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大牛脸色惨白他还是第一次杀人,只觉得十分紧张,梁森砍翻了一个魏军,看着薛大牛杀了人呆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似乎被吓到了,于是喝道,“用了两刀杀人,这样没用的话,回去要被球叔揍死,赶紧着躲开!人又来了!”
雨幕连绵,只有靠近了才看得清楚附近的局势,两人一起躲在了一棵大树后面,三五个魏军跑了过去,他们两人没有动手而是在雨中静静等着,谢球教导大家的策略是一击必杀,必须要每一刀都发挥作用,在和别人缠斗是毫无用处的,时间久了就无法形成优势,而对于他们而言,杀最有效的,就是选择那些落单的士兵,而绝非是成建制的大队伍。
一個魏兵似乎砍伤了一个荆州军步卒,喘着粗气,跌跌撞撞得跑了过来,薛大牛挥刀砍了上去,却又被那人给拦住了,他架住了薛大牛的刀,“狗贼!敢来暗算你家爷爷!”
一句话才说完,后心就被梁森刺了一刀,随即委顿在地,两人相视一笑,梁森还没来得及再次取笑,林外响起了阵阵破空之声,他哎哟了一声,捂住了肩膀,曹军的弓箭手开始清扫林中的隐患了,梁森的背上被射中了,薛大牛大惊,马上把梁森拉出了这处,又看了看伤口,还好不算深,他先让梁森咬着牙,用刀先把外面长长的箭尾给砍了,又让梁森速速退下,“去找郎君,把箭拔了!”
梁森咬着牙,一脸扭曲,屯田兵的规矩,李承很早就定下来,凡是受伤影响继续作战的,一定要马上退出来,防止因为要帮衬你而拖累袍泽,梁森虽然还想着杀敌,可后心阵阵剧痛,也实在是不能在这里拖累旁人,他原本是和薛大牛搭档着干活的,不放心也没办法,只能是出言提醒,“下手再狠一些!若是你不杀了他们,他们杀的就是汝!”
薛大牛迅速离去,返回到了前方的树林中,他们自己有传递消息的途径,那就是用鸟鸣确定自己和队友的方向,确保在这样昏暗的情况下不会自相残杀。他返回到了林中,没有蹲在树后面,反而是爬上了一根柳树,居高临下在雨中默默等候。
不一会来了两人,一个是弓箭手,另外一个举着盾牌和拿着长刀,一同在了薛大牛身前的草木丛边警戒,鸟鸣声在不远处此起彼伏,显然团练兵们都在通传消息确定自己的定位,但是薛大牛一直没有说话,等到那两人看着不同方向的时候,他宛如一只在狩猎的鱼鹰,从雨中飞落,就地一滚,悄无声息得砍翻了那个弓箭手,趁着盾牌兵转过来惊恐张望的时候,从地上一刀刺中了他的喉咙。
盾牌兵在雨中荷荷发不出声响,砰的一声闷响,旋即倒地,薛大牛又刺中了满地打滚的弓箭手,杀了两人之后,曹军的援军似乎也加进来了,薛大牛不和人缠斗,迅速离开,又没入了大雨和树林掩映的幽暗环境之中。
“废物,废物!”面对在树林里的不利局面,范辉火冒三丈,就算是满天大雨也无法浇灭他的怒火,“逢林莫入,汝等的脑子都是被驴踢了吗?从两边绕上去!”他就不信,就在这些水道中间的一些树林,可以拦得住自己的去路。而且这时候他也打算要亲自上了,荆州军一定是人手不够,才会选择伏击自己,这些日子对战久了,还不知道荆州军的套路?若是他们兵力占优,又怎么会选择用这些阴谋诡计?
