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匙槽】关闭，吴晨熏身上某些特质潮水一般褪去，山成熟悉的那个吴晨熏又回来了。

她闭上眼睛，眼球在眼睑下面飞速滚动，像是处在最深的梦境之中。

她的口中不断呢喃着什么，泪水顺着眼眶汩汩流下，片刻之后她走到了婴儿车银誓之轮旁边，把小糯米抱了出来，不断自言自语着。

山成知道，她其实并不是在自言自语。

她只是把自己作为了承载霍雪砧心智的载体，让霍雪砧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固然这会造成她的思维混乱，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

但在她看到了这个机会的时候，还是义无反顾地这么做了。

借用另外一個自己的权限，取回了对这个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实在是自己一个人撑了太久，实在是太累了。

思念是一种长久的痛苦，她有两种方式消除这种痛苦。

要么放弃一切的痛苦，成为那个“秩序原人”，那么所有的亲情、痛苦、牵挂、思念，都会统统被摒弃，她会变成那个理智、服从，拥有强大权限的主控者。

要么就把那种让自己痛苦的遗憾消除。

她选择了后者。

利用秩序原人的权限，夺回自己的挚爱，在山成解决外部的问题时，她在一场和自己的战斗之中，战胜了强大的秩序原人的那个她。

山成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停留了片刻，内心感慨了片刻，然后又转头看向了天空。

吴晨熏的【匙槽】关闭，重新取回了属于她的人格，并不是是吴晨熏自己做到的。

和自己的战斗胜利和【匙槽】关闭，是两个概念，前者吴晨熏会时时刻刻内耗，后者则是吴晨熏暂时免去了后顾之忧。

是某个力量，关闭了权限。

山成的目光，横扫过了天空，刚才他能抓到的那一丝信息消失了。

是某个存在，将自己关注这边的目光收回去了，还是刚才只是错觉和巧合？

它真的存在吗？

秩序之眼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戴森环，而E-282区域，正如编号所显示的那样，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区域。

被山成蒸发了容身的“源池”，逼到了角落的“智渊探索者聚合体”是这个主控系统的一部分。

它的另外一部分，目前山成还不知道在哪里，或许就在他头顶上的“日渊”上。

不然，它用金色穹顶将自己包裹，将自己丢入无限“不确定性”的“虚空”之后，就无法再重新锚定某个确定性的现实，把自己带回来了，那就不是大清洗，那是大自杀——除非它有一部分留在外界，作为锚点和“观察者”。

而山成可以确定一点，就是这个主控系统，其实是没有足够的自我控制权限的，它只是一个“执行者”。

秩序阵营对主控系统的定位就是如此，强大的武器和力量，都必须严格限制，被“秩序”所束缚。而秩序阵营的所有成员，都只是并没有太强力量的普通人，因为在秩序阵营里，每一个人都只是庞大系统的一部分，没有任何人不可替代，不可替代的是“系统”。

某种程度上来说，吴晨熏和智渊探索者聚合体，以及另在他处的另外一部分加起来，才是完整的主控系统。

山成甚至怀疑，或许每一代的雪山霍家——也可能不在霍家，而是在周边的城镇，都有一个吴晨熏这样的秩序原人存在着，作为权限的执行人，以及现实中的观察者，只是连当事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权限者可以命令主控系统，而主控系统也可以开启权限者的权限，这是某种动态的平衡，共同构造了一个稳固可靠的控制系统。主控系统激活了权限者的【匙槽】，一定是接到了命令，如果不是作为“权限者”的吴晨熏这个“秩序原人”，那么一定有更高的权限给了他命令。

