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过去了1300万年，这艘飞船的维生装置，似乎依然在运转着。

走廊里并没有灯，但却有光，均匀分布，像是某种光场。

墙壁上有类似光路的结构，氤氲的光芒在其中流淌，像是某种正在流动的思绪。

走入其中，山成莫名有一种感觉。

这艘船虽然是金属制造的，却像是某种生命，有一种生命的呼吸感。

那流淌的氤氲光芒，就是它的神经脉冲。

但又向前走了几步，山成就发现，光路断了。

事实上，这氤氲的光芒，就被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不断来回流淌，或许……就这么持续了1300万年。

“尊敬的供应官，前方是失控区域，继续前行会遭遇未知危险，请勿冒险。”

那氤氲的光芒，在山成的身边不远处停留，以柔和而分不清男女的声音警告山成。

前方黑了下来，失去了光场和光路，不过几米远之外的地方，就已经伸手不见五指。

梅纳斯在黑暗之前站着，处于某种迷惘的失神状态，看着黑暗之中。

看着那漆黑的内部，山成说实话略有点瘆的慌。

毕竟看过太多的恐怖电影，都是因为主角作死非要去某些不该去的地方。

所以山成指着梅纳斯，问山小路道：“你想吃的是这个老爷爷吗？”

刚才山小路指的是这个方向没错吧。

山小路对山成眨巴了几下眼睛，伸手又指向了飞船的深处，啊啊啊地叫了起来。

好吧，看来确实里面有什么好东西。

山成也难免好奇起来，能让山小路看上的好东西，那是真有价值。

得，进去吧。

梅纳斯又向前走去，他的身体四周，萦绕着某种幽幽的光芒，山成跟在后面，以自身的火种照亮了四周。

这一条走廊的两侧有许多的舱室，大多关着门，山成从狭小的窗户向里面看了一眼，里面是一個个并排的直立柜。

“这是什么地方？”山成问道。

“这里是船员休息舱。”老厨回答，“同时也是集体共生中枢。”

山成刚想问集体共生中枢是什么，前方梅纳斯又停住了脚步。

梅纳斯身边的光芒，并不足以让山成这个普通人看清楚前面是什么，虽然很担心不小心又弄炸了什么，但山成想了想，还是将自己的信息视野极其克制地延伸了出去，然后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眼前这条走廊里，有无数的尸体。

不，不是尸体，是……尸体消失之后，残留的盔甲和各种武器。

这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是不朽的，特别是肉体。

船员们所穿的，是某种连体的，半外骨骼式的盔甲，这些盔甲使用稳态材料制造的部分，依然保持着1300万年前的姿势，山成觉得它们说不定能持续到宇宙终结。

但是它们内部的尸体，却已经就连骨骼都腐化消失，被飞船的内循环装置过滤净化掉了。

他们的对手，也早就已经腐朽不见，只剩下这些失去了主人的盔甲和武器，依然停留在原地。

从这里看过去，就像是一群怪异的雕塑，在冲杀、在搏斗、在拼尽全力。

他们对付的是什么？

原来，战斗的不只是秩序之剑和邪神夜渊，飞船的内部也进行着激烈的搏杀。

这场战斗，恐怕真的厮杀到了最后一兵一卒。

山成听到银誓之轮在呢喃：“圣物，竟然都是圣物，好多的圣物，满地的圣物……”

大部分时间，银誓之轮都恪守自己作为一个婴儿车的本职，只存在不说话。

但这会儿，他实在是憋不住了。

这圣物，即便是他从秩序之息教派存放圣物的仓库里，都不曾见到过那么多。

他向山成请求道：“大人，请求将这些圣物，都纳入我们数智矿渊的资产！”

“呃，怎么纳入？”山成刚问了一句，就看到银誓之轮很没出息地用火焰卷起了地上的各种“圣物”，向自己的婴儿车上搬，不多时婴儿车上就堆满了，只剩下四只轮子还露在外面。

山成：“……”

其实也不怪银誓之轮这么没出息，实在是他看了也非常心动。

山成随便从地上捡起来了一个火柴盒大小的小方块，然后解析了一下。

【能域子补充块，1单位】

仅是如此，山成就忍不住爆粗。

第一，他终于知道，火种里面，那一直信息缺失，没能解析出来的“▇▇子”是什么了。

它叫“能域子”。

第二，石镐全身上下所有的能域子加起来，才0.8单位，这一个补充块能把他补爆了。而这种补充块，地面上丢的满地都是，就像是被丢弃的子弹壳一样，显然绝对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山成的目光向前扫过去，就能看到类似“扩散抑制器”“反时空扭曲矩阵”“心灵屏障发生器”“能量流重定向装置”“现实锚定器”、“能域子增幅器”等等各种各样的武器装备应有尽有。

