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况,徐广是有些无奈的。
他真的不太喜欢剑这种兵器啊。
但如今外界风云突变,由不得他的喜好。
在晨曦之中,徐广缓缓拔剑,手中精钢长剑出自名家之手,只可惜未曾掺杂入玄材。
剑动似舞,唯美风华。
哪怕是徐广这种常年用大枪的糙汉子,在金色的晨曦中舞动长剑,也有一种美感。
春雷暴亟,乃紫雷七闪剑的第一式,以春雷起手,雷亟万物,这是一招快剑。
快到常人无法想象。
按照玄武技中记载,这一招用出之后,天地寂灭,万物归墟,其中有生出变化,春雷代表新生。
也是再为第二式积势。
这次舞剑,在徐广全身心专注之下,完全察觉不到时间的变化。
院外,负责照顾徐广饮食的春娘身后跟着两名弟子,抬着一口鼎,准备为徐广送饭。
但却被不知何时来到的程怜儿拦下,“别打扰他。”
“可是,老爷要修炼的话,得多吃点东西。”
春娘有些执拗,她只记得季小鹿吩咐过,徐广如今的境界,想要修炼,每顿需食一鼎。
程怜儿看着春娘,她目光太过锐利,让春娘不自觉的回避。
也许是想到了什么,程怜儿眼中的锐利渐渐消失,难得的向春娘解释道。
“他在突破,不要让人打扰他。”
春娘似懂非懂,随即带着两个弟子退去。
并非她退让,而是她想起来,徐广之前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只是那次拦下她的,是季小鹿。
少女站在拱形门下,看着闭目提剑站在院中的徐广,有些出神的看着。
终于,像是发现自己的状态有些花痴,最终低声呢喃道。
“没想到你还会用剑,倒是比枪帅多了。”
呢喃声最终褪去,程怜儿的眼神落在院中那些花花草草上。
这处院中,徐广不喜欢任何人进去,因为里面的花草,都是季小鹿养的。
就算是徐战,也被他揍过。
程怜儿很有分寸,只是看向那些花花草草的眼神,带着几分羡慕。
第一次,她竟有些痛恨自己的出身,要是她出身庶民,那时候…
她便那般,站在拱形门下,像是在守护。
晨曦褪去,朝阳高挂,烈日横在空中。
直至日落。
空中划过一道银色闪电。
轰隆隆!
如苍穹之怒,好似无穷无尽。
哗啦啦。
秋雨顺势而下。
徐广蓦然睁开双眼,终于在长久的舞剑当中,寻找到了一丝契机。
已经被收入鞘中的长剑轰然出鞘,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
劲力似源源不断的大海一般,不断灌入其中。
三灾生玄莲异象再现。
眼前像是出现一个假想敌。
剑上的劲力竟然诡异的化为跳跃的电弧,黑色的闪电在剑尖轰鸣。
直到徐广刺出…
若山崩,如海啸一般的力量撕裂空气,震动着虚空一阵阵颤抖,发出如蛇鸣一般的嘶吼,又在顷刻间被剑尖的力量所通化,气浪化为电弧的形状。
眼前数十米的地方,自院墙开始,寸寸崩裂,地皮掀开,长长的剑痕跨越近三十米的距离,在地面留下一道冗长而有深邃的痕迹。
徐广自顿悟的状态中退出,眼中带着喜悦,但又有些遗憾。
只可惜如今是九月,他悟道的是秋雷。
这一剑,他只悟道了雷的狂躁,毁灭万物,但却没有新生。
用武道上的话术来说,就是他旧招尽去,玉石俱焚,却未留退路,剑招生不出变化。
这是他决绝的一剑,也是他无法挽回的一剑。
‘看来,只能达到这一步了…’
而拱形门下的程怜儿早已惊呆。
这种程度的破坏力,是她无法想象的,这早已不知超过练脏多少维度。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物。
眼神不自觉看向收剑闭目的少年,心中震惊于少年的天赋。
“啪啪啪!”
