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系统里有坏分子。
而且这家伙,如今居然杀到三十里铺来了?
这可真算得上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落’啊!
既然躲不过,那就来吧!
于是叶小川问杜鹃,“那个人,现在成了这边的驻点干部?”
“嗯,看样子,他应该还是‘县卫生局对口援建卫生室项目’的工程负责人。
这人姓寇,听说特别难缠!”
杜鹃再次甩动叶小川的胳膊,“要不,我和我师傅,先出去躲一阵?我想,只要他没看见咱们两师徒在这里,就应该没事了吧?”
瞪一眼惊慌失措、臭棋频出的杜鹃!
叶小川哭笑不得,“我说杜鹃姑娘啊,你是学医的,足以说明你那小脑瓜子绝对好使。
可你现在出的,都是些啥馊主意啊?
你们出去躲?
我先不说,人家是不是奔着你们师徒俩来的。我就问你,那你们两师徒,以后还来不来三十里铺卫生室坐诊了?”
估计已经知道自己说的东西,完全不贴合实际的杜鹃。
于是,又、又红脸了。
犹如一朵蓓蕾初绽的杜鹃花。
“我...我,我师傅一辈子潜心研究医术,一天不替病患祛除病痛,他就像被抽光了精气神儿似的,哪...哪能不来呢?”
“既然你们师徒丢不下卫生室,那还说这些做啥?”
拍拍杜鹃姑娘,因为害怕和紧张而在微微颤抖的的肩膀。
叶小川叹口气,“深呼吸,平静一下心绪。不用担心,一切有我呢。”
杜鹃抬起头。
脸上写满了忧虑,“可...”
“可什么可!”
叶小川摆摆手,“不用害怕,把心平静下来,好好替病人看病去吧!
别乱了方寸,结果给人家乱开药...要是整出个医疗事故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是卫生系统的公家人,咋了?”
叶小川冷哼,“放心,咱能给三十里铺的乡亲们的饭碗里,添肉加米,自然也会砸别人的饭碗!”
“没办法,可能我上辈子,是景德镇碗厂的工人吧!”
轻轻拉起杜鹃的手。
示意她放下心来,安安心心去工作,“咱别的不会,只会替别人做碗...当然了,砸碗,其实更容易办到。
管它是金饭碗铁饭碗,既然他自個儿不珍惜,那我帮他砸了就是!”
叶小川说的倒是信心满满。
但杜鹃姑娘,终究有点不放心,“可别...小川哥,可别因为我师傅、师叔之间的个人恩怨,而耽搁了你的大事...”
“有个屁的大事。”
叶小川故意把话题往轻松方向的带,而且还不惜为此说了句粗口。
“连身边的小事都做不好,连身边的人也照顾不好,那我还能做个球的大事!”
安抚住了杜鹃的心绪。
等她安安心心的走了,叶小川扭头问古含珠,“外面,好像挺忙的。
而你这位招待所的得力干将,怎么还有闲情逸致,跑到我这里来喝茶呢?”
叶小川问的委婉。
古含珠却回的直接,“小川同志啊,现在招待所里,完全挤不下了。
那些开长租房的江湖人,你把他们全赶到几间屋子里面,让他们挤着凑合...对于这个,我倒不说啥,反正他们都是些骗子!”
“而那些县里派下来的驻点干部,人家也是全挤在几间屋子里。
有床睡的吧,还好点儿。但大多数干部都在打地铺,连铺盖卷儿都是他们自带的...这,这能行?”
此时的古含珠,满脸愧疚。
“你说咱这样干,咱是不是...多少有点不厚道?”
叶小川一愣,“咋了,什么意思?你给他们涨住宿费了?”
“没,我哪敢哟!那都是物价局核定好的死价钱,谁敢私自涨价?”
“那你收他们的小费了?”
“甚小费?”
古含珠懵圈了,“这是啥钱啊?”
叶小川笑笑。
并不解释什么是小费,“既然你一没给他们涨价,二没收他们的小费...我们三十里铺招待所,怎么就不厚道了?”
“如果我说出来了,小川同志你可别生气哈。”
古含珠扭捏着,一时半会儿居然还不敢说...
对此。
叶小川大感诧异,“我说他婶儿,庄子里谁不知道,你平常是个狼见了你赶紧夹尾巴。
老虎见了你,得趴下学猫爬的厉害主,什么时候,你开始学的这么温柔起来了?”
