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乃大明第一繁华之地。
重要性略逊京城,可论及繁华富庶与热闹,这里就是世间最繁华之处。
城内各处酒楼茶馆,风月之地乃至于秦淮河上,意气风发的读书人们,都在大声讨论着渡江而来的陈然。
当着一众美貌女子们的面,年轻的公子哥意气风发,大声呵斥“蓟镇来的怪物,已经在镇江府登陆了!”
“我们一定要消灭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保护自己的田地家财!”
四周掌声雷动,欢声如潮。
第二天,最新的消息传来,陈然的大军已抵丹徒。
“杀人不眨眼的屠夫,正在靠近茅山!”
年轻的公子哥气急败坏“我们一起去请命,请朝廷发动大军,一定要消灭这个屠夫!”
众人欢呼,齐齐应声,浩浩荡荡的跑去衙门请命。
第三天,更新的消息抵达,陈然的兵马,已经靠近句容。
“谋国逆贼到句容了!”年轻的公子哥拔出了装比用的佩剑挥舞“我们一定要阻止他继续前进!”
四周响起了附和的叫嚷与掌声,只是力度已然没有之前那么强烈。
第四天,秦淮河最大的花船上,年轻的公子哥嗓音有些沙哑“陈然已经到了汤山!不能让他再靠近金陵城了!”
他手中装比用的剑没了,围观的漂亮妹子们,职业化的笑着轻轻拍手,却是已无人出言附和。
第五天,年轻的公子哥郁闷的坐在椅子上,一杯接一杯的饮酒。
有姑娘上前服侍“公子,大都督到哪了?”
公子哥叹了口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已至江宁。”
“啊?”姑娘轻呼出声“那岂不是已经到了城外?能守住吗?”
“守?”公子哥神色古怪干涩“能跑的都跑了,剩下的哪些都在忙着净街打扫皇宫,谁去守城?你去吗?”
“公子说笑了。”姑娘拿着手绢掩嘴轻笑“奴家这等身子骨,可挡不住大都督的撞击,只恐一下就得去极乐世界。”
第六天,这位年轻的公子哥再度出现在了秦淮河上最大的花船内。
他意气风发,穿着一身明显是赶制出来的鸳鸯战袍,手中拿着佩剑挥舞高呼“摄政王殿下已经抵达了他忠诚的金陵城!诸位,欢呼吧,为摄政王畅饮~~~今天我请客~~~”
一片欢呼声中,有姑娘好奇询问“公子,为何摄政王入城,你这般高兴?前几日的时候,你可不是这般...”
“莫要胡言乱语!”
公子哥正色呵斥“摄政王乃天命所归,我等必将在摄政王麾下过上好日子。”
说罢,这才压低声量,略带兴奋的解释“我今日才知道,家父早就已经跟着魏国公投效摄政王了!说不得,吾家日后又是开国功臣!”
“恭喜公子,贺喜公子。”美貌姑娘眼神发亮,当即坐进怀中为其斟酒“公子,奴家服侍您吃酒~~~”
秦淮河上的这些故事,陈然并不知晓。
他此时已经来到了城内的皇宫。
这里是朱元璋耗费无数人力物力,‘迁三山,填燕雀’方才修建起来的金陵皇宫。
以这個时代的生产力来说,这是一项极为浩大,外加耗费无数的大工程。
“真可惜。”望着眼前的皇宫,陈然连连摇头“居然造了两个皇宫,太浪费了。”
跟在他身后的一众金陵文武勋贵们,纷纷出言附和,指责朱明皇室浪费无度云云,丝毫没想过他们做的可是朱明的官。
“诸位。”
转过身来,陈然目光扫过一众出降之人“尔等出降有功,可本都督赏罚分明。功劳记着,可过错却是一定要追究。”
“自己去寻东厂的人做交代,不义之财自己交出来,本都督会酌情处置安排。”
众降人纷纷望向了魏国公徐弘基,大家伙可是听从了他的建议,这才没跑留下来的。
“大都督所言甚是。”徐弘基当即出首“卑职附议,这就回家收拾,不义之财尽数捐献朝廷,听候大都督发落!”
其余文武勋贵们,面色难看的很。
交出家产这种事情,心理上非常难以接受。
望着众人难看的脸色,陈然压根不在乎。
历史上金陵面对清军的时候干脆投降,他们不也是将家产什么的都交给了清军。
现在换成自己来索要,难不成就敢不交了?
莫不是觉得,本都督比清军好欺辱不成。
“入城之前,都有哪些人逃走啊?”
“回大都督话。”徐弘基拿出了一份名单交上去“多以东林党为主,还有......”
“嗯。”望着手中厚厚的名单,陈然接过身边吴襄递上来的笔,圈了几个名字。
“马士英等人,追索不义之财即可,允其归乡。”
“剩下的这些人,尤其是阮大铖这等人,务必携其首级归报。”
将名单递给了吴襄“安排兵马出发,一个都别放过。”
“领命!”