程怜儿站在拱形门下,冲着徐广拍着手掌。
徐广抬眼看去,露出一抹笑容。
“你来了,有些感悟,见笑了。”
程怜儿白了他一眼,看向远处那如沟一般的剑痕,“你这感悟,还真是夸张。”
徐广笑了笑,没有说话,他不是一個喜欢自吹的人。
若是可以,他更喜欢在生死间见真章。
“你这一剑,倒是让我想起一句诗,你想知道吗?”
程怜儿看着徐广,轻声道。
徐广摇头,有些好奇的看着眼前女子。
程怜儿除了武道上的修行差了些,几乎是个完美的女子,其天资才情,徐广是自愧不如的。
“雷惊天地龙蛇蛰。”
“下半句呢?”
程怜儿脚步轻动,像是小女孩一般踮着脚尖跳动,有些狡黠的回应道,“那得看你第二招。”
再见其人,程怜儿已经远去。
她虽是恋爱脑,但却也是个极有分寸的女人。
徐广忍不住心中想着,若是在遇到季小鹿之前,他会喜欢她吗?
大抵是会的吧?
……
……
半个月时间转瞬即逝。
徐广虽未荡魔,但修为也提升了一些。
玄窟的搜索也即将出结果,很快,他便可以尝试度生死劫了。
徐广像是昔年赵旉一般,靠在躺椅上,看着周围弟子们的修炼。
程怜儿从远处走来,当着众弟子的面,开口道。
“义玄,走吧。”
徐广对她的称呼已经习惯。
只当她是在弟子面前,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这点他很满意。
虽然徐广的通缉令只在青州范围,但他如今修为不够,不想惹麻烦。
“去哪?”他懒洋洋的问道。
程怜儿闻言,有些无语。
“琉璃武馆啊,今日是武会小聚的日子。”
徐广想到之前两人定下的策略,起身站起,在众弟子恭敬的目光中,向远处马厩走去。
小黑像是舔狗一样,屁颠颠的起身站起,跟在两人身后。
青鳞大马愈发庞大,身上的气机也愈发惊人。
见到小黑,顿时发出一声嘶鸣,前蹄抬起,便要向其踹去。
毕竟,季小鹿离去后,小黑便卖萌想成为坐骑,这可是它的活!
每次徐广骑了它,都会给不少精血的。
程怜儿有些好笑的看着这一幕,“你养的异兽,真聪明。”
徐广只觉得有些丢人,一脚将小黑踹开,将青鳞大马牵出。
让小黑当镇魔府的护卫神兽已经够蠢了,这狗东西现在连自己儿子的玩具都算不上,真不知道还有什么用处。
小黑活像是一条狗,颇为落寞的离去。
程怜儿于心不忍,将其叫了回来,伸手在其大脑袋上不断揉搓。
徐广见到这一幕,有些无语,女人不是喜欢毛茸茸的小东西吗?
这玩意儿,黑乎乎的,看起来也不可爱,为什么家中的女人们都听喜欢的?
马车徐徐行驶过源城外城简陋的城门。
外面的叫卖声不断传入耳中,徐广盘膝坐在车中,双目微阖。
程怜儿坐在他对面,时不时掀开轿帘,看向窗外。
“沈记酒家,前几日被人抢了,老板沈芳投靠了琉璃武馆的一位武师,做了姬妾。”
像是没话找话,又像是在闲聊。
“你应该不知道,沈芳以前是肖公子的姘头吧?”
