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人,该颁奖了!”王云龙低声提醒。
因为陈鹤五人一直不停给他打眼色,脸色都有些紧张起来。
他们生怕苏兆庸一时按压不足贪恋,要将这些水晶镇纸强行要去,那他们这番辛苦努力就算白费了。
“哦……颁奖,对的,颁奖!”
苏兆庸回过神来,最终还是强忍住心头的占有欲望,收拾心情坐下来,提起毛笔开始在获奖证书上填写,不过明显手还有些颤抖,这字写的是大失水准,磕磕巴巴只能勉强合格。
很快,苏兆庸将奖品和证书都亲自发放到陈鹤等五人手中。
下台之后,五人瞬间被数百参赛的文士包围进去,疯狂拥挤观看奖品,苏兆庸和黄元龚等人全都转头看这王云龙,一副你不给我们解释清楚,我们就弄死你的幽怨表情。
王云龙压低声音解释:“苏大人,黄大人,这水晶镇纸并非我大明产物,而是我从广州弄回来的,据说是产自海外,至于来历却不知晓,不过我手上还有几块,留着也没用,就送于二位一人一块,还望不要张扬!”
二人本来一听来自海外,脸色瞬间变化,但一听说每人送一块,顿时脸色绽开,对视一眼之后,情绪一下放松下来。
“此物甚是稀罕,云公子如此大度,那本官就不推辞了!”
“也不知这东西到底是海外哪国工匠所制,当真令人惊叹,水晶我大明不缺,但要想寻找到如此大块,并且打磨成如此方正规整的形态,当真不易,实属罕见。”
“不错,这镇纸想来价格不菲,云公子如此大手笔用来当做奖品,实在令人……唉!”
黄元龚和苏兆庸满脸可惜之色,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王云龙干笑:“我也只是想把这定海文化节的名声打响罢了,有了如此精美的奖品刺激,想来明年再举办文化节,来的人就更多更热闹了。”
“唔,那是必然……”苏兆庸点头,猛然脸色一定,露出一丝惊喜,压低声音道:“这么说来,云公子还能弄到这水晶镇纸了?”
王云龙微微点头,然后四周看看低声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二位大人若是感兴趣,稍后可寻一个安静的地方再谈。”
“好好,那就稍后再说!”黄元龚和苏兆庸同时大喜点头。
此时,台下的陈鹤等人,已经手举着水晶镇纸在人群中展示,围观者惊叹喧哗之声如同潮水。
在黄元龚的示意下,司仪封子安起身安排,命令敲响大鼓,随着咚咚咚咚震慑人心的鼓声响起,整个比赛现场的热闹气氛才慢慢被压制下去。
等现场全部安静下来,围观人群退出比赛场地之后,封子安正式宣布绘画比赛开始。
于是在维持秩序的官兵和大群官吏学子的引导下,检查核对参加比赛的证书和身份信息,比赛者开始进入场地。
“苏大人,这绘画比赛虽然只有一轮,但至少需要一个时辰才能结束,不如我等去云公子的华云商贸喝茶踩背休息一下,等比赛结束再来?”黄元龚有些迫不及待了。
“也好,久闻华云商贸的洗脚踩背是定海一绝,本官却还从未见过,今日刚好体验一下!”苏兆庸毫不犹豫的站起来。
……
华云商贸今天比较安静。
整个前厅后院都没有几个人,除开账房掌柜和几个伙计之外,大部分人都跑去逛街去了。
就连林小慧和春十娘等人都不在。
黄元龚和苏兆庸也根本就无心洗脚踩背,王云龙也只能亲自跑去库房,找到放水晶镇纸的木箱,挑选了两块品相还算好的,送到二人手上。
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二人同时长吐一口气,脸色变得无比激动惊喜起来。
“如此精美的物件儿,本官还从未见过,堪称巧夺天工!”苏兆庸将一块通体墨绿色的镇纸拿在手上,反复摩挲赞叹。
“的确如此,也不知道这东西如何制作出来,好像并不是打磨而成!”黄元龚仔细观察一番之后道。
王云龙笑道:“此物我也是从一个经商的朋友口中获得的消息,然后安排人前去广州花了不少钱才弄到手,听闻的确不是打磨而成,而是另有制造方法,不过方法确实无法打探。”
苏兆庸点头道:“这是自然,玻璃最早便是来自于大食,唐朝据说就有了,但直到永乐年间,制造方法才被三宝太监下西洋的时候弄到手,不过大明工匠制作出来,也比大食人的差不少,此物和玻璃十分相似,但用料更好,制作更加考究,通体晶莹剔透宛若天然水晶,方法自然秘而不宣。”
