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妍赚了钱，兜里有了原始启动资金。

于是，她便开始着手，为一家人以后的日子做准备。

——别看这姑娘个子小、志向却很远大，胸脯很袖珍，胸怀其实真还挺宽广的。

怀揣着100多元的巨款。

折妍专程回到三十里铺饭店，好好感谢了一番叶小川、老支书，杜小雨、妇女队长。

然后她从叶小川这里。

得到了一些具体的职业规划，和人生奋斗方向方面的详细指点，以及深深的祝福之后。

随后。

折妍便背上一个大大的包裹，匆匆告辞而去。

自此以后。

很长一段时间，折妍姑娘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据说。

她给家里人送回去一笔现金，和一大袋子粮食之后，随后便跑到公社里去找公社干部。

请那些公家人，给她开了一张《生产队社员因公出行证明》。

然后個子娇小玲珑、瘦瘦巴巴的折妍，便独自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

毅然决然地踏上了东去的列车...

一路向东。

中途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经历了多少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事情。

一路颠簸，好不容易跑到了胶东半岛，一个叫做海洋的地方...

在那里。

有着天朝最最早、从小本子那边引进的“红富士苹果”种植园。

这种苹果口感清脆，含糖量高。

由于果园看守的严。

这就导致折妍姑娘，人虽然来到了烟台苔。

却始终没法弄到苹果枝丫。

这是因为这个时期的人，穷怕了。

人穷，就别指望他的心胸能有多宽阔。

就更别指望人家会把吃饭的看家本事，痛痛快快分享出来...

因此等折妍姑娘赶到海洋的时候。

果然不出叶小川的预料！

当地人，并不愿意把“红富士”这种、在当时占据着绝对优势的优质苹果品种，痛痛快快分享出来。

——他们这是生怕到处都种上了红富士。

势必就会影响到他们的经济收益，和上级颁发的各种荣誉...

但折妍千里迢迢而来，本就是冲着这些红富士苹果的枝条来的！

如今既然入了宝山，又岂可空手而回呢？

于是。

思来想去，折妍最终想了个损招：她换了个公社街道，然后找了间最便宜的招待所住了下来。

表面上。

折妍装作是一位，因为受不了老家的穷、而专程跑出来找婆家的可怜姑娘。

平时嘴巴甜一点、多买点不值钱的小礼物，时不时送给招待所的那位服务员大姐。

这一来二去的，就取得了人家的信任。

没两天功夫。

那位热心的服务员大姐，便给折妍介绍了一位当地的憨厚后生。

两人带着那位女服务员充当的‘介绍人’，一起下馆子吃了顿“见面”饭...

饭菜嘛，倒是一般般。

大葱卷煎饼，外带一人一碗单县羊肉汤。

胶东吃饭不太讲究，陕北人干饭也很能凑合，有煎饼有羊汤，那也能行。

一起吃了顿饭，双方自此就算是初步认识了。

等到过了两天。

那后生又主动跑来请折妍姑娘，到当地县城的电影院，花1毛2分钱看了一场电影。

吃了2毛钱的炒瓜子儿花生。

通过这么一番接触下来，那位后生很是喜欢聪明利索、又还纯洁干净的折妍...看电影的时候，人家连手都不让牵。

连肩膀稍微挨近点？

人家折妍都会立马挪开身子，以保持男女同志之间的g命战友距离...

试问这样的姑娘...无论从哪方面看，表现的还不够纯洁、干净么？

这就让那后生，实在是喜欢折妍喜欢的不得了！

等到两人看完电影。

坐在县城公园的花坛边，开始初步探讨起，两人的终身大事的时候...结果。

那后生...就，就更喜欢折妍姑娘了：

看看人家这姑娘！！

多淳朴、多实在啊...

一不要房来，二不要车。

三不嫌弃对方那个远近闻名、和邻居们吵架能三天三夜不下火线、凶的批爆的老娘。

也不嫌弃对方弟兄姊妹足足有7、8个之多！

不要“三转一响”...自行车、缝纫机、手表为‘三转’。

‘一响’，自然就是收音机了。

不要三转一响，不要彩礼。

也不要‘32条腿’的新式组合家具。

姑娘唯二的要求就是：一，要对她好，不能没喝酒就开骂、喝完了酒就发疯打人。

二，要给后生从生产队里，偷偷弄一捆苹果枝条出来，姑娘好带回陕北娘家去。

苹果苹果。

寓意着姑娘的娘家人，从此以后也好过上平平安安、圆圆滚滚，一帆风顺的好日子！

这要求，过分吗？

一点都不过分！

本来在苹果种植园里，每年到了春天，社员们就得给那些苹果树疏枝。

而剪下来的那些苹果树枝条，啥时候生产队都是分给社员们，让他们拿回家晒干了当柴禾烧...

