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的树林里,
月色斑驳,树影摇曳,
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眼前丛生的暗影,与耳际处呼啸而过的萧瑟风声……
我在这样的月夜里奔了许久,然而眼前所见,却只有那仿佛无边无际的斑驳树影与摇曳草木,丝毫都未见挽月的身影……
半个时辰之后,
这一处地势复杂的山坳,已被自己来来回回地搜寻了个遍,
其中方方面面,角角落落,几乎每一个能够藏身的地方都被自己细细翻了个彻底,然而,却依旧还是不见丝毫人影。
我也知晓这无量山脉的不寻常所在,清楚其中可谓危机四伏,分毫不容小觑,
故而,眼见此处山坳并无踪迹,
便也丝毫不敢耽搁,只毫不停歇地,急急朝外奔去……
……
然则,才出谷口,
却见清寒月色之下,地面之上,此刻,竟有点点猩红血迹,零星蔓延而去,
映着撒落而下、皎洁清晖的月光,愈发猩红刺目的令人心惊!
眼见于此,
我不由心中猛然一跳,下意识地,便有些许不安悄然涌上心头来,
然则,却不敢再往下深想,只悄然攥紧了手心,顺着这零星血迹,继续往前而去……
足足行了两三里地,
还未近前,却已闻得浓郁逼人的血腥之气,带着分明不容忽视的死亡气息,瞬间扑鼻而来,
地面之上,血色猩红愈甚,终不再只是零星几点,偶尔见之,而是一滩连着一滩的猩红血泊,只赫然刺目的,骤然闯入视野之中来……
然而,眼见于此,我却好似察觉到了什么一般,对眼前那连绵不断的猩红血泊视而不见,
只眼神不避不让地,径直越过于此,直直往前望去……
却见前方树林之间的空地之上,
刺目逼人、近乎蔓延一丈的猩红血泊之中,
此时此刻,正无声无息地静然躺着一人,如同一个满身是血、破碎褴褛的布偶般,
全身上下,苍白无色的肌肤之上,可谓尽是血肉模糊、鲜血淋漓的细密伤口,
这般望去,竟无一块好肉在身,
在这凉寒如水的月色之下,只那般疮痍遍布、静静悄悄地躺卧于地面之上,悄无声息,了无生机……
那人身上,乃是我此番临出门前随意套上的素白外裳,这般望上去,还依稀看得出记忆里熟悉的模样,
然而,此时此刻,这一身纯白素色,却早已被鲜血染的猩红……
其上,则被细细密密地割了无数刀,
仿佛泄愤一般,带着森凉刺骨的寒意,只一点点、一寸寸地划割于身上,千刀万剐,恍若凌迟,似是想要一点点的将其满身血液流淌放尽……
而每一处的褴褛碎片之下,都是一道鲜血淋漓、血肉翻飞的伤口,映在那莹白光洁的肌肤之上,愈发对比鲜明的令人心惊!
我只静静然望了许久,
望着那人鲜血淋漓、遍体鳞伤的模样望着那渐渐蜿蜒流淌而开的猩红血色望着那浸染在血泊之中的素白衣裳,
却只是敛眸而立,不言不语……
清风徐来,吹起那人腰际处绣着细嫩青蔓的腰带,
于林间空地之上,摇曳起伏不定,
在这一片压抑的近乎死寂的沉沉静谧之中,显得愈发的醒目分明,
我只死死望着那处,不由自主地缓缓攥紧了自己腰际处那一样绣着青蔓纹饰的腰带,直至指节发白,青筋凸显,却犹不自知……
我蓦地想起那一日,
于碧空如洗、明媚晴好的天色之下,
我拿着几根竹枝,并着几块石块,坐在殿前的空地石椅之上,钻研阵法钻研的津津有味,
而挽月则抱着绣篮,坐在旁侧石椅之上,低眸垂眼、凝神细致地做着手中针线,
树影斑驳,清风徐来间,
只一派时光安然,岁月静好的模样……
而待到许久过后,
我倏地转眸望她一眼,随即摆了摆手,又继续垂眼摆弄着手中的竹枝石块,不甚在意地淡淡开口道:
“别绣这些凤纹云纹了,整日看着都快腻了,就绣你腰上那青蔓吧,瞧着清雅……”
“小姐,哪有主子跟丫鬟用一样绣样纹饰的?”
那挽月抬眸微睨我一眼,不由觉着有些好笑。
“现在有了,就我俩……嗯,乖啊!你家小姐我看凤纹都快看吐了,这青蔓我觉着挺好的,就绣它……”
……
然而,如今青蔓依旧,却已染血色,
只猩红刺目的赫然置于眼前,醒目逼人的令人心颤,
仿佛无形间,有望不见的缕缕细密丝线,悄然缠绕攀援至心头,就此,愈收愈紧,几欲窒息……
静默良久后,我忽地迈步向前,
每一步,都仿佛重若千钧般,只步履蹒跚、脚步踉跄地缓缓朝前行着,
纵使满身伤痕痛意,纵使眼前昏沉发黑,却已是无暇顾及,
只仿佛无知无觉般,一步一步,沉沉坠坠,缓缓朝着那人走去……
我从未想过,
那个笑意温雅,自我醒来第一眼,便抱着我哭的撕心裂肺的女子,到头来,竟会这般满身伤痕、鲜血淋漓的躺于地上……
也从未想过,
那个纵然骇得满脸苍白、腿脚发软,却依旧咬着牙,拼尽全力、哆哆嗦嗦地跑至我身前,手脚冰凉地拉着我的手臂,
在我濒死之际,于一片迷障雾霭之中,浑身颤抖却满是坚定地开口道:“小姐快走,奴婢这就带您走”的女子,
到头来,竟会无声无息、廖无生机地躺于猩红血泊之中……
亦是从未想过,
那个从小便胆小害怕,遇着点声响动静,都会吓得哆哆嗦嗦躲起来的挽月,
到头来,竟会义无反顾地换上我的外裳,抱着从容赴死的信念,
在这危险四伏的无量山脉之中,拼了性命去引开那一黑袍邪修,
直至如同破碎褴褛的布偶般,满身疮痍、鲜血淋漓地出现在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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