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川的办公室里。

张维和陈美华，与叶小川对面而坐。

他俩正在汇报前几天去县邮电局，准备申请安装电话的事情。

结果进展不顺。

“哎邮电局那负责人同志...纯粹就是个老顽固，油盐不进！”

张维气鼓鼓的吐槽：

“我老早就把申请递上去了，这家伙总说在研究、在研究...麻蛋，把我当那种毫无社会经验的愣头青打发啊？”

陈美华点头，“我看那个负责人的态度，他其实根本就就想给我们拉电话线！”

“小川，你的鬼点子多...啊，不是，你的办事能力更强。”

张维试探着问，“要不...这件事，你亲自出面去办？”

事无巨细，啥都自個儿去弄？

叶小川不由摇头苦笑...

哪忙得过来呀啊！

尤其是以后。

随着三十里铺以后开办的企业越来越多，涉及到的的业务范围，自然越来越广。

如果真是什么事，都要自个儿去办的话。

那还不得累吐血？

就好比装电话这事儿吧，要解决起来，确实有点麻烦！

倒不是说没法解决。

而是像这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呢。

真要去透支自己的人脉，去请一些县里面的实权人物出面帮忙？

那么这件事，确实能办成。

但自己刚刚积累下来的这些人脉，真还不能随意透支，得留着点、得用在刀刃上...

坐在椅子上，叶小川陷入沉思：

通常来说。

只要他说‘在研究’的话。

那就意味着，对方并不想办这件事。

或者是人家是在观察提出申请的人，看看申请人，到底能搬出哪尊神仙来？

要是来人个头太小、分量不足。

那边就会直接搬条条框框，看似婉转，但其实是很直接的拒绝。

若是来人分量还行。

那他会真的好好“研究研究”，吃上两次喝上几回，也就把事办了。

而要是申请人，真搬出来一尊大神？

那还有啥说的！

包管他欢欢的办，克服一切困难也得办...哪怕没困难，那也得创造点困难，再办！

——这就是他惯常喜欢用的‘看人下菜’了。

由于没竞争，而且还没生存压力，更没业绩压力。

所以三十里铺饭店这根电话线。

拉与不拉？

都对他的个人收入、以及仕途升降...毫无影响。

相反。

多拉一条电话线路，反而还会增加线路工的维护负担！

正当叶小川知道迟迟不批安装电话机申请的原因，正在思索该怎么解决之际。

“笃笃笃——”

“叶知青同志，你在吗？我是县广播站通讯员桑汴熙，有事想见见你。”

张维起身去开门。

只见桑汴熙朝着张维点点头，以示感谢。

随后便直直走到办公桌跟前：“叶知青同志，你好！”

“嗯，挺好。”

叶小川抬起眼睑，心中忽地一动！

但神情却是一脸漠然。

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开口道，“现在你看见我挺好的，应该放心了吧？

好了，现在麻烦你往后旋转180度，走上4.3米，然后左拐90度，继续走1.52米，顺便把门给我带上，谢谢。”

“额...看来叶知青同志，你对我的意见...似乎，挺大？”

桑汴熙去各个机关企事业单位，厮混的多了！社会上的三教九流，他也接触的不少。

察言观色，见风使舵，那是桑汴熙的必备技能。

眼前这的叶小川语气不善，态度不友好。

桑汴熙如何感觉不出来？

不过。

这就像王抠门和李啬皮打平伙，酒嘛大家一起喝...账却是各算各。

桑汴熙觉得叶小川对他的态度，不是太友善。

而作为叶小川的角度，何尝又不是在对对方，做一种场耐压测试呢？

——假如桑汴熙怎么也赶不走、抗压能力特强的话。

那说明什么？

那就只能说明，眼前这软骨头家伙，绝对是有求于自己。

他越能抗压，那么所图必然就越大！

只见桑汴熙满脸真诚，“叶小川同志啊，您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怎么感觉您对我的意见，挺大？”

叶小川摆摆手，“没意见，只是不耻。趁我没扇你之前，麻烦你照做。”

桑汴熙难得脸一红，“别这样...叶知青同志啊。

我这次来呢，只是想对您做一次专访。相信这对于您、对于我来说，都是一件好事不是？您又何必呢...”

“三十里铺大队，支部书记姓黄，大队长是老赵。”

叶小川一边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装着写文案。

一边头也不抬的开口道，“我只是生产队的仓库保管员，兼饭店负责人，你采访我干啥？

仓库里的事，没必要向外人说。饭店里的事说了你也不懂，而且也没新闻价值。

更没法将其编造成，脂米地界上的神话...我看你，还是断了这念想吧。”

叶小川摆摆手，“请回，我不会接受你的采访。”

额，这...

说实话。

这么多年来，由于工作性质所决定的。

桑汴熙无论走到哪里，各个单位的负责人对他，那都热情的不得了！

又是好烟又是好茶。

那是有问必答。

个个都巴不得桑汴熙用他春秋笔法，给本单位以及他本人涂金抹粉、好好宣传宣传一番。

完事儿了，还得好好请桑汴熙吃上一顿。

名烟名酒，各种特色菜、价格昂贵的好菜只管流水价的上！

等桑汴熙临走的时候。

还在得拼命的往他皮包里塞东西...