谁曾料到...原来苹果枝条，其实是可以嫁接的？

唉...看来，没文化可真不行！

以至于被人卖了，都不知道啥时候卖的...

所以。

对折妍的要求毫无防备的那位后生，当即便痛痛快快答应下来！

一捆恁咋够？

给恁三大捆，让恁布置！

胶东人么..实在！说到做到。

等到第二天一大早，依旧还住在招待所的折妍姑娘，便收到了整整三大捆苹果枝...

从中挑选出那种植株最粗壮、芽孢发育的最好的。

折妍精挑细选打包了一捆，用买来的塑料薄膜细细包好...

丢下一句，“江湖路远，各自安好，我先去济南给你买点桔子吃吃...”

“嗖”！

一溜烟儿的，人就没影儿了...

搞的那后生站在旅馆门口，皱眉挠头老半晌，“咋恁奇怪咧，俺不爱吃桔子...酸。

咦...两个人处对象，不就男人是天，女人是地。

没羞没臊纠缠在一起。

就好比豆橛子缠木架子、大葱裹进煎饼里...咋还扯上江湖路远了哩？”

风尘仆仆回到陕北。

迎接折妍姑娘的，必将是美好新生活的开始。

是‘折大技术员’背着包，走乡串户忙忙碌碌、备受乡亲们尊敬的瘦弱而又欢快身影...

白天忙忙乱乱，晚上蘸着唾沫星子数钞票。

折妍的未来，充满着阳光。

也充满着土豆炖五花肉的油腻腻...

…………

折妍日子过得好，天天白天吃免费“派饭”、晚上忙着数钞票。

而在“脂米县供销社三十里铺综合门市”里。

沐娜却正在训人，“喂，我说你这位同志到底讲不讲理？”

“咱先前就说好了，电话话筒一拿起来就开始计时。前3分钟2毛钱，后面每打1分钟，是1毛的费用对不对？”

“这倒对着哩。”

那位正在‘综合门市’里，借用公用电话，给单位同事打电话，请对方转告家人自己平安的乘客。

先是点点头。

随后满是不服气的辩解道，“这回，我打了4分钟，对吧？”

沐娜瞪眼，“5分钟！”

“不对，你哈算，想蒙我这山汉哩！”

那乘客也瞪眼，“你看墙上的挂钟，分针明明才指向5，也就是4分钟过了5秒。

5秒钟，你这位同志，就想给我算一分钟的通话时长？乖哄谁哩！”

“谁哄你了？”

沐娜气呼呼回怼道，“你看看墙上的《公用电话使用守则》，只要顾客超过1分钟，哪怕多用了一秒，它也得算2分钟的有效通话时长。”

乘客极不服气，“屁哩！那是甚球龟腚...纯属你们在哈球弄！想宰我们这些过路的革M群众？”

“叼毛啊，谁宰你了？”

沐娜姑娘有钱赚，一张瘦巴巴的脸自然能笑得稀巴烂。

但眼前这位乘客，却想少付一毛？

那怎么行！！

敢少了沐娜的钱财，就如同用石头砸了她的脚背。

那还不得一蹦三丈高？！

所以这小妮子，自然也就没好脸色了，“丟擂呀！规则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打电话之前...我还特意提醒了你这叼毛！

别人长着两只眼睛是用来看东西的，你长着两颗玻璃珠珠，当摆设？”

沐娜骂人，用的是白话。

好在内猛人，听球不懂！

要不然的话，脾气向来暴躁的这些家伙...还不得当场蹦起来？

木娜在那里和坐班车路过的乘客吵吵嚷嚷、争执不休...