“啊?我有这么厉害?咯咯咯....”
古含珠柔柔一笑,“这还不是因为,如今我妹妹也在你手里讨饭吃,咱不得不低头嘛!”
打趣两句,古含珠言归正传。
“人家这些干部来莪们三十里铺驻点,他们是来帮助咱们搞建设的。”
古含珠略带哀求的,使劲摇晃叶小川胳膊,“你说,换成旧社会的话,那些去关中帮别人割麦子的麦客。
主家还得大鱼大肉、好酒好菜的招待上。
以便让这些短工干活的时候,多尽点心,少浪费点粮食,那不啥都赚回来了吗?”
“可这些干部,人家到了我们三十里铺来驻点。”
古含珠撅嘴,“咱们怎么着,也得好吃好喝的给人家供上吧?
要不然传出去了,十里八乡的人说咱三十里铺不懂事、啬皮,抠门...那多难听!”
“爱咋说说去!把钱落袋,才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叶小川摆摆手,“古含珠同志!我们三十里铺招待所诚信经营,以人为本。
热忱服务于广大工农兵群众...做好我们的本分就行了,你怕谁说?”
见这俏媳妇儿依旧有点难为情、似乎不给那些驻点干部,优惠一部分住宿费。
古含珠,只怕会觉得愧疚的慌...
——这就是典型的陕北农村姑娘、婆姨女子,她们性子里淳朴善良的一面了。
叶小川叹口气,“古含珠同志啊,我劝你先别觉得...别人既然来帮忙。
咱作为主家,不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心里就过意不去。
但你要知道...这些驻点干部,他们和那些上门来帮你干活的短工,完全是两个概念!”
“你信不信你在住宿费上面给他优惠,在打饭的时候,多给他们打一点肉。”
叶小川望着表面泼辣、骨子里其实还是很善良的古含珠开口道,
“你真要这么干,绝对会遭到他们的拒绝...甚至有些脾气不太好的干部,当场就会严厉批评你?”
“啊,咋,咋可能哩!”
古含珠瞪大眼,满脸的不可思议,“这是为甚?”
“不为别的,他们就为一个字:坚持原则。”
叶小川解释道。
“尤其是在我们这种、引来了所有人关注的大项目、重点项目现场,他们更会倍加注重形象,是绝不会拿群众的一针一线的。”
“你要想想:这些驻点干部,他们到三十里铺来,是属于因公下乡。
既然是因公下乡,那么他们单位就会给他们发放出差补助。”
叶小川扳着手指头。
算账给古含珠听,“包括住宿费,餐饮费,出差补贴,冬天有保暖费,夏天有降温费...”
“人家这些公家人,吃的、喝的住的,不是他自个的钱!”
叶小川笑道,“你要敢给他优惠,他反而还会觉得你在侮辱他!
噢...因为我们三十里铺招待所和饭店,给了他们优惠。
结果导致省下来的食宿钱,他往自个兜里揣?那...那他们只会觉得咱们是在打他脸,是在企图将他们拖下水!”
“啊?”
古含珠蚌埠住了,“啥,啥意思哩?
咱给人家干部们优惠点,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咋解还搞得这么复杂?”
叶小川摇头苦笑,“你要知道,我们这是重点项目,影响深远,且广泛。
而这些参战人员,他们的食宿条件越是显得的艰苦,这对他们将来的前途,帮助就越大。
至少...值得脂米县广播站,发一篇专稿,给他们来一场大书特书...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恐怕你是...不会懂的。”
正说着!
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推开,白珍珍满脸委屈的走了进来...
叶小川好奇,“干嘛呢这是?嘴都能挂油瓶了...受啥委屈了?”
白珍珍这个人。
自从她当了饭店的大堂负责人之后,那真是活出了她真我的风采。
如今的白珍珍信心满满,有工资收入,姑娘腰板也就硬堂。
加上白珍珍手上还有点小小的权力...权力这玩意儿,比啥滋补品都养人。
时间一长。
如今的白珍珍她说话做事、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淡淡的自信与骄傲。
但今天,她为啥摆出一副受气包的样子?
嘶...
据叶小川所知:整个三十里铺饭店和招待所,能让白珍珍受气的人?
冉婷冉苗两姐妹,是不会干那号事儿的...双方完全不在一个维度,身份地位悬殊实在是太大!
