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里布埃尔听着王鑫恒的介绍,颇为惊奇地仔细打量起那位叫做温省三的中年人。只见对方穿着一件洗的有些发白的蓝色长衫,袖口和肘部明显已经磨出了毛边,想让这件衣服已经穿了很久了。
黑框眼镜的左边支架更是缠着一圈胶带,从胶带上的颜色判断,这个左腿断掉的时间显然已经很久了。脚上的布鞋也同样磨损严重。这些特征无一不说明这家伙的生活非常拮据。
可他却能受到这次古玩交流活动的邀请,这就说明对方绝对属于这个圈子里的知名人物。
同时,从对方在这群鉴定真假的人群中的站位,也不难看出,他是個有真本事,并且颇受人们尊重的高人。
这让加里布埃尔的心中不由一动,看向这个中年人的眼神中闪过一道精芒。
“哦!还有这样有趣的人?照你这么说,他有一点钱就用来收购古玩,那他不是已经成为了沪上的大藏家之一。”
这话直接就让王鑫恒嗤笑出声,望着那位温省三的目光中充满了鄙夷。
“呵呵……就他,还大藏家?您是不是对我们种花古玩的价值有什么误解,真正的好东西,哪一件不是价值连城。真正捡漏的机会是少之又少。
这位温先生原来在古董店工作时,收到的所有古玩,又都是属于古董店所有的。他真正开始自己收藏,还是从离开古董店后。
从他的年龄您应该也能看得出来,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养家糊口的压力之下,就算他再怎么省钱,能拿出多少钱来买真正的好东西呢?
更重要的是,他老婆是个非常了解他的人,将他看得非常紧,根本就不给他购买古玩的机会。
据我所知,现在他的家里,算得上宝贝的东西,绝对不会超过十件。”
闻言,加里布埃尔也不由哑然失笑起来。
“想不到,这位还是个妻管严!呵呵……那他是从哪里学到这一手鉴定技术的呢?”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我听说,他原来是京城琉璃厂那边古董店的学徒,后来,凭着自己的一双火眼金睛,博了个“温一眼”的雅号,做到了店里的掌眼师傅。
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沪上这个古董店的老板给挖了过来。当然,据传言,那边之所以放他离开,也和他的这个貔貅性格有些关系。”
“哦!温一眼?有点意思。”
听见这个外号,加里布埃尔忍不住抱起了自己的双手,眼光灼灼地望着这个正在一群人中侃侃而谈的中年男子。心中闪过了无数念头。
一旁的王鑫恒见状,还以为加里布埃尔是起了带对方出去捡漏的心思。忍不住提醒一句道:
“唐先生,这位温一眼虽然厉害!但你带着他想要捡漏的话,可能有些困难。”
正在思考着什么的加里布埃尔闻言,有些惊讶地转头看向对方道:
“哦!这话怎么说?”
“呵呵……因为这位温一眼在沪上和京城都太出名了,这个行当里面的老人,几乎就没有不认识对方的。只要是被他看上的东西,这些人根本就不可能低价出手。
这也是这老小子到现在为止,只收了十件宝贝的真正原因。”
一听这话,加里布埃尔也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有意思,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不知道王先生知不知道,沪上有哪些人是真正的高手,却不太为人所知呢?
要是有这样的人,和我这个老外出去捡漏的话,应该还有机会吧!”
王鑫恒见到这家伙似乎真的想要找个人一起出去捡漏,忍不住露出了一抹苦笑。想不到这个洋鬼子竟然有这样的爱好。
但现在是他要好好巴结对方的时候,所以,不管对方有多么奇葩,他都必须要想办法满足对方的需求才行。想到这里,他的目光便不自觉地开始在人群中搜寻起来。
很快,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便进入了他的视线。他冲着年轻人的方向,对加里布埃尔抬了抬下巴示意道:
“唐先生,看见那位灯光下拿着放大镜查看粉彩瓷瓶的年轻人了吗?”
顺着他的目光,加里布埃尔很轻易就锁定了他说的目标。
“是那个穿着格子西装,看上去颇为洋气的年轻人吗?”
“没错,他叫池万程,江苏无锡人,抗战前他父亲是江苏出了名的大收藏家,家里收藏的古玩瓷器数不胜数,从小受他父亲的熏陶,加上他们家有着大量的珍品供他学习鉴赏,他自己又非常有天赋。
所以,在古玩瓷器鉴定方面,眼力非常高明,曾经有几位大家都认为是正品的一件青花瓷器,被他拿在手上略一掂量,就判定为假货。
经过他的提醒后,大家才最终找出这件瓷器的漏洞。
不过,抗战时期,因为他父亲拒绝小日本从他们家购买古玩的要求,全家被小日本屠杀殆尽,只有他出门访友,躲过一劫。
至此以后,他们家也就家道中落,一蹶不振。现在的他只能在朋友的工厂做财务工作为生。
相比于温一眼的人尽皆知,这个年轻人要低调的多。很多行里的老人甚至都不知道他的真正来历,只知道这家伙很有几下子。”
听见这位池万程的经历后,加里布埃尔心头感觉一阵堵得慌。忍不住直接骂道:
“这些该死的日本小矮子,真该将他们全部送下地狱。”
王鑫恒显然没料到,自己的这番话竟然能让一个洋鬼子和他们一起同仇敌忾。脸色同样难看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道:
“是啊!这些该死的小日本,就不该让他们活着离开种花家。”
“这么说,他们家的那些古玩,全部都落入日本人的手里了吗?”
“现在的情况来看,应该是这样的。最少,就我了解到的情况,他们家的东西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现在市面上,唯一的解释就是,已经彻底离开了种花。”
“看来这位池万程先生很有必要去一趟小日本了。”
王鑫恒闻言,忍不住摇了摇头道:
“现在的小日本虽然已经战败了,但也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能够拿捏得了的。政府也不可能替他出面,向小日本追回这些东西。”
“呵呵……你们政府不能替他出面,我替他出面呢?”
正在摇头叹息的王鑫恒听见这话,先是没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愣了一下。接着便是一脸震惊地看着加里布埃尔道:
“先生是认真的吗?”
“当然,我从来不说假话。”
见到这个年轻的洋人,一脸坚定的表情。王鑫恒忍不住艰难地吞了吞口水道:
“可是,为什么呢?”
加里布埃尔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
“你可以当我是看不惯那些该死的小日本子。”
听见这话,王鑫恒差点就忍不住直接将池万程给拉过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可很快,他又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有些丧气地叹了口气道:
“没用的,这种明显属于战争罪行的事情,小日本子根本就不会承认。”
从他的态度中,加里布埃尔不难感受到他的自卑和悲观。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让他们一个战胜国,产生了这样的心理。
可加里布埃尔的这话,并不是说着玩的,而是非常认真地对他道:
“你们不行,不代表我不行。大不了我掏出一笔钱,让美军负责帮我追回这批古玩。我就不信,有钱还不能让美军干活。”
王鑫恒意外地看了加里布埃尔一眼,他还以为他是要通过自己和美国人的关系,让上层向驻日美军施压。没想到他竟然愿意出钱,向驻日美军收购。
以他对美军的了解,只要有钱拿,那些基层军官,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帮他找出这些宝贝。可这得是一笔多大的费用呢?
他能出得起,池万程又拿什么回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