而站在柜台后面的沐晴和阿姿，则忙着整理货物、接待前来购买东西的顾客。

她俩对于大部分精力，都用在管理那部公用电话、忙卖的开水沐娜，又、又和别人发生了争执？

沐晴这位大姑娘，和阿姿这位俏寡妇表示...早就对此见怪不怪了。

忙活一天下来。

要是沐娜不和别人吵上几回...大家伙还会感觉今天，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不习惯。

这个没办法的。

在这个时期。

很多过路的乘客，不一定能搞得清楚关于通话计时、计费方面的标准和差异。

就比如说：

在综合商店的公用电话上打电话，它还分国内长途，省内长途，市内通话。

接通不同的地域，它的资费标准是不一样的。

而气就气在：陕北俞林地区属陕州，与宁夏、晋、内蒙接壤。

有些时候。

明明隔着河道就能看见邻近的村子、县市。

可真要打电话过去？

那就算是国内长途了...这怪异现象可让那些好多过路的乘客们，真还有点受不了！

也理解不了：

——它大大的，站在河道这边吼一声，就能吼见河对岸的乡亲们。

可它大大的！

想打个电话过去好好报个平安、或者是向自己本单位的领导汇报一下，这次出差自己到底走到哪了吧？

通话费要是少了一块钱...真还拿不下来！

隔着一条黄河，就成了国内长途。

往延咹那边打个电话吧，成了省内长途电话...

而要是往距离远一点的安边、靖边、定边...这个所谓的“三边地区”打电话。

却又属于“市内电话”...明明距离更远，收费却更低？

这都什么事儿嘛！

不过呢，这些东西其实也不能完全怪顾客不懂音乐..

只因为这个时期的人，见识比较少。

像这种他明明自个儿错了，却又非常非常犟的人...特别特别的多！

尤其是在陕北地区。

基本上都是一些倔拐拐，驴脾气...很多时候，真还讲不通道理的！

其实在三十里铺饭店这里，一共有两部公用电话，其中一部在饭店开票台那里。

由白珍珍姑娘负责打理。

而原本这座“县供销社三十里铺综合门市”，是没有电话的。

只是沐娜看见饭店里那部，刚开始，主要是用来接听官庄公社那些公家单位聚餐、点餐的电话机。

后来。

被临时充当起‘公用电话’的角色之后，收益...居然出奇的好！

不过，这也不奇怪：

只因住在三十里铺招待所，还有就是来饭店里用餐的、那些货车驾驶员，押运员。

他们长时间的漂泊在外。

时不时的，这些驾驶员也需要打电话给家里报个平安。

与此同时。

还有一些驾驶员需要打电话回单位。

以便向单位的调度室，汇报一下自己的车开到哪了、大致啥时候能回到单位？

好让调度室，酌情安排下一趟货运任务。

而天天来来往往。

不管是去招待所住宿，还是来饭店简单吃个饭的、这些货车驾驶员。

每天何止2、300位？

但凡其中有1/10的驾驶员，有打电话的需求。

那么三十里铺饭店的公用电话，它的生意...就差不了！

打一个电话，少的3、5毛钱。

要是驾驶员向单位汇报情况，有些时候遇到事情比较复杂，比较紧急的时候。

那他最少，也得打10几分钟的国内长途！

结果这笔通话费，那可就不便宜了...

不过。

人家是由公家单位报销的，电话费高一些就高一些吧！

本身汽车货运运输服务社，在这个时期就是相当牛皮的一个单位。

经济效益好。

汽车驾驶员的工资高...谁还稀罕这三瓜两枣的？

但这笔钱对于三十里铺饭店来说，那可是妥妥纯利润啊！

一天10几块钱的话费收入，足以抵消饭店里一位服务员，她整整一个月的工资了！

面对如此大一笔巨款...

本来就爱财如命，连卖开水赚2分钱、3分钱都不肯放过的沐娜。

又怎么会不动心？

于是。

这小财迷就天天缠着叶小川，不是往叶小川背上爬，就是咬胳膊、扯袖子的...

死活也要让叶小川。

把办公室里的那部电话机，给她搬到综合门市柜台上去放着！

等到这小财迷如愿以偿了之后。

沐娜还跑到工地上，去请那些木匠师傅，免费给她做了一个电话机盒子。

把这宝贝儿也似的电话机，放在木盒子里面，充当起了公用电话的角色...

其实在这个时期。

除了北上广，以及西京城、榕城这些大城市之外。

至少在县一级的小城市，是很少有公用电话的...

大家伙要打电话，就只能去当地的邮电局才行。

而在县城的街道上...可能南方城市有，但北方的县城里，是绝对见不到公用电话的...

