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奉天殿。
尚宝司的人安排好座椅席次,锦衣卫在殿外两侧遍布黄旗。
身披甲胄的金吾卫,手持长戟威风凛凛的驻守大殿四周。
光禄寺在御座下方西面设酒亭,东面设膳亭。
在酒膳亭的东西则分别设珍馐亭,醯醢亭。各种山珍海味早已准备就绪,大多数的菜肴上都撒着厚厚的香料。
老朱的御驾抵达,教坊司的乐队在殿外广场开始奏大乐。
虽然朱元璋也想搞个类似《秦王破阵乐》的大乐章出来,可惜不得其法,又不愿意假手他人,一直都没能憋出来。
老朱拉着马皇后的手,一路入殿内上了御座。
待到他与马皇后坐下,外面的大乐停了下来,净鞭声响起,皇太子朱标带队,带着一众从封地回来的弟弟们步入殿内。
在他们的身后,则是皇亲国戚,文武勋贵们依次入内。
当然,殿内空间有限,只有四品以上的才有资格进来。
四品以下的,都只能是留在殿外吃饭喝酒。
陈然的品级不够,可却是皇帝皇后的女婿,随大流的混在皇亲的队伍里走入殿中。
自有太监引领众人各自落座入席,谁坐在什么地方,那都是有着森严等级的。
这个时候乱坐,那叫不懂礼仪自毁前途。
待到众人落座,光禄寺的人开始进献御筵,教坊司的人起大乐,九奏乐歌。
宫内使进献花卉,光禄寺进酒九爵。
进酒期间有散花,进汤,表演武舞等内容。
望着眼前琳琅满目的山珍海味,马皇后轻言出声“重八,太过了些。”
“今個是你的生辰。”朱元璋化身护妻狂魔“再怎么样都不过!”
自从马皇后染上天花,险些病故之后,朱元璋对自己的发妻就愈发珍重起来。
平日里只要马皇后开口了,基本上就没有劝不下来的事情。
像是今天这等生辰,更是大肆操办,耗费无数。
当然了,朱元璋知晓马皇后勤俭,所以还用了别的理由“正好借着由头,庆贺北讨元庭大胜。”
正处于强盛期的大明,出兵讨伐早已经大幅度衰落的蒙元,取得胜利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此战明军大获全胜,尤其是燕王朱棣,袭击了庆州,斩杀平章政事果来,生擒统兵大将不兰奚,当即成为了冉冉升起的明星将领。
之后在冯胜与蓝玉的有意成全之下,朱棣继续往北攻击,一路打到了元庭太平路的核心之地金山(双辽)。
元庭太平路平章政事纳哈出假意出降,未曾想年轻气盛的朱棣压根没想过接受元庭的投降,直接将其抓起来砍了脑袋。
此战斩获俘虏元庭男女近十万之众,缴获牛羊马匹无数,堪称辉煌大胜。
朱元璋大喜,借着为马皇后庆生的机会,将各地藩王都召集回来,一起庆贺一番。
坐在席位上的陈然,喝着小酒看着教坊司的妹子们轻歌曼舞,很是惬意。
然后他就见着了老朱叫停了歌舞,唤了朱棣上前。
先是一番嘉许,赞赏了他在北征途中的辉煌胜利。
旋即就让太子朱标,代为赏赐。
老朱对待百官很是苛刻,可对待自己的儿子却是出手大方。
黄金白银铜钱绢帛布匹,流水似的赏赐下去。
甚至还赏了朱棣好几万斤的香料。
嗯,见识到了海贸带来的好处后,朱元璋终于是转变态度全力支持海贸事业。
不但加大了对造船厂建造新船的投资,还正式调动水师加入了对香料群岛的采摘工作。
大明在香料群岛设置了据点营寨,安排人手没日没夜的不断采摘。
然后船队一波波的开过去,装上大包的香料带回大明。
大量的香料涌入的结果,就是去年吃过亏的商贾们不再上当。
哪怕陈然再度召集商贾们协商卖香料,也都没人去。
没办法,去年高价买来的那些香料,到现在连十分之一都没卖出去呢。
之后只好按照陈然的建议,开始低价向着百姓们倾销。
曾经等价于白银的香料,此时在大明,尤其是江南一带已经成了与铜钱等价。
虽说对于百姓们来说依旧是昂贵,可至少咬咬牙还是能买上几钱几两回家尝尝鲜。
而不是像之前那般,连闻闻香料的味道都没机会。
老朱现在越来越大方了,像是冯胜蓝玉等人,得到赏赐的香料,都是几万斤几万斤的给。
而随着越来越多的倭国金银铜送到了大明来,勋贵们也能得些金银铜的赏赐。
大宴会依旧是有条不紊的进行。
众人吃喝玩乐,为皇后庆贺,为皇帝庆贺,走流程走礼仪,一晃眼就是两个时辰过去。
时辰到了,太监宫女们开始撤宴。
群臣勋贵们起立,向皇帝皇后行礼告辞,按次序出殿。
待到众人离去,剩下的都是老朱家的自己人。
随着老朱的一声招呼,之前在偏殿用膳的公主王妃们,带着儿女全都来到了正殿。
一时之间,大殿内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孩子们来回奔跑玩耍好不热闹。
众所周知,孩子多了聚集在一起,很容易引起矛盾。
不多时的功夫,大殿内就响起了孩童的哭泣声。
抱着孙子乐呵的马皇后,急忙询问“怎么了?”
