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晋。
程立斌给两人装上了真正的西晋远行行囊,两人的模样才像真的要出远门的西晋汉子。
自离京起,纪韫璋便没再剃过胡子。
一脸的胡子像横生的杂草,现在就是钟氏站他的面前也认不出来。
这样一副糙汉的模样,任谁还认得出这还是曾经的俊俏郎君,纪世子。
按照程立斌的说法,其实西晋的版图不大。
只是草原广袤,牧民随时搬迁,人员流动极大。
而在都城的世家同大祁一样,都是个根深蒂固的百年世家。
西晋的内战一点也不比大祁少。
只是现在西晋新登位的汗主,是个心狠手辣之人,更不是什么罔顾伦理之人。
连他父亲的后宫都被他尽数送了大臣,以便拉拢。
纪韫璋和秦安江听到这里的时候,两人的下巴都快惊掉了。
这样一個没有开化的地方,若是被这样的地方攻打了下来。
整个大祁将礼乐崩坏。
纪韫璋看着指挥着儿子帮他们搬东西的程立斌,“程大哥,可愿同我们一同前往?”
程立斌拄着拐,拍了下仅剩的一条腿,“我只会拖你们的后腿。”
秦安江上前,“程将军,我同世子已经商议过了。”
“与其我们鬼打墙似的转悠,不如带上您,反而行得更快些。”
一旁的程思归立刻双眼放光。
“爹,答应吧,你是大祁人,我就是大祁人,我们一起回去。”
程立斌看着满脸希冀的儿子,知道自己这些年的执念已经深深影响了他。
自儿子学会放羊开始,他们搬迁不再远离库勒蒙。
只为了能遇上悄悄潜伏进来的大祁人。
他的喉头有些哽咽,半晌后才道了那个字。
“好。”
——
马车整整走了五日,荣佩兰在马车上休息了五日,她的脚反而得到了充分的休养。
脚踝已经差不多恢复如初,只是还不能自如活动。
自出了广阳,一直都是走的陆路。
他们尽量避开了城府,只在村镇补给。
荣佩兰和海棠再没有寻到丝毫得以逃脱的机会。
窗外的景色越走越荒凉。
她就知道这里离边关越来越近了。
荣佩兰微微闭上眼。
大祁的军队,纪家的西北军在雁回,驻守最为容易攻陷的羊蝎镇。
靳家的虎贲军,驻守奉青和赤度。
奉青有一条湍急翻滚的大作为天然的屏障,虎贲军的军力倾斜几乎都在赤度。
羊蝎是信陵侯府的大本营,他们不会去那儿。
而兵力最为薄弱的奉青,应当会是他们的选择之一。
只是那条河汹涌可怕,几乎没人能生还过河。
剩下就是赤度,赤度过闸就是西晋的一片沼地。
当地熟悉这片地的人还能在沼地里抓鱼,若是他们寻了人走这儿,能过去可能性倒是最大的。
马车驾进一座高大雄伟的府城时,马车被拦了下来。
荣佩兰和海棠两人相视一眼。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边关的城府都有重兵把守,只要她们冲出这个辆马车,她们就能获救!
她刚站起半个身子,只听到外面那士兵道。
“先生,汗主已经等候多时。”
荣佩兰顿时只觉得心中惊涛骇浪。
汗主?西晋的国君?!
悄悄撩开车帘一隅,居然看到城门口的那两个士兵朝着木春行了一礼。
她再抬眼朝上看,奉青。
看来奉青已经被偷梁换柱了!
木春点点头,然后指着后面的马车道,“里面是我女儿,她的脚受伤了,还请给她寻个住处。”
“这是自然,汗主早已备好一切。”
荣佩兰心中大惊,她跌坐回凳子上。
西晋国主不在西晋,反而已经到了奉青。
那西晋公主的和谈就是一个幌子。
因为奉青有一条天然的湍急大河屏障,所以奉青的兵力没有羊蝎重。
因而离奉青最近的虎贲军,却被靳少毅抽调了兵力去了此时最不该去的燕京!
荣佩兰此时的心跳如擂鼓一般。
纪韫璋釜底抽薪岂不是要扑个空了!
待西北大军直压西晋,而西晋已经调转兵力直扑大祁,没有防线的大祁又能经受住西晋铁骑的几轮攻击呢!
大祁内斗党争,买官卖爵,早已腐蚀多年,下面那些官那些兵,又能如何抵挡!
如垂垂老矣的大祁被踏破燕京岂不是近在眼前!
所以,木春在庆王身边蛰伏,出谋划策,让党争愈发严重,他的目的不是让庆王上位。
而是崩坏朝堂!
他要让大祁灭国!
瞬时她后背的冷汗都下来了!
为何。
明明儿时游山玩水时,阿爹画了那么多大祁山水图。
美丽壮阔,平安和乐。
现在他要费尽心思,就是要亲手毁了这些画!
木春突然回头对了她的眼。
她却只看到他仅剩的那一只眼如古井无波,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
城门的士兵掀开车帘看到荣佩兰那张和木春肖似的脸,便不再多查看。
小马车晃晃悠悠得驶进了城。
一座干净简单的民居前,马车停下了。
车帘被掀开,万烈那张冷然的脸出现在马车边。
“姑娘请下车。”
荣佩兰下车后才大发现,明明是日光高悬的时候,街道却安静得像没有活人一样。
她心中升起一丝恐惧,西晋人莫不是把城镇里的人都屠杀殆尽了吧!
海棠紧紧得挨着她。
万烈看到她的样子,难得又多说了一句。
“你是姑娘的丫鬟,暂时不会让你死。”
海棠听了他的话,小脸瞬时吓得惨白。
现在已经到了边关,暂时不会让她死,等他们过关的时候,她的死期就到了吗。
木春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了。
还是他年轻时喜欢穿的那一袭白衣。
荣佩兰从他背后隐约看到了那个年轻时光风霁月,潇洒不羁的阿爹。
此时她顾不上许多,冲到木春的面前,看着这张夜晚做梦都在回想的脸,声音忍不住哽咽。
“你要毁了大祁。”
“这不是你该管的。”
木春不看她,径直越过她,朝小院儿走去。
“那宽哥儿呢!”
“荣令宽的名字还是你给他取!宽哥儿还在京中,你可想过他!”
木春的脚步一顿,他的头微垂,半晌后他才低低道。
“他就不该出生,若是没有他,我和你阿娘就不会回京,更不会遇上后面那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