解析出来的这些信息，让山成觉得非常欣慰。

太好了，这个世界的人不是用发光的剑砍来砍去，或者用可怕的金属制造出锋利无比的长矛进行肉搏。

他们之所以站在这里，或许肉体已经是他们最后的屏障。

只看这些设备的名字，就能想到当初战斗的复杂度。

这甚至是一场山成仅凭想象，完全无法形成画面的战斗。

“拿多了我们带不走，一种搜集那么一个就够了。”山成对银誓之轮道，“整个飞船都是我们的，别人拿不走！”

“您怎么知道别人拿不走呢？万一拿走了怎么办？这可都是圣物，圣物……”银誓之轮碎碎念着，十分不舍地把吸附上来的各种装备丢下来。

山成理解他，因为虽然他这么说，还是忍不住捡了几块能域子补充块塞在口袋里。

不过，银誓之轮很快就开始嫌弃自己捡来的东西了，因为接下来，他看到了成排成排的装备柜，里面全新未使用的种种装备，整齐排列……

再向前走，老厨突然提醒道：“小心，前方是脑波调控站生效区域，可能会影响你们的思维方式。”

山成赶快停下脚步，仔细观察发现所谓的“脑波调控站”已经损毁，这才放心前行。

一路上，又路过了诸如“情感同步区”、“适应性缓冲区”、“关系分配区”，再加上之前的“集体共生中枢”等等名字，山成已经可以想象，秩序阵营是怎么样一种生存方式了。

摒弃了一切个人选择和私人利益，完全遵循集体利益和集体分配。

只能说，可怕。

但莫名其妙的，他又从种种布局和各种装置之中，看到了一丝丝的熟悉感。

是什么呢？

山成苦思冥想了许久，终于意识到了是什么。

“是……故事线？”山成的双眼猛然瞪大。

当初岁月书吏教他如何使用织缘结的时候，就曾经详细解读过如何同步情感，分配关系，以打造稳固的故事线等等。

一个古怪的想法冒了出来。

不是吧不是吧，孢子们这种混乱生物追求的竟然是秩序阵营的东西？

这也忒讽刺了吧。

名为混乱生物，实为高度秩序？

“等等，停下，不要向前了！”老厨突然道。

“怎么了？”山成纳闷，之前路过各种稀奇古怪的区域，老厨也只是提示说小心，并不曾让他这样停下来过。

“前面是餐饮及生物保存区……”老厨道，“我……我就在那里！”

“另一个你？”

理论上来说，其实山成一路走来遇到的所有的主控系统，都是老厨。

毕竟他是全息系统，每一个部分都一样。

但……千百万年的分割，早就已经让这些系统实质上发展成了不同的分支，再不是当初拥有完全相同信息的同一个主控系统。

前方，梅纳斯突然又停住了脚步。

山成看向了梅纳斯的身前，然后低声道：“老厨，我觉得，我可能知道是什么污染了你了。”

在梅纳斯的身前，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山成一时间以为赞成是看到了畸变体。

但那并不是畸变体，而是……夜渊的血肉。

它们像是无意识一般蠕动着，宛若涨缩的潮水。

偶尔里面会伸出一道触须一样的东西，但还没有成型，就突然崩溃成血肉，流淌回那蠕动的血肉之中。

邪神夜渊的血肉，堵住了整个通道左侧，密不透风。

它们不断向通道右侧的一个空间里发起冲击，但延伸出去的肢体，却会被某种凝聚的光束一样的武器，直接摧毁湮灭，这个过程甚至没有太大的动静。

它就会收缩一下，然后慢慢涌动着继续向前。

山成甚至感觉，或许整个秩序之剑的内部，其实早就已经塞满了血肉。

而他猜测，这些血肉，似乎想要回到邪神的骨架上，却被组拦住了。

而这个房间里似乎也有什么它需要的东西，它也进不去。

仅仅是血肉，并没有太强的战斗力，它一旦进入到了全息系统依然运行，依然能控制的地方，就会被系统激发防卫武器消灭。

所以，这邪神血肉就被阻隔在了这里。

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山成终于勾勒出了事情的真相。

他的眼前闪过邪神的触须勒入秩序之剑船身的画面，邪神打破了飞船的外壳，将自己的血肉，化成了某种东西，注入到了秩序之剑里，这本是从内部破坏秩序之剑的计划，但却被困在了这个几乎不可能破坏的铁皮盒子里。

难怪畸变体们，总是念念不忘复活夜渊，要给秩序之剑补充原初孢子之类的“营养物质”，原来，这场战争从未结束，在秩序之剑的内部，已经持续了1300万年！

“你要吃的是它们吗？”山成指向了那邪神的血肉，问山小路道。

谁想到山小路看着那涨缩的血肉，露出了不感兴趣的神色，小手伸向了那个房间，抓啊抓啊抓。

山成看向了那房间，问老厨道：“那房间里有什么？为什么夜渊需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