徐广睁开双目,只是淡淡的轻嗯一声。
再无他言。
沈记,只是一枚棋子罢了。
徐广的马车在源城中还算出名,毕竟青鳞大马看起来太过神骏,总是容易被人记住。
在琉璃武馆门口受到了武馆弟子们热情的迎接。
是日,武会小聚如往常一般,人山人海。
城中风云动荡,但也加剧了底层的经济流动,多出了许多一夜暴富的商会,这些人迫切的寻找一个靠山,好应付未来的风波。
今日的小聚,显得十分隆重。
徐广按照程怜儿的安排,自进门开始,便不断低着脑袋吃着桌上的点心,时不时便让琉璃武馆的弟子换一份上来。
琉璃武馆馆主赵放最近颇为春风得意,他乃多年的见神高手,投靠城守府后,又得了玄功,闭关几个月来终于成了感玄。
他喜气洋洋的站起身来,眼神时不时扫向徐广所在的位置。
在一众武馆师傅中,他最忌惮的,当然是也展露感玄修为的徐广。
“今日大家齐聚一堂,看到多了许多新面孔,赵某甚是开心啊,这说明我源城人才济济,在城守府的带领下,蓬勃发展,也说明我们武会也愈发昌盛啊,这是赵某多年的愿景,下面,请诸位掌柜的,选择…”
程怜儿用手怼了怼徐广。
下一刻,徐广伸手在桌子上轻轻拍了一下。
动作不大,但在只有赵放说话的大堂中,甚是明显。
他冷漠的脸上带着一抹桀骜,“不必这么麻烦了,这些掌柜的,徐某保了!”
赵放面上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像是吃了大便一般。
“徐馆主是什么意思。”
徐广一脸冷漠,自座首的赵放开始,从大堂中所有人的面孔上扫过,随即嘴角扯出一抹被程怜儿称之为‘邪魅狂狷’的笑。
“赵馆主,武会会长这个位置,你应该坐了很久了吧?年纪大了,总得给年轻人一些机会,免得晚节不保。”
赵放面色愈发难看,周围的武师已经开口训斥。
“徐义玄!这里不是镇魔府,也不是你的义玄武馆!休要放肆!”
“徐义玄,你一个外来了,我源城武会如何还轮不到你置喙!”
一时间,山呼海啸的讨伐声传来。
只是…
“王馆主此言差矣,徐馆主年轻有冲劲儿,赵馆主年纪是大了些,的确该退位让贤。”
“没错,徐馆主高风亮节,不但是镇魔府的府主,还不辞劳苦愿意为我武会谋条生路,这会长的位置,我曹某人觉得该是徐馆主的。”
这一幕,让徐广有些错愕,他用无比隐晦的眼神看了一眼远处的程怜儿。
程怜儿狡黠一笑。
于是他明白了,这些是程怜儿找来的托儿。
赵放缓缓转动脑袋,看向徐广。
“徐馆主,你还年轻,源城的水很深,有时候…”
砰!
徐广手指敲击在桌面上,眼神玩味的看着赵放,轻轻抬起一只手,指了指自己,轻声道,“今日徐某过来,就是为了武会。”
赵放勃然大怒,猛然起身,周身劲力吞吐,宛如择人而噬的毒蛇一般,他眯着眼睛,收敛其中蕴含危险的光芒。
“徐馆主是想好了?”
徐广也站起身来,周身气势缓缓显露。
周围的人瞬间面露惊恐,只觉得座上之人不再是人,而是一头猛虎!
猛虎与毒蛇,看似是毒蛇危险,但在真正面对的时候,便会发现,猛虎带来的恐惧感,远远超越毒蛇。
人群纷纷哗然。
徐广眼神玩味的看着赵放,“人老了,就得学会放权,总要给年轻人一些机会的吗。”
赵放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怒火。
终于,在缓过神后,眼睛闭上,复而睁开,一瞬间像是苍老了十岁一般,沉声开口道。
“徐馆主所言有理,赵某的确老了,也到了退位让贤的时候!”
此言一出,一室哗然,众宾客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
赵馆主竟然真的…退让了?
徐广见此也有些诧异。
之前他还在脑海中思索要是交手,该将赵放打到什么程度。
没想到这个源城第一武师,竟然这么怂。
武者重名,赵放能看淡名声,无怪其人能在源城屹立不倒这么多年。
颇为无趣,之后的事情,自然是一众小老板投诚,献上金银之物,义玄武馆名声再次大噪。
徐广对此没什么兴趣,让这些掌柜的明日去义玄武馆商量,而他则站起身来,向外面走去。
在走到门口处时,金色的阳光洒在他颀长而有力的身躯上,幻化出一大片阴影黑暗之地。
“赵馆主,往后希望能让令公子收敛些。”
赵放神情微妙,他知道,这是徐广对他的解释。
他的儿子招惹了徐广?