陈然不仅仅是要士绅们的性命,还要他们的家产,还要他们的田地。
毫无疑问的,这触及到了士绅们的根本利益。
那些在李自成横扫江南之时逃过一劫的士绅们,鼓动百姓进行抵抗。
士绅这等存在,并非是想象之中那般,家里几十口人,家族几百口人,外加数百奴仆佃户什么的。
实际上的士绅,在本乡本土有着极大的威望,动辄拥有数万乃至于数十万亩田地。
朝中关系网络盘根错节,地方上一张帖子就能让衙门办事,掌握着当地数万乃至更多人的生死存亡。
他们拿出钱粮发动起来,规模与声势都极为浩大。
之前应对李自成的时候,士绅们都没全力以赴。
因为李自成是流寇,路过抢过就走,打不下庄园坞堡,也不会过多停留。
损失的确是有,可以后还能补回来。
可陈然不一样,他是釜底抽薪要断士绅们的根基。
这必须得拼命了。
大批兵马四出,疯狂扫荡江南各处。
宁远左协副将黄得功,奉命前往怀宁追捕阮大铖。
一路来到怀宁,阮家的坞堡与庄园,早已经是人去楼空,田间地头也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
询问之下得知,阮大铖逃回来后,就鼓动族人裹挟百姓,带着家财粮食入了县城打算死守。
待到黄得功赶赴县城,这座城池早已经大门紧闭,城头上全都是守城的丁壮。
部下上前进言“将军,攻城吧。”
“不急。”黄得功想起出发之前,大都督的嘱咐,当即招呼“将那些速培生们都喊过来。”
速培生听着不太好听,也的确是囫囵吞枣一般,快速培训出来的人才。
可几百年后,也有一座学校培养了多批速培生,那座学校叫做‘黄埔’!
一群速培生上前,与黄得功商议一番后,迅速开始行动。
第二天,城外诸多村镇的百姓们,纷纷聚集到了城下。
他们向着城头上的丁壮们呼喊“朝廷要分田了,你们再不回家,那就没得分了~~~”
“二狗子~~~”
“三伢子~~~”
“黄大牛~~~”
“吴有德~~~”
“方大傻~~~”
“......”
百姓们呼喊着一个个的名字,呼喊着朝廷要分田分地分宅院,引起了城头上的阵阵骚动。
“都别乱,不许私下说话!”阮大铖带着亲族男丁,挥舞手中的兵器大声吆喝“那都是骗你们的,别相信!今天所有人都吃白米饭,每人领一两银子!”
吃上了白米饭,领到了一两银子,丁壮们躁动的情绪,逐渐安稳下来。
当然了,吃到的并非是白米饭,而是陈米。
阮大铖的亲族与县衙的人,换了米去换钱。
领到的一两银子,到手的只有五钱。
各级头目克扣一半,塞进了自己的腰包。
这都是大明的传统操作,哪怕是临时征召的丁壮这儿,也是向正规兵马看齐。
隔天,当丁壮们再度上城头的时候,就见着城外大群人正在丈量土地。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村,看着自己熟悉的邻居们,兴高采烈的分到了肥沃的田地,还有官府的人当场给他们出具田契地契,登记黄册鱼鳞册。
“那是牛家村的牛癞子,他也分到田了?”
一群丁壮们聚集在一起,望着城外本村有名的懒汉牛癞子,看着他美滋滋的登记黄册鱼鳞册,看着他用布条木桩圈起了一片原本属于城内黄老爷家里的田地,所有的丁壮全都骚动起来。
速培生们带着分到了田地百姓,聚集在城外不断高呼“只剩下最后三天了,再不回家就没田可以分了~~~”
“不许乱,都不许说话!”
声竭力嘶的阮大铖,挥舞手中兵刃,呵斥丁壮们不许看城外,不许交头接耳,不许...
甚至还砍杀了几个丁壮用来威慑。
可这些都没用。
中土百姓们对于田地的渴望,是任何武器都无法阻挡的。
当天晚上,负责守夜的丁壮们,几乎全都偷偷用绳子坠下了城。
到了第二天一早,他们就美滋滋的出现在城外,向着昨天的战友们高喊“朝廷真的分田了,好田都快被分光了,你们再不出来,到时候连下等田都分不到~~~”
县城内的军心,彻底乱了。
这一天,阮大铖带着亲族男丁,斩杀了数十丁壮。
待到晚上,他筋疲力尽的回到了自己的宅子里。
无视了殷勤服侍的美妾,草草吃点东西就躺下歇息。
夜半时分,门外急促的叫嚷声,将他惊醒。
匆忙穿衣起身,出来喝问“何事?!”
“老爷不好了。”管家惊慌失措的喊着“那群泥腿子开了城门!”
“什么?!”阮大铖头晕眼黑,身子一软险些摔倒在地“怎么可能,我不是让望儿守夜的吗?”
他没有儿子,最得用的就是女婿曹台望。
之前就察觉到军心不稳,特意让女婿守夜...
“老爷~”管家哭丧着脸嚎叫“大爷被那些泥腿子给杀了,官军已经入城~~~”
双眼发黑的阮大铖痉挛,浑身颤抖着倒在了地上抽搐。
喊杀声四起,黄得功亲自带着兵马冲入了城内。
原本守城的丁壮们,此时全部倒戈,带路引着官军去往一处处大户士绅,胥吏捕快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