没有证据?”林祐若有所思。
“对,因为没有证据。”上帝接着说道,“推动‘大世界计划’需要诸神系的团结。你应该能明白,其中涉及的利益、需要协调的意见有多么复杂。想要让‘大世界计划’稳定推行下去,我——不止是我——还有其他任何神,都不能做出任何有损于计划公信力的行动。”
说这些话的时候,上帝的视线一直落在仍然激烈争吵的四个神系代表身上。祂在无声地提醒执笔人,眼前这一幕,就是最好的例子。
针对加勒比海盗世界的利益划分已经逐渐形成了一個框架,但四个神系争吵时的态度却越发激烈了。划定的利益越多,剩余的利益就越少,争夺得就越激烈。
诸神可不是人类潜意识里那种光明伟岸的形象;祂们实质上也和人类一样,自私自利,区分立场以党同伐异;人性中的一切丑陋面都会出现在诸神身上——就如同人性中的所有光明面一样。
所以,“大世界计划”也是一个充满利益考量和争夺的计划,它只有在诸神系共同认可,具备充分公信力的前提下,才能推行下去。
“需要我怎么做,你又能做什么?”林祐不动声色地开始讨价还价。他知道上帝接下来会提出要求,但自己也不能傻乎乎什么都接。
你作为至高神,总得做点什么吧?
“首先,你还是按照原计划去见卡吕普索;和祂谈谈,了解祂的真实想法。不论祂是否阴谋的参与者,都要找到确凿的证据。”
林祐眉头微蹙:“你觉得祂有可能不是?”
“如果祂真的参与了阴谋,为什么要给你寄出信件,提醒你呢?”上帝的语气听不出到底是在怀疑还是在分析,“或者说,这封信竟然是提前对你发出警示?”
“你是不是还想说,如果卡吕普索不是阴谋的参与者,这封信就只是故意扰乱我们的视线,或者蓄意在‘大世界计划’中制造不信任?”
上帝微微一笑:“任何一种可能都有,我们不能轻易下判断;所以才需要你去见一见卡吕普索,去观察、去试探。”
“可如果对方真的是阴谋的参与者,我这样做,就等于主动把脑袋伸到老虎嘴里去。”林祐的脸色很难看。
上帝看着执笔人,促狭地笑道:“这就是你的工作,不是吗?从你参与计划的第一天,我们就提醒过你,执笔人这项工作有时候必然会面临一定的危险。你总不会把它当成什么文员岗位,每天敲几下键盘,写几行字就算完成任务了吧?”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林祐只觉得眼前隐约看到了资本家的丑恶嘴脸。
“你们就不能自己去见卡吕普索吗?这么神都在这儿。”执笔人不满地嘟囔道。
“能聚在这里的,每一个都是利益攸关方;卡吕普索在加勒比海盗世界的存在很特殊,祂几乎就是那个世界唯一一个能被确认的神,任何一个大世界的神,与祂的接触都难免引来其他神系的质疑。”
林祐只觉得,现在伊甸园里充斥着现实人类世界利益争斗的味道,这让他感到异常烦躁。
“大世界计划”给了执笔人无可替代的地位,也等于给他加上了一副无法逃脱的枷锁。
上帝也看出了林祐的焦躁,于是安抚道:“不用担心,在场的诸神都是加勒比海盗世界的利益相关方,祂们不会眼看着那个世界出问题,更不会看着你出问题。记得善用你刚刚获得的神性,我们不会让你遇到实质的危险。”
这种安慰,在林祐听来简直就跟画大饼差不多。但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大饼这玩意儿,不管雇员想不想吃,都不妨碍雇主卖力地给他画。
传送门再次打开,通向提亚·朵玛隐居的沼泽地。
跨过传送门,落脚处就是茅屋的门口。远远地,还能听到轻微划水的声音;几点煤油灯的微弱光亮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浓雾中。
“你来得可真准时;杰克·斯派洛他们才刚离开。”
门里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女人声音,带着几分占卜师故弄玄虚的神秘声调;但仔细分辨,似乎又隐含几分魅惑与挑逗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