犯不着。
张海丽?
她的性子,温柔的很。
谁要惹到张海丽头上了,她顶大也就撅撅嘴,然后扭头就走...
赌气这事儿,张海丽会干。
但要说和别人红脸吵架,或是主动去欺负谁?
张海丽绝对是干不出来的...
那就...王硕?
在三十里铺饭店这里,也就只有那家伙,才有底气随便怼白珍珍了。
其他人分量不够,所以不敢。
只不过。
王硕敢怼天怼地怼空气,但他是绝对不会欺负像白珍珍、柳青青这种农村姑娘的。
——那家伙,嫌埋汰,丢份!
王硕这家伙要想喷谁,他是专挑个头大的...说是那样干,才有挑战性!
嘶...既然王硕不会欺负白珍珍,那还有谁?
只见此时的白珍珍满脸委屈。
走路就跟个慢镜头似的,犹如一位被赶出家门、无所适从,无处可去的小媳妇。
可怜巴巴的...
等她走到跟前。
叶小川分明看见白珍珍的眼眶里,有一汪秋水,涎涎欲滴。
“小、小川哥,我,我挨头子哩,也给咱们饭店捅下了大篓子...害得王硕王知青,当场怒骂公家干部,说他在那里装。”
‘挨头子’是陕北话,相当于挨收拾的意思。
王硕怼人?
这倒不奇怪,包括他怼的对象是县干部...那也没啥稀奇。
这孙子,玩的就是个心跳!
但向来很有服务意识、宁愿自己受点委屈,也不愿得罪任何一位顾客的白珍珍。
她居然,也和顾客发生了冲突?
而且听这架势,对方还是一位干部!
叶小川不由好奇,“你先别怕,坐下来,慢慢说。”
白珍珍绞着衣服下摆,吞吞吐吐诉说原因,“我在饭店里,被卫生局派驻到三十里铺的那位姓寇的干部,给当众狠狠的骂了一顿...”
卫生局的干部,姓寇?
不就是杜鹃姑娘,先前所指的那位干部么?
看来...那家伙,确实是有搞事的苗头啊!
“为什么?”
叶小川让古含珠搬根凳子,请白天坐下慢慢说,“是你说话不小心,结果得罪了他?还是,因为服务态度不够好,以至于让他不满意而发火?”
“都不是。”
白珍珍摇头,“今儿中午不是到开饭时间。
那些驻点干部、还有另外的公家人,都拿着饭盒到快餐厅那边,排队打饭么!
我瞅着快餐厅那边实在是太忙了,于是,我就赶紧过去帮忙。”
一到饭点,快餐厅那边确实很忙。
尤其是这两天。
因为从脂米县各局级单位,派驻到三十里铺来的干部、普通办事员人数众多。
再加上为了修建这些对口援助的工程项目,县建筑队,也抽调过来不少工程技术人员。
以及人数众多的匠人、搬砖汉。
由于这些工程项目时间紧、任务重。
所以这些县里来的公家人、搬砖汉子们。
他们在中午的时候。
通常就会在三十里铺饭店、专门用来招待南来北往的乘客,那座快餐厅里用餐。
不就图快、图省事么!
干部们中午吃的很简单。
一般只有到了晚饭的时候,他们才会去饭店大厅里吃炒菜,打平伙点餐。
再喝上点酒。
在饭桌上,不同系统之间的干部们,相互聊聊天,吹吹牛什么的。
好缓解缓解一天的疲劳。
“今天中午,快餐厅那边同时来吃饭的乘客,驻点干部,还有那些公家人,实在是太多了。”
白珍珍绞着衣服下摆。
满心委屈的开口道,“所以我就过去帮忙,帮着打饭,收拾碗筷啥的。
结果我在给那些干部打饭的时候,我寻思着人家来帮扶我们三十里铺。
晚上还得打地铺,睡也睡不好,那咱让人家吃好一点...这总该不会错吧?”
‘啪嗒’一声。
白珍珍忍了很久的眼泪,终究没留住。
“啪嗒”摔落在叶小川的办公桌上,散成一团缤纷...
“我好心好意的,给他多打了两块红烧肉。”
白珍珍用袖口擦着眼泪,情绪一下子就崩溃了!
“他,他竟然当场就骂我!说我企图拉拢、腐蚀公家干部!说我用心极其险恶,手段极其卑鄙...呜呜呜...
