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怎么一户人家？

用家徒四壁去形容，恐怕都还有点太抬举了...

杜小雨的家，三面是坍塌的土墙院，正中的山崖下，则是两孔真正的土窑。

陕北的窑洞大致上分为两种：

一种是在平地上用条石，箍出来的窑洞，也就是类似于修建石拱桥。

等把那几个石拱弄好了，然后再往上面回填土方，这样，几孔冬暖夏凉的石窑就修好了。

当然如果用青砖，来代替条石修建窑洞，也是可以的。

那种就叫青砖窑。

而最便宜、最简单的窑洞。

就是杜小雨家里这种，直接在土崖里面掏成的的土窑。

这种窑洞由于采光不好，而且四周的墙壁又容易掉尘土。

要是碰到某年雨水大了，山崖上面的水一时半会排不出去，甚至还可能会遇到塌方，直接把人就给埋在里面了！

因此。

只要家庭条件稍微好一点的人家，是绝对不会住这种窑洞的。

一般都是用来关牲畜、养鸡鸭的比较多。

跟着杜小雨进了屋。

还没等杜小雨摸索着去点亮煤油灯。

屋子里，却突然响起一声有气无力的问话，“谁呐？是谁回来了？”

“额，是额...伢伢（子洲县口音，爷爷，有些地方会被叫成伢伢），是我，小雨呀！”

杜小雨一边忙着从灶台的洞里，往外掏燃着的小柴棍。

一边开口问，“伢伢，您今天吃过饭了没？”

“吃过了，吃过了。”

那位有气无力的老头回道，“今儿上午，你二大大给我拿了一碗糊糊过来。小雨啊，你弟弟都出去好几天了，咋解还不回来？”

杜小雨的弟弟晚上出去偷柴油。

被王硕追赶的过程当中，结果遇到同样开着拖拉机，迎面过来的叶小川。

慌忙之中，挨了叶小川一石头。

估计现在砸的那家伙伤势不轻，也不知道藏在哪养伤着呢！

哪敢回来见他爷爷？

而杜小雨听说自家爷爷，只有上午才喝了一碗糊糊，不由很是担忧的问：

“伢伢，你一天只吃一顿，能行？”

“唉，老啰！给家里挣不来，死也死不了...那不就只能省点？我说小雨呀，你干脆给买点‘六六粉’回来...咳咳咳！”

黑暗中。

叶小川分明看见杜小雨，气的在那里跺脚，“说甚咧！伢伢，有你在，这个家就在。

哪怕你就是根木头桩桩，我回来还能叫一声伢伢！那我心里，还知道，这里有额小雨的家！

有你我就有家，有你我就有根！伢伢，以后你可不敢再这样子瞎说了哦。”

杜小雨手上，举着燃烧的小木棍。

叶小川借助那点微光，看了一这间窑洞。

感觉那才叫穷的一個干净！

除了一张炕床，和一个歪歪扭扭的木柜子，其他啥家具都没有。

也就在灶台上摆着两副碗筷。

而且那筷子，其实就是自个儿用木头削成的，歪歪扭扭、七翘八弯的。

估计还配不上“筷子”这两个字...

只见杜小雨轻车熟路的，从一个烂木头柜子上面，拿来那盏用废弃墨水瓶做成的煤油灯。

将燃着的火柴棍，凑到上面点了点。

却点不着。

“没洋油哩。”

躺在炕上的那位老头开口道，“你弟弟好几天没影，我又动不了，所以就没去代销店里，赊二两洋油回来续上...唉，咳咳咳！”

杜小雨家里的灯里，没煤油。

那就索性不点灯了！

只见她递过来一个小板凳，招呼着叶小川坐下。

然后杜小雨便打开她带回来的包袱，从里面摸出一个油旋，放在和炕床连通的灶膛里烤了烤。

然后放进粗瓷大碗中掰开。

又从锅里舀了一碗开水，一起递给炕床上的爷爷，“来，伢伢，我给你喂点饼子。”

“哎呦，浪费钱！”

老头心疼的直捶胸，“我一不掏地，二不帮衬着你们喂点鸡...甚用处都没有的老不死，吃的个甚两顿饭？欢欢拿走，我不吃！”

“伢伢，你必须得吃。”

杜小雨似乎对自家爷爷的反应，早就习以为常了，“你要不吃的话，等我家那个报应来了，他又得给你翻箱倒柜的收走。”

“那个砍货？”

老头叹口气，“唉...小雨啊，你还没去婆家那边吧？可不敢让他知道你回来哩，要不然，他又会跑过来打你...唉！”

一提起那人，杜小雨似乎吓得不轻！

就连坐在小板凳上的叶小川，都明显感觉到了：先前那声狼嚎，都没能把杜小雨，给吓得浑身颤抖成这样！

“打就打呗，反正我就这贱命...只要他打不死，我就会照顾伢伢你一辈子。”

杜小雨叹口气，“要不是怕名声不好听，我早就和他离了...伢伢，您赶紧吃吧，这是我在俞林城专门给你买的油旋，可香了！”

屋里的这一幕人间剧。

充满了无奈与心酸，极度贫困却又有很浓的温情夹杂其中。

杜小雨家究竟穷到了哪个程度？

她们家仅存的10来斤粮食，由于没有一个能防住老鼠的陶缸，所以她家的粮食，都不敢放在家里。

而是寄存在别人家...

要不然的话，就他那个瘫痪在床的爷爷？

即便是老鼠当着他的面、在那里偷粮食吃。

他也只能抄起枕头，朝着老鼠砸过去，吓唬吓唬而已。

今天故意跟着杜小雨，来到此地的叶小川，原本是想来调查，看看究竟是哪些家伙，在朝三十里铺的那些货车下手？

然后准备好好收拾一下对方。

没曾想，见到的却是这么让人震撼的一幕！

不好搞啊。

叶小川不由微微叹口气，随后撩开门帘走了出来。

自己从中午开始出来溜达，直到现在，早就饿了！

走到院子外面。

瞅瞅四下里无人，叶小川运起意念，从脑海中的柜子里拿出来2斤面粉、几棵红薯、土豆。

把这些东西装进挎包，叶小川返回了杜小雨家。

“咦？”

面对叶小川递过来的东西，杜小雨显然有点喜出望外，“同志，你出门，居然还带着粮食啊？”

很多时候。

干部下乡，他们要去社员家里吃‘派饭’，人家那些干部，通常都是给粮票、给现金。

叶小川既然骑得起自行车，而且衣着还比较得体。

所以杜小雨一直就以为，叶小川也是个下乡干部...但干部下乡，随身带着粮食的，真还不多。

不过，倒也不是完全没有。

将就着叶小川给的粮食，杜小雨熬了两碗红薯面糊糊。

又把土豆烤熟了，蘸着盐巴辣椒面当菜吃。

这位前来借宿的客人，他饿了，愿意拿出点粮食来做顿饭吃。

这一点，杜小雨倒是想得通。

只是让杜小雨有点想不明白的是：这位奇怪的客人，看起来年龄不大。

而且看他的身形各方面，好像还有点眼熟的样子...

最让杜小雨想不通的是：他吃饭的时候，为啥老是要扭头，背对着自己呢？

难道说..这位客人脸上，有很多麻子？

实在是不好意思拿出来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