“弓箭手交叉轮射!”他就不信,几轮飞箭射下去,那些贼军还能一直躲着。
梁森揉了揉被雨水打得睁不开的眼睛,他离开了战场,爬上山坡的时候,转过身来,看了看底下的场景,曹军已经开始派遣这里的主力人马纷纷上坡了,就靠着那一片树林里面的暗杀小分队,怕是拦不住的。
他回到了李承面前,禀告了这个事情,李承忙叫华洵拔箭抢救,“拦不住是正常的,只要缓一缓,曹军大队人马前来,就没必要再在下面牺牲了,”就这么点人,刺杀的方法不能用在正面战场上,适可而止就行,“传令,让他们撤回罢。”
团练兵们训练了许久,又在谢球那里学到了纯粹的杀人技巧,潜伏在隐蔽的地方,每一刀挥出,那些原本结成队伍多人一起行进的魏军不断地在减少人数,百人将又被提前杀了,无人指挥,众人群龙无首,在树林之中总觉得处处都有危险,在血腥味压过了水和泥土味,惨叫不断响起来的时候,林中众人终于崩溃退出了此地。
团练兵们在正面对战上肯定是远远不及对面的这些魏军,但是在密林之中搞暗杀,搞偷袭,是一流的,或许谢球都没有遇到过这样有利于刺杀的环境,但今日,的确是战果极好。
鸟叫声急促了三次,大家伙沉默着纷纷退了回去,山坡上众人清点,梁磊发现梁森不见了,大为吃惊,又要返回去寻找,却被众人拦住了,薛大牛忙解释,梁磊这才放心了些,回到了堤坝之上,现在的水越来越大,堤坝上面已经马上到临界点,再涨下去,堤坝上会出现一层瀑布一样的水流倾泻而下,这样的话,是头猪都知道这里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章余的船队和舢板小船等已经在堤坝附近的水面等候,这其实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如果堤坝什么时候不小心决堤,那么这些船只马上就要掉落数十丈下去,他连连催促李承,“主簿,此地不宜久留,魏军马上就打上来了。”
“不能走,”李承淡然说道,离着和关羽汇报水势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而敌人来袭才不过是半个时辰,他必须要在此地等候关羽的命令,他困在此处,不可能知道整个全局情况如何了,全局要关羽在统筹考虑之后才可以下达命令。他只是负责罾川口这一块。
而他要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候,守住这个襄樊之战最关键的门户的打开的钥匙,“汝之水师船只派在此地,不是为了运送吾等的,实际上,吾等不需要汝来运送。”
章余自然知道命令,可他也接受了关羽的密令,关羽要求他,“战局不妥,就将继之接回,他非是武将,无需在沙场厮杀。”
可这其中的重视之意,又何必直说呢?
屯田兵休息了一会,围在了李承身后,李承告诉章余,“汝要做好准备,时刻要打开堤坝!”
“此事才最重要!”
李承再下达命令,“尹全,汝这几百号人,今日要出出力了,适才吾的团练兵,已经在树林中杀了不少曹军,接下去就是看你们的了。”
“主簿吩咐就是了,吾尹全,绝不会输给任何人。”尹全单膝跪下,抱拳行礼,他原本是阴冷之人,可这样的被比较的话语,听着叫人真的不爽快,“今日吾除非死了,不然绝不会让曹贼之军攻上堤坝!”
“不用死,”李承估摸了下时间,“列阵抵住小半个时辰就可,到了半个时辰,无论吾有没有传令,汝可自行退开。”
尹全领命而下,居高临下地就在树林之上坡的位置布阵,他又踢了那个行动缓慢的勾志一脚,“快着些!别叫人看不起了!人家都是一些种田的庄稼汉,都要和咱们比较了,丢人不丢人!”