而且,而且那位寇干部,还当着那么多的顾客,把饭盒都给摔了!呜呜呜....”
在三十里铺饭店。
那座专为班车乘客开设的快餐厅里,每天中午,同时需要吃饭的人,估计不会低于200位。
而那位来自卫生系统的家伙,居然当着这么多的人。
拿筷子往脸上招呼、摔饭盒?
这事儿的严重性吧,要说...还真不小!
这是赤果果的羞辱、而且影响恶劣啊!
众目睽睽之下,让一位大姑娘当众丢这么大一个脸?
不要说白珍珍这位至今还没和别人拉过手手、没亲过口口的年轻女子。
她受不了那份羞辱了。
就连叶小川本人,只怕也会暴走当场!!
管你什么来头!
也不管对方是多大个干部,干了再说!
“怎么回事?”
叶小川脸色猛地一沉!
惊的一边的古含珠赶紧绕过办公桌,也不避嫌了,伸手搂着叶小川的肩膀,不敢让他发火!
因为善解人衣、也善解人意的古含珠知道:叶小川这个人,看似公私分明。
但其实,骨子里非常的护短!
假如那位卫生局的干部,真要仗势欺人、当众羞辱了白珍珍的话...
只怕叶小川一怒之下。
会不惜将兴建卫生室的工程停工,恐怕也得把那位干部,给收拾的很惨!
如此一来。
虽说县卫生局,很有可能最终不得不迫于巨大的压力,重新派人过来继续施工。
但总归,不美气不是?
“珍珍,不要怕,你只管说。如果谁要敢仗势欺人的话,相信叶知青同志,是会给你做主的。”
搂着叶小川的肩膀。
古含珠赶紧开口,鼓励已经哭成了泪人的白珍珍,“说吧珍珍,实事求是的说出来就行,有什么好怕的?”
“我,我寻思着这些驻点干部,舍小家顾大家。”
远离亲人来我们三十里铺,全力支援我们的各项工程建,人家...不容易。”
白珍珍哭泣道,“所以我在打饭的时候,就特意给他多打了两块红烧肉。
结果,结果寇干部训我,说我这是在腐蚀拉拢国家干部!
我刚要给他解释,他还不让我说话...呜呜呜,他,他越说越来气,结果把饭盒摔地上,筷子直接摔在我脸上。
就那么冷冷的盯着我,当时他、他那眼神就像要吃人一样的...含珠姐,我,我好怕!呜呜呜...”
听到这里!
古含珠悚然一惊:妈呀!
原来人家叶知青说的,果然有道理!!
这些来驻点的干部。
他们和去那种小家小户帮忙打家具、凿石槽的手艺人...真还不一样!
在农村里。
谁家来了匠人帮忙干活,主家那还不得好烟好酒的招呼着?
要不然。
‘这户人家对匠人很刻薄’的名声一传出去,以后,可就没人帮他们家干活了...
可这些来驻点的干部倒好!
人家白珍珍姑娘懂事、懂得感恩,好心好意的替那位干部多打两块肉。
结果...居然被对方劈头盖脑的训了一顿不说,而且,竟然还当众摔碗?
拿筷子打姑娘的脸??
他大大!
这不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吗?
不对...这简直就是吕洞宾咬狗!
那家伙,疯了?!
———第397章———
《绝不是小题大作》
立即,无条件,停工!!
新卫生室的施工工地,被三十里铺大队的干部们,联名勒令停工整顿。
而且还是立刻,马上!
工地上现有的建筑材料,由县卫生部门自行决定:到底是放在原地,还是组织车辆来拉走?
反正三十里铺大队。
是不会给该工地调派民兵,更不负责这些建材的安全防护工作的。
这件事,至此就算闹大了!
知道其中原因的、其他系统的驻点干部,不由对三十里铺态度之强硬,而深感震撼...
有人觉得:
这次三十里铺大队,只怕有点大题小作了吧?
面对如此重大的建设项目,就为了区区一名服务员、一个村里的憨女子?
然后就不惜让“三十里铺中心卫生室”这项预计投资,足足达到8万余元的项目。
就此停摆??
嘁...区区一个生产队的女社员而已!
在这部分驻点干部的认知当中,他们会觉得:
当面对重大集体利益的时候,还有什么个人利益,是不能作出牺牲的呢?
