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忠还有别的打算,可有人不让他自己打算了,麾下传令兵来报,“南郡太守府来人了。”
来人乃是糜范,他不知道是奉了谁的命令,告诉马忠“若无其他之事,请司马马上离开此地,公安乃是玄德公治下,江东之兵盘桓于此,多少不太合适。”
行为虽然客气,可话语不怎么中听,马忠解释自己乃是购粮而来并无其他意思,糜范摇摇头,“若是其他之事,就非是吾前来了,而是关将军的荆州军来了。眼下我们自己的粮食都还不够吃,又如何会卖给江东呢。”
马忠差事没办好,心情极差,等到回到汉昌郡和吕蒙复命,又听到了一个让他暴跳如雷的消息,太守府下令,一概不得向江东出售粮食。当然这个命令是拦不住唯利是图的商人的,只要是江东能给的起好价格,自然会有船队运送过去,但太守府的这個命令,表明了官府的一个态度,大家伙行事的时候,要再掂量掂量这事儿会不会得罪糜芳。
不过吕蒙并未怪罪马忠,他有更重要的客人正在接待,马忠都没有见,就打发回去了。马忠还想着要当面拜见,但是被外头的丁奉给拦住了,他升了官已经是队率了,徐琳昔日的部曲,他领了交好的十来个人保了下来,其余的都被旁人瓜分完毕。眼下正在都督府充当亲兵职责。
丁奉拦住了马忠,“都督正在见贵客,无命擅入者,斩!”
马忠悻悻而去,等到了夜间,屋内的贵客才趁着夜色离去,丁奉看着那人有些眼熟,但又不知是在何处见过。等到客人一走,里头就传出了命令,吕都督要连夜回到柴桑面见吴侯。
丁奉不是啰嗦的人,但听到要漏夜乘船东去,不由得皱眉,“都督身子一直不好,怎么能吹的夜风?”
“无需多嘴,快去准备,”亲随虽然不知道什么重要事情,但明白道理,“漏夜前往,必然有大事!”
大事,能有什么大事,丁奉嘴里暗暗嘟囔着,合肥打不下,汉昌郡和关羽紧挨着,徐琳不过是去打伤了一个人,就掉了脑袋,窝囊成这样子,他可从来没见过!
在这里还有什么大事?大家伙混吃等死罢了,不过这些事情和丁奉并无多大关系了,他已经要返回江东,吕蒙也答应了此事,恰好今夜前行,此地就不用回来了。
“吕蒙返回江东了?”李承放下了遮在脸上的手帕,睁开了眼睛,他刚才给赵襄磨了一会墨,看着赵襄在翻阅各种收集回来的消息情报,又听着她窸窸窣窣地和不同人交谈,不由得慢慢犯困,天气热了起来,大中午的时候,李承还是愿意躺一会的。
吕蒙连夜出发,到了第二日的午后,江陵城赵襄这里就得到了消息,这个速度不算慢了。
听到了谢球禀告,李承睁开了眼,翻身起来,他正和赵襄在敞轩之中,门板被拉开,外头初夏的阳光照进来,室内一片光明,李承也不认真跪坐,只是抱着膝盖侧坐着,“连夜返回,却不知道要去见何人,说什么事情。”
“吕蒙身子已经不太妥当,看着药方,病势有加重之迹象,还如此奔波,必然是大事。”赵襄笑道,“大概是又听到了汉中玄德公屡战屡胜,要回去商议如何对应咱们了。”
阵斩夏侯渊之后,刘备趁着曹操还未前来,一鼓作气,占据了阳平关、道阳关、提马关等关键卡口,占据了有利的局面,连续捷报传来,两州军民无不振奋。
谢球来禀告了之后,却也不离开,他苦着脸告诉赵襄,“女郎明鉴,吾实在不精通这些事情,每日要问这些事儿,反复几次,才敢上报,就怕说错了,吾只是杀人的老卒,又怎么会做这些?好歹女郎就不必让吾来做这个差事了。”
谢球干这个潜伏的工作,的确是专业不对口,拿惯了刀枪的人,怎么会习惯这种工作,赵襄摇头,“吾也知道此事并非是球叔做惯了的,奈何如今吾手下无人可用,亦无人可用,若是让旁人来参赞如此重要的事情,吾实在不放心,只能是劳烦球叔了。”