赵放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徐广缓步走进阳光之中,他前方的路,一片光明。
而他自己呢?
颓然的靠在椅子上,长舒一口气。
……
……
水府似永久都是阴暗的,伴随着永恒的寂静。
季小鹿便那般似睡非睡的靠在王座上,河神所独有的神力,幻化为各种生灵在她神情摇曳。
其中有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大的手持大枪,挥舞间虎虎生风,而小的,则像是个顽皮的孩子。
这是她以神力幻化的徐广与徐战。
只是看着父子二人,季小鹿嘴角便升起一抹微笑。
让她在这永恒的寂静中,不至于发疯。
忽的,水府生出片片涟漪,像是外面有人在动摇一般。
继而便听到一声古老沧桑的话语。
“恭喜卫水河神归位。”
季小鹿神情微怔,水府外,有人来了?
片刻后,那人再度开口。
“贫道玉京山清玄子,俗名景炎,求见河神。”
季小鹿终于回过神来,心中有些忐忑,又带着喜悦。
忐忑来人的目的,喜悦有外人能来水府,便说明她的丈夫也能来。
她之前的感觉是对的。
“进。”
随着她一声令下,水府中的水流自动向两边退去,化为一道仅能一人通行的通道,周边神力缓缓幻化为手持斧戎刀兵的带甲之人。
幽寂的水府在顷刻间,变得气势恢弘,好似充满了人气。
那自称清玄子的人,是一个外表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者,相较于玉京山的名头,他的样貌并不惊人。
反而有些像是垂暮老人一般。
“贫道清玄子,见过河神。”
季小鹿只是看着清玄子,她想知道他的来意。
她的神力并不多,但在水府中,足够她应付太多了。
“贫道山门中有高人今日起卦,得知卫水河神归位,河神之位事关苍生,我玉京山为天下三道鼻首,自当代表苍生感激河神之功,算来算去,贫道最闲,便由贫道来拜访河神。”
他的话,说的云里雾里,季小鹿听不明白。
清玄子笑了笑,轻声开口解释道,“河神既坐王座,应了河神之位的意义。
所谓玄世,其实是万界归墟之地,尘世不想被归墟,便需要用些手段,有绝世强者熔炼三百六十五方神印,坐镇尘世山河之地者称河神,享不死不老之果,但却需永镇卫水。
故而每个山河之神都是伟大的,我玉京山一脉一向敬佩山河之神,阁下今日坐上神座,我玉京山愿帮阁下了却凡俗杂念。”
季小鹿听明白了,她眼中闪过一抹怒火。
这山河之神,就是一个牢笼,坐上了,就不能走。
什么了却凡俗杂念,就是不想让她走。
她还有家人…
“卫水河神请放心,我玉京山对山河之神一向钦佩,阁下莫要胡思乱想。”
清玄子笑吟吟道,平淡的语气中,充斥着对玉京山的自豪。
季小鹿压下心中的不满,她虽不修武道,但徐广向来是什么事都不瞒她的,对于玉京山的名头,她听说过不少。
大乾第一道门的名头,震古烁今,万余年前是,万余年后的今天,依旧是!
“我想见我的夫君与孩子,可以吗?”
清玄子闻言,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季小鹿,似没想到她已经成亲了,甚至还有了孩子,但微微摇头。
“想入水府,至少得通天变,持玉京玄宝才能入内,若河神亲属修为有限,贫道无法做到。”
他看着季小鹿的眸子暗淡了几分。
心中一动,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
“敢问河神,您的子嗣是否有师承?贫道愿收其为弟子,日后若入水府,可带之一起。”
季小鹿闻言,陷入沉默。
她与徐广的意见一样,并没有对徐战的未来有过多的期许,毕竟徐广已经算是有了些成就,望子成龙这件事,对他没有意义。
他自信能够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只是玉京山啊…
“此事我不能替他做主。”
清玄子有些错愕,没有人能拒绝玉京山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