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知府大人,定海县主簿封子安前来拜见!”一个衙役进来大声禀报。
“唉,肯定又是此事。”有官员嘀咕。
苏兆庸有气无力的摆手道:“让他把公文交到户科即可,本官就不见了。”
“是!”
就在衙役转身之时,还是那个年老的官员提醒道:“大人,定海县最近异常火热,听闻华云商贸接连吃下苏州杭州两府数万匹丝绸和数万斤生丝,既然眼下束手无策,大人何不找封子安问问定海县的情况,若是华云商贸愿意出手,说不定就能化解这次蚕丝危机。”
“曹大人此言有理,据说华云商贸背后的云氏来头非小,异常神秘,光是在定海县就砸下十万两白银之巨,堪称史无前例,如若他们愿意帮忙,此事当迎刃而解也!“
“对啊!”
此话一出,整个大堂之上瞬间喧哗热闹起来。
华云商贸眼下已经不光在定海县出名,在整个宁波府同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在浙江南直隶上层,也是挂了号的大财主大主顾。
毕竟眼下这个节骨眼上,敢这样大量吃货而且付账爽快的商人已经几乎绝迹了。
甚至算得上是凤毛麟角独此一家。
“快去把封主簿请进来!”苏兆庸心头也是有些激动,竟然站了起来。
很快,封子安跟着衙役进来,有心急的官员忍不住越俎代庖上前问道:“封主簿,你前来奏报何事?”
封子安赶紧拿出书信道:“下官今日来,并非奏报公文,而是县令委托给苏大人送来一封书信,有事请苏大人帮忙!”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苏兆庸脸色瞬间也有些不太好看,不过人来都来了也不能往外赶,因此摆手道:“既然是私事,送到本官府上即可,何须送到府衙来,算了,把信呈上来!”
“是!”封子安上前将书信恭恭敬敬放在案头。
苏兆庸有些心不在焉的把书信打开,只看得几眼,竟然满脸兴奋的又站了起来,激动问道:“封主簿,云公子何在?”
“云公子眼下就在堂外等候!”封子安赶紧回答。
“哈哈哈哈,好,好,云公子竟然亲自来了,你为何不早说,赶紧去请进来,罢了,本官亲自去迎接!”
苏兆庸此时心情大好,拿着书信大步往外走去,一群官员也都不知所谓的跟着出去,就看到一个略微熟悉少年和一个妙龄少女正站在外面。
上次苏兆庸去定海县视察城东灾民安置工程,还为华云商贸题字一副,大堂上一群官员几乎都跟着去过,因此都认得眼前这少年正是华云商贸的主人云龙云公子。
而同来的少女,一些官员也还有点儿印象,应该是定海县令刘继祖最小的女儿。
“哎呀,云公子前来,怎么不早说,本官也好提前安排接风洗尘!”苏兆庸很是自来熟的上前拍着王云龙的肩膀,笑的满脸畅快。
“岂敢,云龙冒昧前来,打搅知府和诸位大人公务,还请见谅!”王云龙面带微笑,云淡风轻挨着拱手行礼。
“诶,言重了言重了,云公子可是大忙人,也是我们整个宁波府的贵客,平时想请都请不到,刘县令说你想买福悦商行的那批织机,可当真?”苏兆庸急切问道。
“不错,不知道那些织机还在不在,数量多少?”王云龙点头问。
“在在,都在,一共有四百多架,却不知云公子突然买这么多织机干什么?”苏兆庸有些激动又有些疑惑。
王云龙瞬间松了口气,笑着拱手道:“知府大人可能已经听闻,苏州和杭州各自转运过来一匹丝绸和生丝,丝绸好说,我云氏还是有些门路可以销售,但生丝却是不太好消化,刚好这次在定海县修建安置房,多余的地便规划出来一块准备开设一家丝绸厂,但织机却有些不太好弄,刘县令说起被查封的福悦商行原来有不少织机,因此便前来拜访知府大人,希望可以买到一些。”
苏兆庸一听更加来了兴趣,挽着王云龙的手道:“此事好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云公子还请进大堂坐下细聊,这次保证不让云公子白跑一趟!”
“多谢多谢!”