谢球一脸苦恼,又望着边上的李承,李承看懂了眼神,“球叔在江鱼渚帮着吾训练那些青壮们甚好,之前坦之来的时候,他那些亲兵,和我们的人,打了一会,也是心下佩服。”
上次偶遇丁奉,若不是丁奉是一个懂礼貌的好帅哥,恐怕李承也要死了,谢球这样又懂得杀人的技巧又会赵家剑术的经验丰富之人,来江鱼渚当这些人的杀人技术教头是最合适的,而且李承觉得自己还需要再提高保命的本事,不求当七进七出的赵子龙,起码接下去的大战之中,做到不拖后腿么。
“府上人少一些,倒也无妨。”李承笑道,“吾有两人,可交给女郎来用,身边让薛思来掌秘书记事,外面让张图张罗,这两人,可用的。”
虽然李承不计较什么奴仆不奴仆的,但是在这个时代,正如赵襄所言,还是自家人用的放心些,两人都是李家的仆人,让赵襄来用,不用担心忠诚问题,赵襄知道薛思和张图,一个以一介女仆的身份来管着江鱼渚的后勤储备,张图则是李承的包打听。
人是极好的,只是赵襄还不太好意思,直接就用李承的人,“那李君岂不是手下无人可用了?”
“不必担心此事,飞鸟庄之中的儿童甚多,只要是耐心培养,还有人的,”李承给了赵襄一个新的建议,“流民若是还有,女郎也可以买一些回来,一来可以救人,”
“二来也可以从小培养起来能用的人,这比起找外面的人,忠心多了。”
赵襄点点头,“那球叔就请跟着同李君去说了,大人昔日请球叔来照看于我,吾一直居于城中,却少了球叔的用武之地,若是去李君处,球叔也高兴,只是吾要拜托球叔,一定要护住李君的安危。”
谢球起初是喜不自胜,对于他这种老卒来说,在太平时间里养老比杀了他还难受,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倒还不如去江鱼渚和众将士们厮混更舒服些,后听到了赵襄的托付之语,又肃然应诺,“女郎且放心,吾谢球有一口气在,必然就保得李郎君万全!”
赵李二人这几日天天相处,颇为自然,如此两人换了人到对方的地盘上干活,却也没有人觉得不妥当。
得了赵襄点头同意,谢球高兴地不得了,告辞了两人出门去收拾东西,却又被门口的沈嬷嬷给抓住了,“女郎怎么还留着他在家里?”沈嬷嬷对着李承颇为不满,觉得此人一天到晚在和女郎嘀嘀咕咕地,也不知道到底是在说些什么,但她虽然是抚养赵襄长大,在正经事情上却不敢违逆自己女郎,于是也只是在谢球面前絮叨几下,“孤男寡女,怎么还一直呆在这里。”
谢球不耐烦,“嬷嬷太操心了些,女郎年岁也不小了,李司马有官位,才学还高,人也长得好看,汝应该乐见其成,而不是在这里瞎絮叨,将军都不管女郎的终身大事,汝急什么?”
屁股决定脑袋,谢球马上要去李承手下干活了,自然不会说李承的坏话,而且他觉得自家女郎的眼光的确毒辣,沈嬷嬷跟在女郎身边多年,还不明白自家女郎是不会甘心当一个相夫教子的大户人家夫人的。
这一点赵将军明白了,所以也不会对着她多啰嗦什么,而李承是最能支持女郎的,今日不是就又出主意,又给人了?“嬷嬷若是想要帮忙,就写信给阿斗公子,让他帮着出出力,这事儿敲定了才好——。”
“吾其不知道如此?”沈嬷嬷虽然不懂李承干什么活和赵襄联系的如此紧密,但是她懂得女郎若是下嫁给普通人家,地位尊崇,绝非是嫁入世家那么难过的,李家虽然是门户小一些,穷一些,可家中人口少,处理起家务简单些,这也是好事情,但是沈嬷嬷不是在意李承天天混在这里,而是在意另外的事情。
“这么混着成何体统?”沈嬷嬷气道,“若是真的有想法,还不赶紧着派人前来说吗?”