或许，它就是秩序之眼本身。

这种数智矿渊聚合体，充其量和拆解者奈落一个等级，甚至还要更低一些。

而山成觉得，在背后的那个存在，至少是吞噬者利霍这种档次。

“不出来交流一下吗？”山成喃喃低语。

不知道这个强者，对自己带着山小路这个庞大的混乱之源到处招摇过市是什么心情。

他现在还没出现，是不想干涉，还是懒得干涉，亦或者无力干涉？

山成再低头，看向了下方的源池。

你再不干涉，我可就要饱餐一顿了。

“啊啊啊！”山小路对着下方逐渐干涸的源池一顿猛喊，山成却又有点纠结了。

说要给山小路吃东西，但山成现在却发现，自己身上没什么可以盛放这东西的容器。

“埃索拉老哥，小路想要吃这东西当辅食，你可知道这东西该怎么装回去吗？”

“这……我立刻让人准备一些容器来试试看。”埃索拉道。

他心说，我今天之前，都没见过，也没听说过这东西，我也不知道什么东西能盛放它啊！

但是不知道也没事，可以找点东西来试试，随身带着一个庞大的故事线，就是这么方便。不像山成的故事线，都不带在身边。

“大人，您用这个。”然后山成就看到，旁边的奈落大眼珠子眨了眨，身上细小的肢体和垃圾堆一般的各种零件一番舞动，然后递了一个奇怪的容器过来。

在递过来的时候，它小到几乎看不到，比针尖还要小，但到了山成的身边时，就已经变成了一个水壶大小的容器。

上面各种各样的零件，色彩复杂混乱，显然是刚刚拼凑在一起的。

“这是？”山成接过来，好奇问道。

“这是一种内部有极大空间的容器，可以用来盛放东西……”

明白了，空间戒指是吧，好贴心。

山成觉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遗憾，都被弥补了。

仰望苍穹，竟然有一种无愧先辈的感觉。

想先辈穿越之后，都会先杀个新手boss，爆个新手背包，自己竟然没有！

不论到哪里，自己还要背着一个大背包，简直了！

别的不说，等自己回去，给家里的魏宇飞那群穿越狂热爱好者们看一看，他们一定会疯了！

“奈落，我为啥刚穿越的时候，没有遇到你呢？我简直是爱死你了！”山成忍不住道。

拆卸者奈落不安地眨了眨眼睛，身上的触手彼此碰了碰，颇有一种被i人被夸奖之后局促感。

这辈子，好像从没有人这么夸讲过他。

把玩着手中的容器，虽然明显是用各种零件拼凑起来的，但是这东西看起来并不丑陋，反而有一种混搭的独特没敢。

不过……该怎么把源池里的东西装进去呢？

埃索拉对下方的智渊探索者聚合体十分忌惮。

作为一名新晋的智渊探索者，他只能算是一个“新生儿”，而下面的那些智渊探索者，本来就比他还要强大，聚合在一起就更强大了。

山成也不敢托大，万一他下去之后，那些家伙不顾一切，突袭自己呢？

就在山成纠结的时候，奈落的大眼珠子又眨了眨，又从身上拼凑出来了一个容器，慢慢降下去。

下方，那些智渊探索者聚合体明显紧张起来，在里面疯狂搅动，不过奈落并没有理他们，而是将那容器沉浸到了源池里面，顿时，水位再次开始下降。

“好了好了好了！”看奈落快要把所有的液体都装光了，山成连忙道，“你不给自己留点吗？你不是想要这东西吗？”

奈落卡巴卡巴眼，转头看向了山成。

不是，您说真的？

真让我吃这些？

不是空头支票？不是糊弄我的？

身为一名任劳任怨，没有工资，辛辛苦苦服役千百万年，最后还要作为薪材燃烧自己的拆解者，奈落都惊呆了。

“快去吧，水抽干了我们才好捞鱼！”

奈落一步三回头地降落了下去，然后……水位就开始飞速下降。

看奈落身上的触须飞速卷动着，不知道是“喝”还是“吸收”的方式，山成总是莫名感觉，下面那不是可怕，全秩序之眼都闻风丧胆的拆解者。

而像是……一只可怜无助的宠物狗。

“啊啊啊……呐呐呐呐……”山小路对着下面招着手。

“爸爸知道，你也想要养它是不是？”山成道。

山小路：“嘎？”