别的不讲。
就说前年,脂米县修建赵家砭水库。
当时预计将属于淹没区的社员,还不个个都乖乖的,提前把自家的窑洞给拆了,把家家具具都搬走?
看看人家!那是啥觉悟?
这才是真正的‘舍小家为大家,先集体后个人’嘛!
而你们三十里铺大队,那些憨不拉叽的社员,就这么重要?
人家卫生系统派来的那位驻点干部,他不想被腐蚀拉拢,不想被评价为‘无原则,忘记那啥心,爱占群众便宜’。
所以他在拒绝饭店服务员,多给他打了两块红烧肉的这件事情上。
坚持原则。
这,有错吗?
要说真有错的地方...那位卫生系统的干部,无非也就没有注意方式方法而已。
他的行为方式,确实是有点过于简单粗暴了。
当时,他批评那位放弃集体利益、企图讨好公家干部的女服务员之时。
言语上,确实是有点不太礼貌了一些,行为方面呢...也确实过激了一点。
毕竟。
他当时确实用筷子砸了那位女服务员的脸,也摔了饭盆...这是不假。
但,那有多大个事儿?
你三十里铺大队,就不能派一名干部出面。
好言好语安抚一下那位女服务员,再警告她,以后不许再干类似事情...
不就完了吗?
——区区一名年轻女社员,在公共场合,受了一点小小的委屈而已!
能让大队干部主动出面,给她一个台阶下...她但凡能有点正直觉悟,见此情形还不得感激涕零,感动的泪流满面?
除此之外,她还敢咋?
大队干部出面安抚她一下,都算不错了,难道那女子,还奢望人家县里干部,向她低头赔礼道歉?
咋可能嘛!
难道干部就不需要面子?干部的体面,到底还要不要了?
工地上。
别的建设项目,都在如火如荼的、按照既定计划迅速推进当中...
而只有卫生局负责对口援建的“三十里铺综合卫生室”扩建项目。
却孤零零的杵在那里。
一动不动,人气全无。
动静闹的,实在是有点大!
心知要是耽误了工期,后果势必将会非常严重的人。
他们不由在忙碌的同时,还不忘对此状况,悄悄发表一番各自的见解:
这些县级单位派来的驻点干部,纷纷在那里交头接耳。
其中有小部分人,正在替那位来自卫生局的干部鸣不平。
但也有的驻点干部,对以上观点,持有不同意见:
上级不是号召“干革命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有人与人分工不同”吗?
上面还号召了:干群平等!
那位来自卫生局的驻点干部,他想表演一番,他自个儿究竟是多么的联洁。
那你就不能好好表演?
为甚要当众打人家姑娘的脸?
而且还凶巴巴的,当着那么多干部群众,摔盆子摔碗的?
啥事儿啊,都得注意分寸...表演过头了,那可就没意思了不是?
当时在三十里铺饭店快餐厅里用餐的时候,所发生的事情。
大家伙也看见了:
那位由卫生系统派过来的驻点干部,他当时是排在打饭队伍第3位。
前面2位,同样也是驻点干部。
他们打饭的时候,人家这位女服务员,同样也给他们多打了2块红烧肉。
大家伙也记得:
当时。
前面那2位干部,其实也提醒过那位女服务员。
说不能这样,不管是坐车的乘客、还是在这里搭伙的干部,大家一致、一视同仁对待就好。
而那位女服务员则说。
说什么你们这些公家人,是来支援我们三十里铺各项建设事业的,领导,您辛苦了!
所以三十里铺饭店,给大家额外补充一点点膳食,也是应该的...
吧啦吧啦几句。
大家都是在陕北土生土长的人,这边的人情世故,到底是怎么个行情?
大伙儿又不是不懂!
很明显,人家那位负责打菜的小姑娘,她是出于一片感激之情才这么做的。
哪有什么企图拉拢、腐蚀公家干部的动机?
人家那女子,不过是出于常理、出于一片好心而为之。
咋可能有别的想法?
而那位,来自卫生系统的驻点干部。
他真要是想表明自己片叶不沾身,绝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原则立场。
那完全可以将那2块多出来的红烧肉,给放回盘里就是了!
或者是。
他再掏上1毛8分钱的菜钱差价,借此表明自己真不占谁便宜...