“算起来,也不年轻了,李家郎君,今年也十六了罢?”
谢球恍然大悟,原来沈嬷嬷急的是这个,这事儿的确可恼,素来说亲,也没有说女方上赶着要找的缘故,总是要男方来提,可现在这位李司马是怎么一回事?囿于家世地位低微些,故此羞于出口吗?
李承若是没心思,这点谢球和沈嬷嬷一样不信,可为什么还没提这个,总是有些原因的。
这事儿看来还需要自己出马,谢球拍着胸脯,“吾知道了,嬷嬷放心罢,等着吾回去,好生提醒一二就是,到底要问清楚了先。”
荆州的粮食现在能够花钱收购的,基本都已经解决了,再多也是满足不了,因为钱再筹集也只能那么点,不可能买尽了所有的粮食,顺丰号很好地完成了既定的任务,糜家现在的商行仓库里,堆满了世家们为了一个红玉糖的提前贩卖权而给的陈粮,北上购买粮食的进展还没有,但是眼下做的还算不错了。
但是现在李承还不打算直接就全部交出去,不是李承小气也不是他想要邀功,因为李承觉得现阶段拿出去都是白给,而非起到最关键的作用,赵襄也赞成这个想法。
“若是守约一下子拿了这么多粮食出来,恐怕人人都觉得咱们荆州家大业大,反而失了节约之本意,到时候大军出征前再拿出来,廖主簿一定大喜过望,不知道多感激咱们呢。”赵襄笑道。
“咱们这些,支应荆州军大军全部,肯定是不能够的,但是在关键的时候顶上去几日,这还做得到。”
李承知道自己的斤两,在没有充足的资金作为支撑之下,能够筹集到顺丰号的这些,已经是很厉害了。不仅是自己,糜信也花了大力气,现在水玉那边烧制的事情,他都好久没有过问了。
李承在江陵城之中盘桓,除却太守府里的档案时不时去偷看偷记之外,还把其他的衙门可看的内容都记了下来,甚至一些廖化处看来的军情消息也都告诉了赵襄,时间马上就要到六月,算来算去,如果想要北上征伐,时机差不多就要到了。
等到夏粮收割,江陵有了收成,不管是纳粮还是买,又是一大笔很大的粮食收入进项,到时候北上讨伐,底气有了,行事自然从容。
可能除了荆州军之外的人,就只剩下眼前的两位是在提前准备了各种事情,糜信还不知道,但是他间接听了两人,也做了一些准备。
自己心中所记差不多都抄录出来,又和赵襄讨论了一些江陵城之中的细节,“吾家大人原本写信与我,让吾进益州,可如今吾却是不能去了,荆州地面宽广,恰是有为之地。”
“吾意,女郎也绝不可走,”李承笑道,“这城内无论何人,都不可相信,只有女郎元从之后,生于长于荆州,又深受卧龙先生教导,值得吾相信。”
“女郎若是寻常弱女子,吾一定劝汝速速离开这是非之地,而女郎绝非寻常之女子,故此,女郎不走留下来保护江陵城,是最好的。”
赵襄看着李承,不由得心下涌出了阵阵暖流,或许只有面前的这位奇男子,才真真正正把自己看做了一个独立的可以依靠的人,而绝非是一个需要被照顾的弱势个体。
现在,李承就需要知道,赵襄凭什么能够保护好江陵城除了这些消息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力量?
西门守门吏王德那里是值得留意的,周二基本上也可用,但是指望这些地头蛇在危难时候,豁出去一切,抛开自己的家庭和利益而为大局站出来,是不太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