虎头虎脑的朱高煦,抹着眼泪跑过去包住马皇后的胳膊,口喊奶奶“雄英欺负我~~~”
已经十余岁的朱雄英,昂着头喊“我让他把花给我,他不听!”
之前有宫女在殿内撒花,还没来得及打扫清理。
小孩子们觉得好玩就争抢起来。
马皇后当即训斥“你是哥哥,要让着弟弟。”
“我是哥哥,也是未来的储君!”朱雄英语出惊人“陈师傅说了,帝王之家先说君臣后论亲!”
此言一出,之前还热闹的大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一众王爷们,都是神色古怪的看向了朱标。
朱标气的面色涨红,先是瞪了一眼‘陈师傅’,旋即上前拧着朱雄英的耳朵“闭嘴!”
“雄英没说错。”
老朱眯着眼睛捋须“天地君亲师,君在亲前自当如此。”
他的目光望向了朱棣“老四,你这一战打的好,不过也不要忘记了,是老大给你提供钱粮后勤支持,你才能打的赢!”
此时朱棣的目光很是复杂,他垂下头向着朱标行礼“谢大哥!”
朱标有些手足无措,尤其是众多弟弟妹妹们都在看着他,这让一向忠厚的朱标倍感难堪。
心头憋着火气想发火,可环顾一周最终目光落在了朱雄英的身上。
一巴掌拍在了朱雄英的脑袋上“你算什么君?!也敢大言不惭的在这儿说教?!”
“行了!”
这一巴掌打的老朱不愿意了,招招手让憋着泪的朱雄英来到自己的身边“雄英是长子嫡孙,怎么不是君?从今以后,他就是皇太孙!我说的!”
朱元璋明确了朱雄英的身份,也就意味着再度确定了朱标的太子地位。
一众弟弟们就算是心中有什么想法打算,可这个时候只能是起身行礼。
至于那位‘陈师傅’,此时埋头吃菜喝酒,宛如什么都不知道。
气氛有些尴尬,酒宴自然也就不欢而散。
回到寝宫,服侍老朱更衣的马皇后,不满抱怨“你说这些作甚,弄的孩子们都不高兴了。”
“现在不高兴,总比以后闹起来要好。”
朱元璋叹了口气“我想儿子们有本事,又不想他们有本事。老四展现了本事出来,我也是担心呐。”
“老四不会的。”马皇后当即摇头“孩子们都不会的。”
“你我都在,标儿也在,自然不会。”老朱再度叹气“可若是有一天,我们都不在了,谁能保证他们不动心思?”
马皇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神色凝重“那你说怎么办。”
“我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老朱摇头“所以才会当着所有人的面,重申老大一脉的地位不可动摇。可这只能治标,却是不能治本。毕竟你我都老了~~~”
有老朱与马皇后压着,上至亲王下至勋贵,没人敢动什么歪心思。
可他们毕竟是老了,别看整天喊着千岁千千岁,万岁万万岁的,都知道人生不过百年,终究是有要死的那一天。
等他们死后,实力强大的藩王们会有什么动作,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就像是这次朱棣出兵,压根就没等冯胜蓝玉等人过来汇合,自己就带着王府兵与北平布政司的兵马出击。
虽说是打赢了,可不尊号令是跑不了的。
也就是打赢了,老朱也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了。
现在都这样了,那以后...
而且一个个都是手握重兵的...
这重兵可不仅仅是他们的王府兵,还包括了当地的驻兵。
像是老四朱棣所在的北平布政司,因为关墙之外就是蒙元的地盘,所以边境线上有着大量的边军。
这些兵马,都是王爷们可以调动的。
而且他们还能动用当地储备的钱粮,一旦有了异心,那真的是人马钱粮地盘全都有。
老朱有些头疼,自己当初搞这分封藩王的制度,是不是有些过了。
同样陷入了沉默的马皇后,突然笑了起来。
朱元璋疑惑不解“你笑什么?”
马皇后嘴角微翘“重八,咱们想不到解决的办法,可聪明人肯定有办法。”
老朱眉头微动,心中了然“哪个聪明人?”
“当然是雄英的那位‘陈师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