他伸出了长刀,就在阵中指挥,他有些遗憾自己没有带上缴获的那匹马,若是现在有马骑着,顺势带着队伍冲锋下去,一定能够迅速解决掉他们。
水势越来越高,李承也不再后退了,再后退恐怕战局就无法看到了,他的膝盖之下已经都被水淹没,暗流不停地在冲刷李承的双脚,他都有些站不住了,更不必说,现在的罾川口堤坝压力如何之大。
因为李承堵住了出水口,又改建了一些沟渠的通道,现在大雨虽然大,可罾川口堤坝内和尹全和魏军对战的地方,有着巨大的水位落差,罾川口堤坝内的水面像是一个巨大的海,而这个海,高悬于地面之上,波浪带着白色的水泡,不停地冲刷着堤坝,像是在攻击堤坝的防守一般,哗哗,哗哗哗,冲击的力量越来越大。
山谷、原野、天空之中的水,不停地汇聚到了此处,李承站在水里,都被带动的轻轻晃动起来,到了这个时候,谁都明白了李承的任务是什么了,“郎君要决堤,用水来淹没了曹贼的大军!”
薛大牛原本是沉默寡言之人,见到这样的场景,不由得兴奋满脸通红,他拼命摇着梁森,“郎君,真的干好大事!”
梁森呲牙咧嘴,他背上的箭头已经被挖出来了,虽然抹了一些药,但是在这样的大雨浇淋之下,大概率也没什么用,“得了,得了,多新鲜!咱们跟在郎君后头,日后还要见到更多大事,别大惊小怪的!”
“堤坝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主簿!”章余很着急,他在水中干活这么多年了,知道天下最可怕的莫过于水的威力了,火,人人畏惧,知道避而远之,但是水温柔极了,却不知道多少人因为轻视这水的力量,而死在了其中。
章余太清楚了,所以他要提醒李承,“罾川口此地太危险了,等会只要决堤或者溃堤,咱们这些地方都不一定安全,若是不用船只,魏兵一到,咱们都逃不走的!”
决堤意味着水师船只必须要远远避开,而水师远远避开,那就必须要带走李承,而李承要留在这里指挥现场,这就是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冲突。
而堤坝只要一被破开,这就是惊天裂地一般的大变动,任何人都不敢保证说能在这样的天地之变里保全其身。
“不要着急,再等一等,”李承淡然说道,底下的厮杀声响了起来,甚至盖过了下雨声和波浪咆哮声,尹全已经开始迎接战斗了,“没有关将军的命令,吾不能离开!”
李承扪心自问,素日里是最怕死的,这通常表现在他对于后勤和具备,还有自己这些人的防守,安排哨所等事情上,显然李承不想不小心就被结束了,而在这个时候,他却突然就忘了死亡这一件事了,反而一心念念地就要完成此事,“罾川口不容有失!”
只要把这些魏军抵抗住,不要让他们上来查看到罾川口的地势局面,在大坝没有被水彻底淹没,形成瀑布倒挂而下的现象出现前,还足够可以让人坚持一阵子,“吾等若是离开,新的人安排通报传令,或是来推倒大坝,都需要一点多余的时间,多余的时间在战争之中意味着要多死人!”
驻扎在这里就是为了迅速行事,自己这些人就这样没有完成任务走了,岂不是白费了前面的一番心血?要知道李承为了何时下雨何时下大雨,已经忧心许久了。
山上滚滚流来的洪水咆哮而下,而这时候的刀剑相交声,打杀声和惨叫声,同样是震耳欲聋。李承转过身子见到身后的团练兵已经休息的差不多了,于是说道,“再等一盏茶时分,梁磊汝带队,上前用盾牌阵!”
团练们的盾牌阵还是有些用处的,他们对这个也较为自信,昔日在曹仁走下都走过一遭,现在面对着没有骑兵的曹军,他们还是仰攻,更是能发挥出巨大作用。
梁磊大声答应下来,又和身边的苗乙窃笑说道,“那个尹全瞧着耀武扬威的,现在不是还要靠着咱们去救他?”
苗乙摇摇头,“不是救他们,是救自己,”苗乙听到了李承的话,清楚若是敌军不退,那么这些人恐怕今日难以保全,李承还可以走,但是他们这些人,大概只能是逃到山上去,山洪如此,敌军追击,怎么可能还保全的住?“把敌人击退,咱们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