“埃索拉老哥？”山成把手里的那个空间水壶——如果是水壶的话——向埃索拉递了过去，“再来点儿？”

“我刚才那些……已经够了。”埃索拉摇头。

刚才他接触到了一点，山成压榨出来的源池里的液体，此时就已经大感吃不消了。

“那就先放我这里，小路也吃不了多少。”山成把水壶随便收了起来。

真养狗的话，也得有狗粮啊对不对……

山成越看奈落越喜欢。

虽然这大眼珠子确实挺惊悚的。

水位在下降，然后，山成终于看到了下方的智渊探索者聚合体的真面目。

“唔……”山成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它。

老式诺基亚手机上的贪吃蛇？

我的世界里的方块？

又或者胡乱拼凑的俄罗斯方块？

难怪山成从水面上看到的总是不规则的，不可名状的形状和肢体，它确实也是如此嵌合在一起的。

山成看到的智渊探索者，都是多面体，譬如埃索拉和卡希尔。

虽然体型不大，但外表并不规则。

但眼下，山成看到的所有的“智渊探索者”每一个，都被强行改造成了一个正方体。

它们彼此堆叠在一起，吸附在一起，变成了一个不断滑动，变化形状，时而像长蛇，时而像章鱼的诡异聚合体。

毫无疑问，每一个智渊探索者，都被强行削去了不适合的那部分，然后被强行拼凑了起来。

不管是精神上，还是肉体上。

看着那在池底抽动的怪异存在，不断互相组合，时不时发出一些类似风铃的嗡嗡声，山成耳边听到的，却像是一声声的哀嚎。

这些智渊探索者，本已经被释放，变成了自由自在的孢子，获得了自由，却又被强行召回，被强行改造。

这个过程一定很痛苦吧。

不，一定是很痛不欲生。

比山成更感同身受的是埃索拉，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下方，片刻之后，才爆了一句智渊粗口。

“XXXXX!”

差一点，他就变成这个模样了。

“山成兄弟，帮他们解脱吧，拜托了。”埃索拉道。

“呃……”山成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其实吧，我是打算试试，智渊探索者好不好吃的。

现在看到，更觉得像是果冻，或者小方块冰糕，看起来莫名还有点诱人呢。

跟山小路穿越次数多了，山成看到智渊探索者这样的，都感觉清香扑鼻，令人垂涎呢。

这一瞬间，埃索拉回忆起了许多的传言。

传说中的山成大人，以畸变体为食、以蜘蛛猎手为食、以孢子河流为食、以原初孢子为食、以幽浮螺旋为食、以幽影为食、以智网学士为食、以谜团智者为食、以混沌枢纽为食，甚至，以智渊探索者为食！

现在他知道了，这些都不是传言！

这是真的！

“您愿意用任何方式都好。”埃索拉扯出了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我先去上面，保护一下那些年轻的后辈们。”

你们这一桌，我不参与了，我去小孩桌。

大人桌这里，就只剩下山成、山小路和奈落了。

奈落飞回到了山成的身边，山小路对奈落伸出手来，啊啊叫着，似乎就要扑上来。

山成笑道：“看，山小路很喜欢你！”

小婴儿的喜爱，是一种奢侈品。

在地球上，如果对别人说小婴儿喜欢他，那么他十有八九都会开心一整天。

但是奈落显然并不是这种普通的地球人。

眨了眨自己巨大的眼球，奈落道：“是的，大人，他很喜欢我，他想吃我。”

呃……

被看穿了？

这小婴儿，果然太容易被看穿了！

“没有，哪里。”

这下子，该山成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了。

奈落目光向下垂了垂，看着山成，道：“没关系的，大人，就让小少爷吃了我吧。我已经尝到了源池的味道，已经很满足了，反正我本来就要被吃掉的。”

说着，他对山成露出了卑微的微笑：“如果吃完我能说一句太好吃了，莪会很感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