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宗满眉头一跳,脸皮不断抽搐。
“叶兄,你要头脑清醒一些,我们和汪直,始终不是一路人,分道扬镳也是迟早的事,有些事要早做决断和打算,不然等到最后图穷匕见,那一切就晚了。”
苏重阳以为叶宗满不同意,因此语重心长的提醒。
叶宗满却是苦笑摆手:“军师想错了,我并非不同意,而是只到今天才明白,原来王云龙上次说到吕不韦,竟然指的是这个!”
苏重阳满脸惊讶,“王云龙何时说过吕不韦?”
叶宗满于是将上次二人在后院泡澡时候的对话简单说了一遍,最后满脸唏嘘道:“我当时只以为他思维跳跃天马行空,顾左右而言他不肯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但没想到啊……他竟然是这个意思!”
苏重阳嘴巴张大半天合不拢。
这家伙已经不是妖孽了好吧,完全是个怪物。
若是一个七老八十历尽人世沧桑的老奸巨猾之辈说出这句话,或许还不值得奇怪,但问题是他才十六岁啊。
于是许久的呆滞之后,苏重阳长吐一口气缓缓道:“替天行道,杀人者王……看来,我们还是小瞧他太多了,其志已非汪直能比,任其发展,这大明天下都容不下他这尊大神。
叶宗满慢慢站起来,凭栏看着花园的风景,听着海港方向传来的嘈杂喧嚣。
“苏兄,我想请你亲自去一趟普陀岛,告诉陈老西,就说我想和王云龙在定海见一面。”
苏重阳吓了一跳道:“叶兄,你想冒险去岸上和他商谈?”
叶宗满点头:“不错,既然要做吕不韦,必须尽量放低姿态,唯有如此,才能让他看到我的诚意。”
“叶兄三思……”
“苏兄不必担心,定海县不会有任何危险,此事你尽快安排,不能拖的太久!”
“好,我现在就启程去普陀岛!”
苏重阳拱手告辞而去。
“王云龙,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我叶宗满这一辈子还未看错一个人……”叶宗满负手自言自语。
“爹,我想回老家去,不想呆在岛上了!”一个长腿柳腰的少女从外面进来,脸色颇为苍白憔悴,看起来像刚大病一场。
叶宗满皱眉道:“以前要送你回去,你一直不肯,如何今日突然转性了?”
少女低头道:“我……我最近天天做噩梦,感觉岛上闹鬼……”
叶宗满脸皮发黑的抽抽几下,最后叹气道:“你娘死的早,爹把你带在身边,却是一个大错误,福州老家可没一个至亲,你回去也只能跟着族叔一起生活,你已经习惯了这海岛生活,回去怕是也过不习惯,过几天又闹着要跑回来,眼下时局动荡,来去也并不安全,这样吧,最近我要上岸一趟,你跟我一起去散散心,若是回来还有此想法,等时局稍微安稳一些,我让人送你回去。”
少女瞬间有些紧张道:“听说徽王在嘉兴刚吃了败仗,爹爹你不好好呆在岛上,跑岸上去干吗,小心被官府抓住砍……”
“嗯~”
“反正你小心点儿,别被官兵抓住了,不然我连爹也没了……”
叶宗满脸皮抽搐,想死的心都有。
这如果是别人家的女儿,早就被自己掐死千百遍了。
但她却是自己的至亲骨肉,而且生下来不久就没了娘,一直当掌上明珠呵护长大,但没想到竟然长成了这个鬼样子,说一句话能够把人气死三遍。
也不知道这次带她去会不会是个错误。
……
定海县城东第一批安置房已经全部竣工。
首期两百户民宅,前后历时一个多月,终于到了交房的日子。
端午节三天之后。
五月十八。
这是定海县衙和华云商贸商量之后选定的吉日。
前几天已经就开始在灾民安置点进行宣传,如今消息已经传遍整个定海城,包括周边不少乡镇都有耳闻。
实际上早在十多天前,这些房屋封顶开始盖瓦的时候,就已经陆续有消息传出,很快就会开始选房入住。
新房屋虽然看起来不大,但却规划的整齐,修建的也都十分漂亮,前院,后院,正房,偏房、客房,柴房、厨房、猪圈、厕所、菜园,排水沟渠等等,设施配套齐全,除开没有家具,连火灶铁锅粮仓都全部配齐了,买点儿简单日常吃喝洗漱用品,拎包就能入住。
眼下正是盛夏时节,连被褥都不需要,买几张凉席就能睡觉,若是连凉席都不愿掏钱,去城外割点儿蒲草,自己动手编几张蒲草垫,也能对付。
何况所有灾民家庭几乎都有青壮年在工地上班,这一个多月下来,少说也挣了三四两银子,足够一家人暂时不愁吃喝。
因此还没到等到正式看房时间,实际上所有灾民早就拖儿带女的把房屋内外早就看的明明白白,甚至许多人已经开始采购简单的家用物品,只等选房入住了。
