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沐娜搞清楚了,麻袋里大多数花蛤其实是叶小川弄的之后。
这小姑娘一双贼拉拉的眼睛,就开始在叶小川身上来回梭巡...
“干啥?”
叶小川把自己空荡荡的衣兜翻出来,“没了,没手帕,没钱包,更没糖果。”
“嘁,不就一张手帕吗?仲小嘿?喂,别指望我赔你啊...一个大男人,还计较这?”
沐娜贴上来。
叶小川退后两步,“停!别咬耳朵,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
沐娜咯咯笑,“哎...我说呆头鹅,没想到,你还有点本事嘛...告诉我好不好啦,你是怎么弄到这么多花蛤的?”
叶小川伸手。
朝着远处那片布满礁石的地方指了指,“可能是因为我运气好吧?
那边的沙子里,花蛤多的很...密密麻麻的,随便徒手一挖就能挖到好几个。”
“真的?”
沐娜欢呼一声,“好耶!那过两天我到那边去试试...嘻嘻,喂,我说呆头鹅!
那边的花蛤很多的事儿,可别往外乱讲啊...要不然,哼哼!”
说着。
沐娜还扬了扬拳头,以示警告。
叶小川笑,“在这里,我就认识你们两姐妹,告诉谁去?”
“那还差不多!”
沐娜也笑,“今天我得早点去鸽子市场,看看能把这些东西都卖出去不?我得多多挣钱,看看能不能给老三买身新衣裳?
哎...为啥收棉花的时候那么便宜,卖出来的布,为什么就那么贵呢?
早知道,我就该跟着姆妈好好学纺布来的...只可惜...唉。”
沐娜和叶小川闲谝两句。
眼瞅着潮水已经涨上来了,别的那些乡亲们早已收拾好了东西,正陆陆续续往回走。
老四去海滩上捡回来一根竹竿。
然后和老三一起抬起装满渔获的麻袋,兄弟俩吃力的抬着回家。
沐娜背不动她阿姐。
而且在海滩上,也找不到别的人来帮忙...
只因为早上出来的时候,谁也拿着不少鱼篓、木桶啥的,还得全部拿回去。
再加上出来淘海,大伙儿都收获了不少东西。
谁手里不是提着好几样东西,肩手并用的,哪还帮得上背沐晴?
叶小川正准备去背她。
却被沐晴摆摆手给阻止了,“阿妹先回去吧,你还得赶上20来里的路,去市场上买东西呢。”
率先打发走了沐娜。
沙滩上就剩下叶小川,和沐晴两個人了。
沐晴让叶小川,把自己抱到礁石凹陷处坐下休息。
眼看沐晴没有半点要回家的意思,叶小川忍不住开口催她起身,“大家都走了,咱们还坐在这里干嘛?喝海风吗?”
“别急,让他们先走会儿,待会儿没人了,咱们再回。”
沐晴解释道,“回去的路上,人多,要是被人看见我趴在你背上...他们是会笑话我的。”
原来如此!
这边的民风说开放也开放,说保守也保守。
你要说保守吧,那些负责潜水捞鱼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她们只穿一条大裤衩。
上身就那么光着,就敢成群结队的、钻到海里去叉鱼。
但另一方面。
朝讪姑娘又以温柔节俭、勤劳顾家,和忠贞不渝著称。
与其他地区相比,朝讪地区的封建传统与生活习惯,至今仍然非常浓厚。
尤其是对于女性来说,她们非常非常珍惜自己的名声。
那些真正的朝讪姑娘。
她们在与外来人交往的时候,往往会表现出谨慎、保守、甚至是孤僻的性格特征。
先前,叶小川背着沐晴回来。
当时沐晴并不反对。
一个是因为沐晴她本身,就不属于严格意义上的朝讪姑娘。
要不是受大环境所迫。
沐晴的思想观念,其实也没真正的朝讪姑娘那么保守。
另外一点就是。
那处礁石,远离人群。
站在10多米之外就看不清了,因此,当时沐晴也就没了那么大的顾虑。
其实被人背回来,本来也没啥。
脚受伤了嘛...让人背一下下,这不很正常么?
但生怕坏了名声的沐晴,她一路上故意让叶小川绕着走,处处避开人群、沿着海岸线横着走出去老远了。
等到周围都没人的时候,这才小心翼翼折返回来的。
现在有不少出来淘海的乡亲,正陆陆续续打着火把往回走,沐晴生怕被人看见自己趴在一个陌生男子身上。
所以她要求叶小川,必须得晚一会才能回家。
没办法了。
叶小川只好陪着衣衫单薄的沐晴,并排坐在避风的岩石后面,好拖延时间。
阵阵海风吹来,沐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叶小川把她先前脱下来的棉衣,替她穿上。
但由于沐晴双腿的膝盖,此时已经开始发肿,导致棉裤就没法往上穿了。
那就只能搭在腿上,就那么凑合着御寒。
此时。
原本火光冲天、人声鼎沸的沙滩,已经变得静悄悄的...
只有潮浪拍打礁石的咆哮,和海风的呜咽。
一阵阵风吹过,激起层层鸡皮疙瘩。
沐晴挪了挪屁股,随后便依偎在叶小川的肩上,宛如一位小鸟依人的可人儿...
少女身上特有的体香,随之钻进鼻孔,挠的人心痒痒的...