这么多年以来，走到哪都备受礼遇的桑汴熙，哪曾遭遇过这种冷遇？

眼前这位知青，明明就是三十里铺大队的实权人物。

他在三十里铺生产队里。

绝对可以算得上一手遮天，说一不二的。

三十里铺庄子里的大事小情，全是这家伙在作决定。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

可叶小川却偏偏不认...这就让桑汴熙犯了难：不采访叶小川，去采访老黄老赵？

那有个毛用！

让他们说说一年的节气、讲一讲怎么种庄稼...或许还能凑合。

但要让他们讲一讲什么经营理念，怎么才能搞好农村基层管理工作？

从来没真正脱离过农村。

也没少采访过农村基层干部的桑汴熙，他哪会不知道：那些人憨厚老实，文化不高，见识不多。

面对通讯员采访的时候。

那些基层干部说起话来，能保证最基本的流畅、说话不磕磕巴巴的就已经很不错了。

还敢指望他们能站在理论高度，去进行归纳总结？

想啥呢！

原本桑汴熙并不想受这种气！

可眼下，形势比人强。

谁不知道叶小川本人，和三十里铺大队、以及三十里铺大队的饭店。

还有那个座能把农副产品，卖进四九城的粮食加工厂，更是具备成为脂米县、乃至于整个陕北地区的名片！

像这样的明星企业。

身为脂米县本地新闻工作者的桑汴熙，哪能不亲自参与报道？

他要是敢，不积极报道本地最抢眼的明星企业...

那就属于业务水平不过关，甚至是严重失职了！

而至于三十里铺的其它企业。

桑汴熙深信：用不了多久。

势必会被脂米县各个单位，如同众星捧月一样的，弄成他们各自单位的重点扶持项目、行业示范工程。

有了当地部门全力以赴的，将资源倾斜到这些项目上？

那真的是一头猪，都能被活生生的树立成典范猪！

如此一来。

作为这些企业，这些工程项目背后的策划者、执行者的叶小川。

必将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正直新星。

桑汴熙就是打算趁叶小川还没起飞之前。

抓住机会做个专访。

那不也能证明：

桑汴熙自己眼光独到、正直嗅觉灵敏，新闻敏感度高、业务技能过硬吗？

而且。

一旦三十里铺名声大噪之后。

脂米县的宣传部门，以及县广播站的领导。

他们势必会派出专人，前三十里铺来采访叶小川...

桑汴熙想着，与其到时候被动接受。

那还不如现在主动出击哩！

出于这种考虑。

尽管叶小川的态度并不友善，但桑汴熙只能涎着脸继续与叶小川沟通。

——反正干他这行的，还要什么脸？

只见桑汴熙客客气气开口道：

“叶知青同志，我想请您先冷静下来，咱们能不能摒弃成见...”

叶小川抬起头。

眼神如刀，“我最后跟你说一次：我对你没成见。

我只是纯粹的看不起你这种，只会拍须溜马、歌功颂德，从来不敢实话实说、毫无风骨的家伙而已。”

“这...”

既然对方已经把话说到份上了。

看来。

至少在短时间内，想对叶小川本人进行一次专访，已经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

暗暗叹口气。

桑汴熙挤出一丝，尽可能显得真诚一些的笑容，“既然叶知青同志您有抵触情绪，那我先暂时就不打扰您工作了。

要不这样吧，哪天要是你有这个意愿了，再联系莪过来对您做一次专访...”

说实话。

事情发展至此。

这家伙的态度和耐心，确实让叶小川有点颇感意外！

既然如此。

那就说明，这次专访可能对于桑汴熙来说，绝对是很重要、很重要了。

“不用等。”

叶小川笑道，“你要是能让脂米县邮电局，给我们饭店装上两部电话。

啥时候拉过来，我啥时候接受你的采访。”

刚准备转身告辞的桑汴熙，猛地一怔！

差点闪了他的腰：啊？

我说姓叶的，你这弯转的...未免也太急了点吧？

前一刻，还冷言冷语的直接拒绝专访，看起来毫无转圜的余地似的。

可...可下一刻，就直接提出交换条件？

这跟小巷子那些...那啥，有甚区别？

“大姐，2块？”

“莫胡说，俺不是那号银。”

“大姐，3块？”

“走开，俺要生气了！”

“10块！”

“去哪？”

摇摇头，心中暗自苦笑不已的桑汴熙，不得不认真权衡起叶小川提出来的条件...