这么坚持上两三回,人家打饭的小姑娘,当然就能理解这位干部的原则立场。
从此以后。
小姑娘就给他打正常分量的饭菜,如此一来,双方不就啥事都没有?
“不占群众便宜,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这条原则。
在场的驻点干部,好多同志都做到了,而且几十年来,也在持之以恒的坚持着。
但哪有必要,非得摔盆子摔碗的当众表演?
那位卫生系统的干部,是在卖力表演。
而对于这一点,在场的人都深表赞同:大家都是同一条山沟沟里的狐狸,谁也别谈聊斋!
——只因三十里铺的这些工程,是脂米县本年度的重点项目。
等到工程完工。
势必会有不少新闻媒体过来采访。
那些记者绝对会使劲的发掘,在整个施工过程当中,所涌现出来的先进个人、和先进事迹...
估计那个老寇,他就是算准了这一点。
然后才会抓住中午那个机会,借机卖力的表演一番...不表演的与众不同,又怎么能突出他自个儿?
在这个时期。
总爱树立先进典型、塑造先进人物。
以至于其他单位的干部们,这些年,见了惯了太多太多的演员。
真正要说比老寇表演的更过分,更卖力的人,其实多的是!
而且由于这些年。
大家伙看那种表演痕迹很重的先进事迹,实在是看的太多了!
越来越不好忽悠。
估摸着对此心知肚明的老寇,他才故意选择了这种“方式方法上略带瑕疵,但在原则性问题上还是无比正确的”表演方式。
只不过。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级别远远低于老寇的,那些三十里铺生产队的干部。
态度居然如此强硬!
老寇估计是真没想到:区区几个大队干部,居然敢和县里的人硬刚!!
得,这把玩大发了吧?
不过看热闹归看热闹,各项工程的建设工作,还是得抓紧推进。
谁要是个延误工期?
估计...算了,不估计了,那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
因此。
由那些单位援建的粮食精加工厂,以及小花园工地上,大家依旧忙忙碌碌,机械轰隆作响。
那是干的相当的热火!
相对比之下。
冷冷清清的卫生室扩建项目,此时该项目所有的施工人员,已经被“综合援建工程项目总指挥封启山”。
紧急调配到别的工地去了。
望着地皮已经平整好的工地,总指挥封主任脸色阴冷,一言不发。
而惹了事的那位卫生局干部老寇,则站在一旁开口道,“总指挥同志啊,这事儿,难道就这么拖着?”
“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封主任其实认识这位老寇,已经很多年了。
很是了解他的为人和做派,“我说老寇啊,你也就是咱俞林城里说的那种‘具体人’...自私自利,油盐不进。
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虽说你这种人,平日里不怎么占别人便宜。
但也从来不会主动帮别人,更别指望,谁能吃到你一分钱的东西...包括你自个家的人...都一样!
谁还不知道你呀?
只怕你儿媳妇已经下到锅里的米,稍微多了那么一点点。
你都能把手伸进锅里,给人家抓起来一把!平日里,一分一厘,全算的死死的。”
封启山叹口气。
“而且你以前呢,动不动爱把什么坚持原则,坚持那啥心...天天都挂在嘴上、时时刻刻爱唱唱高调...那倒没事,至少你还没祸祸到谁。”
只听封主任冷冷一哼:
“老寇,你平时喜欢张嘴就是大义,闭嘴都是原则。
时不时就爱来上几句啊,我们身为一名...啊,光荣的干部...啊,我们就应该以身作则,啊...”
被封主任给当孙子一样训的老寇,脸色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
两只拳头,不由自主的是捏了又松、松了再度捏紧!
但终究...没敢发作!
形势比人强啊。
现在的封指挥,可不是他老寇能惹得起的!
要论级别。
眼前这位原官庄公社主任,和老寇其实是平级。
但明眼人都知道:
如今的封启山,已经辞去了官庄公社主任这个职位。
来当上了这个工地总指挥。
表面上来看,封启山成了受苦人的领导,手头上没啥权力。
但实际上,他这是一个过渡职务。
只怕等到这些工程如期完工,交出了一份漂亮的答卷之后...那就该轮到封启山这人,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九万里了!
不说得罪封启山,以后会有什么不良后果?
就单说眼前工地停工的事情。
老寇还不得求着对方出面,好替自己圆寰圆寰?
要不然工地就这么一直停摆,那可就...要了他大大的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