王云龙浑身鸡皮疙瘩的被一个中年男人抓着手牵着走进府衙大堂,很快有衙役搬来座椅,苏兆庸和一群官员也都分别落座。
几分钟后,等王云龙简单说完,所有官员全都面露喜色。
所谓瞌睡遇到枕头。
王云龙来的简直正是时候。
而在听说四百多架织机都是高级货的时候,王云龙也是高兴的有些合不拢嘴。
浙江不缺丝绸,但缺高级货。
这次苏州杭州送来的两批都是最普通的丝绸,附加值很低。
生丝平日采购就要两钱银子,一匹丝绸大约需要五斤生丝,但整匹丝绸的价格也就在一两五钱左右。
这种丝绸沿海商人走私价格在二到三两之间,倭寇再运送转卖其他倭寇集团或者日本朝鲜南洋等国的商人,加价最多也就一两。
但毛瞎子手上的货可都不是这样,当初第一批样品送到普陀岛就把明州帮一群土包子全都镇住了,最便宜的赵元晋就给出了五两的高价,彩纺更是十两一匹,至于那些凤鸟云纹锦缎,给的三十两银子一匹。
而这个价格在后来王云龙亲自和弗朗机人交易的时候,才知道被赵元晋坑了不少,弗朗机人在这个价格上又上浮了至少三成。
也就是说,同样是丝绸,福悦商行出来的货,比普通民间的货增值高达七八倍。
任何生意,做精品都是最挣钱的,走量只会互相杀价抢夺市场。
若是他手上这两批货全都是毛瞎子库存的那种货色,就连汪直都会抢着高价收购,完全不愁销路。
但杭州后面运送来的这批货,他一时半会儿却还不太好出手。
毕竟汪直在浙江这次抢的也不少,基本上海外渠道已经饱和了。
因此王云龙现在想做的就是丝绸精品,而福悦商行的这批高质量的织机完全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苏大人,既然福悦商行这批织机还在,那就一起卖给我,不过因为数量超出了我的需求,所以价格上还请苏大人略微照顾一二。”
听过大堂上一群官员的反响和短暂的交流来看,王云龙已经大致清楚,富裕商行的这批织机不好卖,到眼下一台就没卖出去。
当然,也不是真的一台都卖不掉,而是宁波官府不零散出售。
而这么大的数量和这么高规格的机器,除开朝廷官办的那些大型丝绸厂之外,宁波府没有商人吃得下。
这种东西地方政府卖给朝廷是不可能的,只能当地消化。
何况眼下丝绸纺织最为发达的苏松嘉杭一带的官办丝绸厂自己都被倭寇祸祸的乱成一团,生产几乎都完全停止了,扩大产能更不可能。
“云公子想要,价格自然好说,不过……”苏兆庸欲言又止。
“知府大人有话尽管说,只要云龙办得到,自然不会拒绝!”
王云龙抱拳,他很清楚这些官员的尿性,一般这种情况,就是想要好处。
不过眼下是在府衙大堂,在座七八位官员,他觉得苏兆庸不会如此明目张胆要钱,大概率是别的条件。
果然,苏兆庸干笑道:“云公子既然想开设如此大的丝绸作坊,肯定还需常年采购大量生丝,刚好我们宁波府蚕农也不少,每年生丝产量也有十万斤规模,云公子何不就近采购,既得便利,也算是造福桑梓,何乐而不为!”
王云龙脸皮忍不住抽抽几下。
看来吃大户的不止定海县令,苏州知府也准备抱着他猛啃几口才肯罢休。
但眼下他是真的不敢再大规模的吃进生丝了,这玩意儿好买不好消化,就算丝绸厂开起来,要把已经砸在手上的八万斤生丝全部织成丝绸至少就要半年时间。
因为丝绸不是棉布,纺织效率低的多。
一台大型织机至少需要两个人操作,完成一匹普通丝绸至少需要三天时间,越是复杂的效率越低,而且需要的人手也就越多。
一台大型提花机,需要四五个工人配合才能操作。
而用这样的机器织造一匹质量上等的绸缎,可能需要七八天甚至更久。
像那种凤鸟龙纹锦缎,一匹花费个把月都有可能。
若是再吃下整个宁波府十万斤生丝,基本一年还干不完。
花时间还是小事,主要是王云龙手上的钱已经不能继续花在这方面了,不然资金就有断裂的危险。
但明显苏兆庸也是准备用这个来拿捏他这个最近风头正劲的狗大户。
若是不答应这个请求,这批织机大概率想搞到手就很难了。
因为反正是官府查封的资产,卖不卖的掉和他的乌纱帽没有任何关系,哪怕放哪儿烂掉,也不会对他当知府有半分影响。
但就像刘继祖请他收购定海县的生丝一样,那是农民的生计口粮,也事关社会安定,作为父母官,必须重视和紧急处理,拖得越久约容易出事。
苏兆庸面临的压力比刘继祖还要大。
王云龙捏着下巴开始考虑对策。
苏兆庸的心情瞬间有些紧张起来。
堂上一群官员也都内心惴惴。
若是王云龙感觉不划算一口拒绝,这个好机会也就没有了,然后他们这些官员就要再次每天如同催命一样到处去想办法。
一想到白莲教掺杂当中,所有的官员都感觉脖子发凉,有一种头颅不保的担忧。
因为只要是白莲教掺和的事,一旦爆发,那就是造反,当地官员一群一群的人头落地,皇帝都不带眨眼的,生怕杀少了杀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