“苏大人说的极是,西方物产不少,但能入我大明法眼的确并不算多,反倒是我大明的丝绸瓷器茶叶书籍等深受南洋和西方诸国喜欢,不然沿海也就不会有如此多的倭寇了,走私打压不住,祸乱就不会止歇,广州商人走私这水晶镇纸,必然会赚的盆满钵满,不过一旦朝廷严加打击,只怕这种东西以后想弄到也不太容易了。”黄元龚叹息。
苏兆庸沉吟不语,但却也没指责和反驳。
走私这种事,在东南就是顽疾。
沿海百姓大部分都是受害者,但权贵商人却都是获益者。
各地官府一边在打击倭寇,但同时也一直都在暗中走私。
而且无论如何打击,海外物品依旧还是源源不断的被送上岸,然后通过各种渠道流落到全国各地,甚至京师都随处可见。
当然,出口走私的就更多了,大量的丝绸瓷器茶叶,如同流水一般从数千里海岸倾泻而出,根本就无法阻挡。
浙东要不是这几年汪直闹的太凶太过分,这里的走私更加猖獗。
毕竟苏松嘉杭一带就是整个大明帝国丝绸的核心产区。
虽然苏兆庸和黄元龚都不知道王云龙真正的底细,但对于他能弄到海外的东西实则一点儿都不惊讶。
走私嘛,在沿海那是司空见惯,不走私的商人根本就不存在。
而不知道走私现状的官员,更是不可能有。
朝廷剿寇归剿寇,一点儿都不影响商人和权贵继续靠走私发财。
其实在很多地方官看来,像浙东这种大规模的剿寇行动根本无法解决问题,问题的核心在于禁海这条祖制。
这条法律一天不废止,则海寇一日不绝,走私也一直会是常态。
“云公子,这镇纸你手上还有多少?”苏兆庸观察细看许久之后,将水晶镇纸放入木盒中,盖上盖子,然后问道。
王云龙伸出一只手,“除开下午的绘画比赛还要提供五块作为奖品之外,我手上只剩下五块。”
苏兆庸再次沉吟片刻,转头对黄元龚道:“黄县令,本官有些私事要和云公子商量,可否暂避一下?”
黄元龚点头,收好镇纸起身离开。
王云龙心如明镜,知道苏兆庸大概率是要和自己摊牌丝绸厂的事了,于是把黄元龚送到门外,并找来一个小侍女带去茶室招待,这才回到会客室,把门关上之后坐下。
“不知苏大人有何指教?”
“云公子,本官此来定海,一是想看看文化节的盛况,另外就是尚有一事与你商量,那就是关于福悦商行丝绸作坊的事?”
王云龙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苦笑道:“苏大人,我们一定会尽快搬走,不过事出突然,能不能再宽限半个月……”
“不不,云公子想错了,如若只是催你们搬迁,本官也就不用特意跑这一趟了!”苏兆庸连连摆手打断王云龙的话。
看王云龙一脸迷惑的样子,苏兆庸略带尴尬的干笑解释道:“事情是这样,上次本来南京朝廷有一个身居高位之人,想要借本官之手买下这个丝绸作坊,同在官场,本官也不好拒绝,因此便只能提醒你放弃了,不过这件事最近有了转机,那位大人又突然不要了,本官想着云公子对丝绸厂也一直都有兴趣,因此特意来促成此事,只要你能在十天之内交割完钱款,丝绸作坊就不会再有任何变故。”
王云龙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沉吟片刻之后道:“苏大人是不是最近就要高升?”
苏兆庸点头:“不错,调迁令朝廷已经签发,已有京师的朋友送来书信,想来这几天就会送达,我留在宁波的时间已经不多,所以想帮云公子尽快促进此事,免得再起波折。”
王云龙想了一下遗憾摇头道:“苏大人,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此事我很担心,那位大人突然说不要,内幕尚不清楚,但若是您调走之后,他又突然说要呢,我与您交往还不错,您在这件事上也帮我不少,但毕竟这是几万两银子的交易,何况胳膊拧不过大腿,我云氏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商人,焉能与南京朝廷的那些大人抗衡,您调走之后,新任的知府会如何处理我更加不得而知,若是他要求我交出丝绸作坊,我抵挡不住啊,再说,就算我答应,府衙退钱又岂会容易,说不定到最后我作坊没了,钱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