这天一大早,几乎整个定海县的男女老幼都涌到城东,来看这古今未有的选房大会。
无论是选房的灾民还是前来看热闹的百姓,全都兴高采烈,整个城东喧嚣热闹无比,比正月十五元宵节还要热闹快活。
特别是那些灾民,从毛瞎子烧房子开始,整整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从春到夏一百多天,他们的心情也是如同坐过山车一般,从绝望的低谷,最终变成了眼下喜获新居。
人群中,还夹杂大量当初卖掉地契的灾民。
这些人如今也都在城外或者乡下找到了住处,今天专门跑来看热闹。
当看到眼前一排排崭新整洁的小院落,大部分人竟然开始懊悔。
这样一套房子,用卖地契的钱,绝对买不回来。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吃,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
于是有人有些不满的开始吵嚷,想要退掉当初的钱款选择房屋。
同此心者越聚越多,最终竟然有上百人聚集在一起闹嚷喧哗,现场情况开始混乱。
“吵什么,当初是你们自己选择,县衙还有你们签字画押的凭证,如若再闹事,全都抓去蹲大牢!”
或许是早就料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陈志安一大早就带着上千的卫所官兵前来维持秩序,见此情形骑着高头大马带人很快将一群闹事喧哗之人全部冲散,挥舞着皮鞭四周大声威吓。
“就是,当初卖地拿银子的时候,你们可不是这样说的。”有选房资格的灾民大声附和,非是为了正义,而是有些幸灾乐祸。
当初选择卖地的,大多都是此前家境比较富裕之人,而且宅院面积也很大,能够多卖钱,这些人在城内或者城外,都还有一些根基或者亲朋好友,拿了一笔不菲的银子后很快就重新安置下来。
而真正选择要房子的人,那是最贫穷的群体,他们全部家当就只剩下了一块地契,卖掉那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当然,其中也还是有一些远见之辈,他们觉得城内的房子比银子保值。
因此眼下,不光选房的灾民反驳,就连大量定海百姓也都还是纷纷嘲笑和讥讽那些闹事者。
于是很快,这些人就只能满脸懊恼的偃旗息鼓。
辰时中,太阳已经升上三竿。
定海县令刘继祖、县丞方仁贵,主簿封子安以及一大群定海县大大小小的官吏,簇拥着一个身穿淡蓝色绸服,皮肤略黑的少年说说笑笑而来,很快就到了准备的选房现场。
这里搭建有一个简单的木台,四周不仅挂有几副安置小区的规划图和房源图,还有各种选房的简单流程和公告。
有华云商贸组织的引导人员,正在为围观的百姓讲解选房流程和一些注意事项。
本来按照一开始的打算,这些房屋竣工的速度没这么快和整齐,会建造一批交房一批。
不过因为卫所建筑工程队的加入和分片承包施工带来的奖金刺激,再加上定海县衙和宁波府衙帮忙筹备大量建材和工具,使得建设速度大大加快,两个小区竟然一个月左右就全部完工了。
于是王云龙也才策划了这一场别开生面的看房交房大会。
实际上看房已经没必要了。
几乎所有的灾民都全部看过了。
剩下就是选房环节。
因为房屋是集中成为小区形式,和以前的格局已经完全不同,也不可能让灾民自己去选择房子,不然肯定会乱套,因此最快最简单的自然是抓阄抽签了。
王云龙和刘继祖等一群官员登台就坐,伴随着一面牛皮鼓被一个头缠红布的赤膊大汉擂响,整个热闹喧哗的现场很快就安静下来。
在刘继祖的示意下,一位官吏抑扬顿挫的大声朗读了县衙关于选房的公告,然后就有衙役点燃了挂在木台四周的鞭炮,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几位文吏拿着账簿和华运商贸的工作人员开始分成几组核对前来选房的灾民手中当初签发的文书合同。
这份合同,盖有县衙大印,出示才有选房资格。
当然,眼下就是拿这份合同和能够表示身份的官凭进行登记,然后随即抽取一个新的选房号牌。
根据号牌的甲乙丙丁等序号的不同,再去对应的抽签区抓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