装电话？

要说脂米县邮电局，桑汴熙倒是很熟，上至领导下至投递员，甚至是机要室里面的译报员。

他也是能搭的上话的。

但要说有什么深交吧...倒也没有。

因为在平常，桑汴熙真还求不到邮电局头上去啊！

只因为在这个时期，电话只对公，绝对找不到一户私人家里，够资格装电话的。

——即便像老白那种大佬家里的电话，那也是他工作的单位出面，替他免费装的。

在这个时期。

装一部电话不仅手续繁琐，邮电局的安装员，态度极其恶劣不说。

而且价格，那是非常非常的贵，初装费贵的能让普通人咋舌！

一部摇把子电话，通话效果差的得靠吼，杂音大的要命。

就这？

少了3200块钱，人家理都不会理。

而桑汴熙因为工作关系，再加上又是脂米城土生土长的，因此他与各个部门的负责人、以及一些主要领导同志。

多半都还是挺熟的。

但他也从来没想到过，要替谁去求邮电局装电话呀。

那玩意儿，都是公对公。

有这种需求的单位，直接打申请给邮电局，然后经邮电局研究之后。

才会决定，到底要不要批准给这个单位装电话...

由于装电话的申请程序，非常的繁琐和复杂。

对于那些真正的公家单位，那倒没办法，邮电局会给他们的尽快安装。

但对于那些村集体单位。

那可就很难说了。

就像什么村集体建筑队、集体招待所饭店。

以及一些村办小厂，比如砖瓦厂、村办农机加工维修厂之类的。

——反正人家是拿定额工资，享受全额拨款。

爱咋咋。

对于申请安装电话，有可能会面临的困难。

桑汴熙心里，还是知道一些的，既然这么麻烦，他又哪会乐意？！

只不过，见叶小川态度坚决。

桑汴熙只好挠挠头，恭恭敬敬的开口道：“那...我回头试试？

不过，如果我把这个问题解决掉了，那么叶小川同志啊，你能不能，只接受我的独家专访？”

叶小川点头，“可以。”

还有点不放心的桑汴熙，小心翼翼的试探着把这事钉死，“叶知青同志，我说的是独家专访，您...明白是甚意思么？”

“知道。”

叶小川淡淡一笑，“在你没采访我之前、在你的专访稿没有发出去之前。

不要说榆林日报的通讯员了，哪怕就是陕州省报的记者来了，我也绝不接受他们的采访，这总行了吧？”

“就是这个理儿！那咱一言为定？”

“啰嗦！抓紧时间去把事儿办了，趁我还没反悔之前。”

“哎，一定一定！”

价钱彻底谈妥，桑汴熙随后告辞而去。

望着那家伙的背影。

陈美华问，“小川同学，能你觉得他能办成吗？”

“应该比我们办成的可能性，要大很多吧。”

叶小川回道，“脂米县毕竟是个小地方，而他又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有很多背后的，不为人知的关系往，以及谁与谁之间存在着哪些利益纠葛？

这些东西，只有他们本地人最能捋得清。

所以，

有很多过江龙办不成的事，往往交给地头蛇，他们很容易就能办到。”

叶小川笑笑，“即便他最后没办成，咱也不损失什么不是？”

再闲聊几句。

张维和陈美华也告辞而去。

等到这二人前脚刚走。

赵小蕊后脚就钻拉进来，“小川哥，含珠姐那个糟心男人，来找她了！”

叶小川淡淡一笑，“找就找呗，他们两口子想破镜重圆，谁能管得着？”

“谁想跟他重圆了！”

赵小蕊撅嘴，“含珠姐才不愿意吃回头草呢！她说自个一个人过，挺好。

想在豆腐坊睡，就在豆腐坊，偶尔想回家去住，那就回家，一个人赚钱一个人花，自由自在的，多好！”

望着越来越水嫩、气色越来越好的赵小蕊。

叶小川心知：因为她和古含珠两个之间的关系，其亲密程度已经远远超越了普通闺蜜的原因。

所以。

最最反对古含珠复婚的人，其实就是眼前这个、暂时也没了嫁人心思的赵小蕊！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

一个是赵小蕊要找夫婿的话，挺挑的，毕竟以前那段婚姻，曾经让她受伤很深。

而古含珠也是不遑多让...就那些邋里邋遢的汉子，哪怕对方是壮劳力、是个很能挣工分的人？

边儿去玩鸟鸟吧，只怕根本就进不了古含珠的眼。

赵小蕊和古含珠这两个俏媳妇儿。

她俩有好多共同点：同样都是眼光高、择偶标准严，她俩是不会轻易蹚‘婚姻’这汪浑水的。

还有就是。

两个俏媳妇儿都有自食其力、都有能养活自己的稳定经济来源。

能做到经济独立的女人，她的人身必然也更自由。

她俩才会不像别的那些女子那样，好像非得依附于男人，才能活得下去一样。

经济上，赵小蕊和古含珠能自己养活自己。

情感方面。

由于三十里铺饭店这里是个大集体，她俩天天忙忙碌碌的过得很充实，并不孤单。

而至于古含珠和赵小蕊，她们难免会有生理方面的需求...

就像用‘万事不求人’挠痒痒差不多...虽说那种感觉，并不是特别的爽、不是特别的过瘾。

但好歹，凑合着也能用不是？

所以，现在古含珠的男人回来找她？估计这娘们是不可能再同意破镜重圆的了...非必要，不复婚。

村里的社员们这种私事。

叶小川并不想管，更不想掺合

正准备摆摆手，让赵小蕊回去该干啥干啥去...

却忽地听见屋外传来一声惨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