大西北的县城尚且如此。

那就更别说像三十里铺、这种名不见经传，拿着放大镜在地图上都找不出来的小地方了！

还别说！

等沐娜假公济私、死缠烂打的把这公用电话一摆上？

嘿...她的生意，居然好的不得了！

顾客往外打电话，沐娜能赚钱。

而外面打进来的电话，对方要想请沐娜去招待所、或者饭店里，还有施工工地去叫人？

不好意思...

叫一次，1毛钱跑腿费。

于是。

整个三十里铺饭店地界上，时不时就会响起沐娜清清脆脆的叫唤，“喂，哪个同志叫张永强？接电话！”

“谁是柳跃进同志？快点，过来接电话啦，你爱人打来的...我说你这同志往哪跑呢？不是饭店那边，在综合门市这边来接电话！”

喊人接电话，当然不是白喊。

沐娜做事。

向来只有一个原则：给钱就干，不给钱...免谈！

而至于说，接电话的费用嘛...3分钟之内免费。

超过3分钟，接电话...每一分钟5分钱。

那真真是明码实价，童叟无欺。

谁来搞价也不顶事！

只因沐娜这小财迷早就放出话来：接电话，是不需要通话费，可它不耗干电池吗？

成年人胳膊那么粗的两节干电池...可贵了！

谁给你搞什么好人好事？

光听你夸我一句好人，有个叼用？

要是我真穷的吃不上饭的时候...你们谁又会当好回人，接济我一点粮食？

嘁！

沐娜能赚外快钱，不过公用电话和开水摊赚的钱，现在得和阿姿分。

沐晴沐娜是不能吃独食的。

而为了弥补这两姐妹的损失，叶小川索性在“综合门市”门口。

贴了一张大大的“《粮食精加工厂》职工面试初选处”。

这...这啥意思？

这意思其实就是：想到粮食精加工厂上班、拿旱涝保收的工资...是吧？

好！

那带着照片，很简陋的、纯手工写成的简历表，来‘综合门市报名’，并取得沐晴同志的初步同意吧！

这操作...说实话，只怕就有点骚里骚气的了：

试问，谁要是巴巴的跑到综合门市来投简历、来面试？

他（她）会把简历一递、人往那里一站，然后就等着沐晴同志，对他进行初步审核？

想啥呢！

——真要遇到像这么不会来事儿，脑子这么不好使的人...那么，粮食精加工厂招他进去干啥？

打算招聘一根木桩桩吗？

当领导的人。

一般不收拾那些长的丑的、不收拾嘴笨的，而是专收拾那种不长眼的！

为啥说，不要低估劳动人民的创造性呢？

你看看，张二妮进去投简历。

人家就很有礼貌，先是脆生生的叫一声“沐晴姐好啊，您忙着呢？来来来，我帮你擦...呀，沐晴姐，我想起来了，家里没肥皂了，给我来一块吧！”

“哟，洋火也没了，买一...不不不，买上一整包吧，反正家里迟早都得个用不是？”

卖点日杂百货？

这都是公家的买卖。

其实对于沐晴个人来说...除了业绩上好看一些之外，其它对沐晴，倒也捞不到啥好处。

但...这叫‘习惯养成’！

这会让沐晴的个人地位、她的个人威望，在整个三十里铺地界上，发生潜移默化的巨大提升！

这会让很多人慢慢在潜意识里，渐渐明白一个道理：

阮沐晴同志，其实是代表着叶小川同志的大部分意志和决定的。

只要能过沐晴这一关？

那谁要想找叶小川同志办事，基本上，就算得上有点谱了！

沐晴不是曾经说过...她要替叶小川经营好大本营、守好根据地吗？

那么。

叶小川从现在开始，就有意识的把沐晴推到前台、推到舞台中央...

等到以后，沐晴的个人威望树立起来了之后...

到那时。

估计沐晴开的店，就不会是劳心劳力的狗屁“综合门市”了。

而是“茶叶专卖店”...

那种店，平时根本就不需要做零零碎碎的小生意，更不会去接待生张熟魏那些小鱼小虾。

而那种懂行的、真有需要的人进店只需喝喝茶，随便聊上几句。

就把一些普通人根本就接触不到的大买卖，给悄悄的做了...

这买卖。

才是叶小川以后给沐晴量身打造的、最大最大的福祉。

而沐娜做的那些买卖？

嘁...左右不过是赚些靠着手脚灵活，头脑灵光的辛苦钱罢了...

就靠这？

那就一普通人的普通营生，任凭沐娜她怎么蹦哒、怎么用心去做...终究也发不了大财的。

赚钱...从来都不是一件力气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