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振明的衣袖被攥住,他下意识扬手抽回袖子。
却见到了一张有些熟悉又陌生的脸,一身风尘仆仆,脸上也脏乱得不成样子。
荣佩兰先出了声,“公爹!”
纪振明皱着眉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有任何仆从。
“你怎么在这儿?”
荣佩兰回头看了一下,万烈已经被冲到边上去了。
她赶紧躲到了纪振明的边上,利用他的身高优势,将她挡得严严实实。
“公爹,我是被我爹虏到奉青的,他的手下把我带到这里的。”
“你爹?”纪振明皱眉,还没有反应过来。
但是涌进城的百姓越来越多,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候。
“走,你先跟我回去。”
雁回府上的那个小宅子,已经聚集了不少的老弱妇孺。
纪振明刚带着荣佩兰进来,就有一个年岁和他差不多的老伯迎了上来老伯的手里还牵着一個小孩儿。
这孩子赫然是程思归。
“诶,老纪,这姑娘是?”
纪振明,“这是韫璋媳妇儿荣氏。”
那老伯瞪大了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边关战事爆发的时候来,但还是道,“原来是侄媳妇儿。”
纪振明指着那老伯道,“这是程将军。”
荣佩兰屈膝行礼,“侄媳荣氏见过程将军。”
一旁的程思归立刻机灵道,“婶子好!”
看到这么天真的笑颜,荣佩兰这么多连日的奔波,总算是露出了一丝笑颜,“真乖。”
纪振明回头看了眼人满为患的街头,“老程,燕京可来令了?”
程将军摇头,“还未,按照脚程,应当明日或者后日就能到。”
话刚落音,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人就喘着粗气跑了进来,身上的官服都挤歪了。
他一看到纪振明就气得眼冒金光。
“大将军!您是做好人了,我这雁回都要炸了!”
“现在雁回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有了!”
雁回的城守令是个圆滑的人,纪振明在就能巴结纪振明,刘齐瑞在就能巴结刘齐瑞。
反正谁也不得罪。
只要西北大营还在雁回,他这个城守令就能当的安稳。
打仗有大头兵在,不打仗也有大头兵在。
朝廷也关照得多,万事都到不了他的头上。
眼看着快要升迁了,又开始打仗,他接纳一部分难民,就是他的功绩。
可若是难民饿死在雁回了,莫说升迁,他这身官服都要被拔了!
也不怪他这样火急火燎得赶过来!
反正,谁捅的篓子,谁来担!
纪振明对这个城守令一向看不上,此刻也没有好言语。
“你身为城守令,不放百姓进城,难道看着他们死在城外吗?”
城守令苦着脸,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大将军啊,下官官职低微,这个身板儿单薄,放一部分的难民进来,就是能力之内了。”
“城中存粮本就不多,接纳难民本就勉强。”
“去岁,刘反贼一战,我这粮库到现在都还是空的呢!现在这么多嘴巴!怎么吃饭!”
“关了城门,让他们早点上路去别的城府,也比在这里饿死的强!”
“您现在放了这么多进来,可、可如何是好!”
纪振明眉头舒展,突然侧头对身边的荣佩兰道,“荣氏,你母亲的粮铺早就交给你打理了,现在雁回粮铺的粮还有多少。”
荣佩兰回头,看着公爹一脸认真的表情,瞬间就明白了。
城府令没有粮,但是纪家却还有私粮,若是他直接说有粮不大好。
她眨了眨眼点点头,“回公爹,有!去岁秋,金安和成州大丰收,母亲命人收了两地所有的粮,分派各地的铺子,铺子的粮都是充足的。”
城府令原本愁眉苦脸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纪家粮铺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已经是开是几十年的老粮铺了。
他原本打也就是粮铺的主意,他本没有想好怎么开口。
纪大将军将城门一开,他现在就有足够的理由来哭穷了。
原本他还想着是不是还要打个欠条。
现在这样一来,连欠条都省了。
“这就多谢纪大将军,还有……”
他一时没有弄清楚,这个有些狼狈的年轻女子是谁。
荣佩兰立刻开口解惑,“边关战事,定然难民众多,婆母特令小女子来雁回助公爹放粮。”
“哦哦!原来是纪少夫人!”
说着他又挂着讨好的笑道,“还是纪侯夫人深明大义!下官铭感五内!”
“现在城中人多,杂事繁多,下官就先行告退!”
城守令又提着官服的下摆急匆匆的走了。
程将军才没好气道,“老油条子,这么紧要的时候还在耍滑头。”
“大将军,您的粮又要成他的功绩了。”
纪振明摆手,“无碍,老程,等会儿你带点儿兄弟去粮库卸粮。”
程将军抱拳,“是。”
荣佩兰看着门外的人潮,又出声叫住程将军。
“程将军,今日先不卸粮库的粮,铺子的粮今日应该是够的。”
“今夜叫上城守令一起去粮库,现在人多眼杂,怕引起哄抢。”
“西北军只能打仗,不能镇压难民,城守身为府令,这事只能让他的府兵去做,没道理只拿功绩不干活儿。”
程将军脸上浮现了然的笑容,“侄媳说的在理!”
花厅改的大书房,还有许多茶盏没有来得及收。
应该是商议到了一半的时候,纪振明听到了拒收难民的消息,才中断会议,匆匆赶去了城门。
到了书房,纪振明这才转过身来,一双利眼探究得看向荣佩兰。
他没有过问儿媳的身世,他父亲荣平元,两人有过一杯酒的缘分。
现在她又说她父亲是木春?
“现在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荣佩兰跪了下,“公爹,我父亲在我九岁便去世,这是我阿娘到死都伤痛的事情。”
“可他突然出现了,除了那半张脸,他已经变得完全不像阿爹了。”
纪振明微微眯起眼来,“你是说,你爹死而复生,改名换姓,摇身成了木春?”
荣佩兰摇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变成这样。”
“他是在相国寺把我迷晕带走的,他还伤了长公主。”
说着她匐身叩头,“我爹勾结外贼,将大祁搅了个天翻地覆,我自知已经没有脸再留在纪家……”
纪振明两根手指抬着荣佩兰的手肘将她扶了起来。
“你是你,他是他。”
“你是我纪家的儿媳,璋儿的妻子,祺安和岁安的母亲。”
“荣平元舍弃了他的名字,改名木春叛国作乱,你与他毫无瓜葛,你不必忧心。”
他看向沙盘,“只是现在,战局紧张,大军随时要出动,我暂时不能先送你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