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美华站在屋子里。
她想试试能不能从叶小川这里,找一些点子、找到突破目前困局的灵感。
叶小川放下书,开始下炕忙活,“陈美华同学,你要明白有点。”
“我们不是来清算历史旧账。的。”
“更不是到三十里铺生产队,来把几十、甚至上百位社员,给集体送去挖煤的。”
“我们的目标,是甩开沉重的历史包袱,以便轻装上阵。
要往前看,总是纠结于过去的谁是谁非,这对于我们前行的步伐,也不会产生一点点助力对不对?”
叶小川一边手忙脚乱的开始和面,准备弄点面疙瘩汤喝。
面疙瘩汤当然没什么好喝的,可问题是,自个不会擀面条啊!
那不得凑合?
到现在,叶小川也就吃了颗鸡蛋,早上喝了点粥...
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一边加水搅动面粉。
叶小川一边开口道,“陈美华同学,你也是一个很聪慧的人,只是现在走入了一個思维误区。”
“湘西自古多土匪。”
见陈美华站在那里,静静聆听自己说话。
谦虚受教的小姑娘,总是更招人喜爱。
于是叶小川开始引导她,“那么多土匪,却在短短几年之内被清理的干干净净。你想想,上面剿匪,是采取的一种什么样的方针?”
杀一批罪大恶极的匪首。
抓一批没犯下大恶的头目。
特赦一批无恶行的底层喽啰。
打小听着剿匪故事长大的陈美华,她当然知道当年对待土匪的基本方针。
“我...明白了。”
心结被打开,原本感觉无从下手,一团乱麻的查账工作,如今被叶小川这么一说。
陈美华不禁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这次查账。
前面之所以让人感觉无从下手,居然是因为一开始的出发点就错了?
如果按照叶小川说的那样去展开工作,那确实可以不必查的那么仔细。
只要抓住账本里面的几个大漏洞,有了这个把柄,能揪出粮仓里的硕鼠就行。
然后上报公社,让他们受到严肃处理,借此机会震慑后来者。
能达到惩前毖后的目的,就已经足够了!
假如把账查的太过于仔细。
那些历年欠集体账户的社员家里,他们接下来的生活,势必会陷入很大的困境。
虽说占公家的便宜,确实不对。
但是这其中有很多历史原因,还有很复杂的客观因素所造成的。
就像三年困难时期。
那时,人们但凡能弄到粮食,能让家人活下去就行。
在生存面前,其他的东西都得绕道。
粮食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不重要。
都饿的开始吃槐树皮、观音家的土了,社员们...有的选吗?
更何况。
救命口粮短缺,这又不是因为那些社员懒惰,或者是不会计划着过日子造成的。
如果这个时候去算那笔旧账的话...整个三十里铺生产队,恐怕会怨声载道、哀嚎声四起。
或许乡亲们不敢报复挑起旧帐的知青。
但从此以后,知青们的处境,恐怕也不会太美丽...
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心情放松的陈美华展颜一笑。
然后脱下厚厚的外套。
撩起袖子,伸手把叶小川推到一边,“还是我来帮你和面吧,看你这笨手笨脚的样子!
嘻嘻,不是水加多了,就是面多了。
不过叶小川同学,你可真讲究!用来吃的水,竟然专门花钱请老柳头,帮你从公社里拉回来?
咯咯咯...也难道你不怕,别人说你脱离群众?”
叶小川摇头,“我花钱买东西,这不正常吗?只不过别人买的是别的东西,而我是买自来水回来做饭而已。
更何况,我本来就是群众当中的一员,怎么脱离?谁要敢对此唧唧歪歪...呵呵,论起玩板儿砖,王硕见了我,都得叫声祖师爷!”
知道王硕和叶小川不对付。
如果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恐怕又会节外生枝。
于是陈美华嘻笑一声。
开始谈正事,“哎我说叶小川同学,按照你的意思,咱们只需要查查近两年的新帐就好,对吗?”
“对,也不完全对。”
叶小川笑道,“历年的账目都不清不楚,你上哪查得清现在的帐?”
陈美华一愣!
“努力装出一副很认真在工作的样子,就足够了。”
叶小川开口道,“我听说,沿海渔民捕捞大黄鱼的时候,他们会集体出动、声势浩大的把鱼群团团围住,然后不停的敲击竹竿。
受到惊吓的那些鱼儿,就会纷纷跳出水面.....”
敲山震虎?
故意弄出一个大动静,向那些心里有鬼的人,施加强大的心理压力?
吧嗒,吧嗒。
陈美华长长的眼睫毛眨巴眨巴,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就那么直愣愣看着叶小川。
眼里有种温柔的光,在闪耀...
等到面疙瘩做好。
陈美华又去女知青那边的窑洞里,用搪瓷碗装过来一些辣椒干、豆角干。
果然“女人家女人家,有了女人才像个家”。
这些女知青虽说年龄都还不大,人家就是天生更会过日子。
看看男知青这边,除了盐巴就是辣椒面,除此之外,啥也没有。
人家女知青们早早在秋天的时候,就把新鲜辣椒豆角采摘回来,然后焯水、晒干。
结果到了冬天。
人家女知青那边还有咸菜、酸菜,以及各种各样的菜干吃,而男知青个个用土豆蘸着盐巴...可怜的。
满满的吃了两大碗面疙瘩。
直看的陈美华,既心疼又担忧:叶小川啊叶小川,你聪明是聪明。
可惜不会过日子。
照你这种吃法,你领回来的细粮,能扛得住几天?
不过,每个知青虽说领的口粮一样。
但他们各自从家里带来的东西,谁也不知道谁,究竟带了多少现金粮票过来。
再加上有些知青的家庭条件比较好,爹娘呢,又比较心疼自家的孩子。
所以有不少知青,其实他们每个月,都能收到家里寄过来的钱粮作为补贴。
因此陈美华即便替叶小川心疼,嫌他一顿吃的太多。
但也并不好多嘴。
等到叶小川吃完,陈美华又帮着把碗给洗了。
正准备回到大队部去继续算账,却被叶小川叫住了,“现在生产队里也没农活,修那种一次性的水利工程吧,干了也是白干。
所以你干脆把黄敏、冉婷冉苗都叫过去...明白?”
陈美华果然聪慧。
当下就理解了叶小川的意思:得尽可能的,把算账的动静闹得大些!
至于说黄敏、冉婷她们到底会不会算账?
这个没关系。
能让生产队里的人,看到有很多知青掺和进来、全在那里拼命的盘点以前的账目...这就足够了。
尤其是那些心中有鬼的人。
阵仗一大!
当他看见这么多知青,都在那里噼里啪啦撬动算盘...搁谁谁也得心慌。
生怕被算出来个什么子丑寅卯。
于是。
当天晚上生产队大队部办公室里,几盏马灯把屋子照的亮亮堂堂。
一帮子男女知青,一个个的在那里埋头清算。
直把站在自己窑洞门口,披着厚厚棉大衣的孙会计,给看的心里发慌。
而老支书和大队长则各自忧心忡忡:
他们生怕这些知青不知轻重,真把三十里铺生产队那些欠了债的老乡,给来个一锅端。
谁家抓走一个主事人,那他家就得完蛋!
不仅仅是损失一位壮劳力的问题,而是他们家的名声,从此叶也就算是彻底毁了。
名声一坏。
这些家庭的儿女,以后在婚姻方面就不太好弄。
如此一来。
以后的日子,真还没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