为了转移注意力。
叶小川问,“你不是很怕别人,看见你和陌生男人太过于亲近了吗?”
“问题是,这里没人啊!”
黑暗中。
沐晴展颜一笑,“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可别不信哦...其实吧,以前在我们老家,像我这样的年龄的女人,估计最少都生了两、三个孩子了。”
现在,既然对方主动提及以前。
叶小川顺着问,“那你以前,住在哪里呢?”
“金瓯瓦...你恐怕都没听说过吧?距离胡志明市,并不算太远。”
沐晴柔柔开口道,“我们原本住在南越,一个最靠南端,那个叫金瓯瓦的小地方。
那个时候,我家里有100多亩水稻田,雇了4个高绵人帮着种地。
当时我父亲还做着点小生意,母亲在当地一所华人学校里教书。”
“那时候,日子算不上有多富裕吧,但我记得我们小时候啊,一年总有过不完的节日、总有吃不完的各种零食。”
“我们不但不用像别的同伴那样,需要去捡拾柴火,帮着干农活。”
“甚至根本就不用动手做家务,那个时候有一个会讲英语的阿姨,在我们家帮着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什么的...”
说着说着。
沐晴的思绪,渐渐陷入了对儿时美好记忆的回忆之中...
良久之后。
叶小川问,“后来呢?”
“后来?后来那边和咱们这边,好像闹掰了...对我们方方面面的限制越来越多,税收、罚款也越来越重。”
“莪父亲为了避免麻烦,把我们一家人原本的黄姓,给改成了当地最常见的阮姓,想借此...求放过。”
“然而,却没用...那些人,三天两头上门来找我家的麻烦,哪一次都得花钱消灾。”
沐晴微微叹口气,“到后来,我家的家产,都被他们讹诈的差不多了。
我父亲觉得,接下来的局势,恐怕会更严峻。
于是我父亲变卖家产,带着我们一家人,迁移到了高绵那边居住...但没想到的是,从此我家刚逃离了虎口,却又掉入了狼窝...”
接下来。
沐晴大致讲述了一下,她家前些年的苦难经历:
自从她们一家人,从南越迁移到高绵之后。
原本以为在那边买上一点地,一家人住在乡下老老实实种地,就能过上安安稳稳的生活。
没成想!
那边有个更为好玩的家伙。
在他追求人人平等,绝不能有特殊的思想理论下,所有的旧结构,都得打破重组。
就连每个家庭都一样:没有所谓的家长和孩子,夫妻必须分开。
各自住进‘男营’和‘女营’。
而孩子,则属于‘安卡’所有,不属于任何家庭。
受不了折磨的沐晴一家子,瞅了个时机,通过给看守送点“金灿灿的纪念品”,才得以逃离了高绵。
然后一路向北,逃到寮窝琅勃拉邦。
在那里,沐晴那位已经本就身有旧疾的父亲,在又惊又吓又怒当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家里从此没了顶梁柱。
最终在沐晴母亲的带领下,一家人艰难越过边境,这才得以逃回天朝。
随后被安置在“华侨农场”定居。
自此以后,沐晴一家人总算能生活在一个安定、和平的环境之中。
但由于朝讪这边,土地本来就贫瘠,加上人多地少。
导致就连亩产只有区区160斤的土地,那都是争抢的面红耳赤,甚至是大打出手!
家里没有壮劳力,全是些老弱妇女的沐晴家,哪干的过别人?
而沐晴的母亲。
她原本是个教师,是一个很温温柔柔,很能忍辱负重的善良女人。
都说女人如水,为母则刚。
以前的小绵羊,如今却天天都要为了一点点土地的边界,或者是一点灌溉用水...而和别人费心费力的算计、争吵。
甚至直接打作一团...
生活多艰,心力憔悴的她。
在农场里苦苦支撑了两年之后...最终也撒手人寰。
只留下沐晴沐娜,以及老三、老四姐弟...
在那个吃人的环境中,失去了遮风挡雨大树庇佑的她们,哪能生存的下去?
无奈之下。
沐晴只好带着沐娜、老三老四,从农场里搬出来,投靠到下沙村的本家叔公这里。
但下沙村也是人多地少,生活艰难。
如果让沐晴姐弟4个,把户籍从农场里迁徙到下沙村。
那就相当于村里,从此又多了4张嗷嗷待哺的嘴巴...因此,社员们哪可能同意让沐晴她们入籍?
没办法了。
农场回不去,村子里又不同意落户。
所以。
沐晴沐娜姐妹几个,只能自己捡点石块、编织些茅草顶。
最终在村子外面的半坡上,盖了这么2间不能遮风、但能挡雨的简陋栖身之处...
由于4姐妹在这里没有户籍,自然就没法在生产队里挣工分,年底也分不到口粮。
平常姐弟几个的生活来源。
就靠去沙滩上捡拾一点花蛤、辣螺之类的,然后沐娜拿到鸽子市场去出售。
卖来的钱,全都用来买一点粮食糊口...日子过的,确实很艰难的!
听完了沐晴的讲述,叶小山深深的叹了口气,随后便沉默了下来。
天底下,可怜的人儿,多了去了!
但像沐晴一家子这么曲折离奇的家庭,倒也少见。
稍稍沉默片刻。
叶小川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沙子,“来吧,我把你扛回家?”
“好呀。”
沐晴柔柔一笑,“走,回家!我给你做海蛎煎...可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