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澈太清，欲飞月下鸟。

酿为五字句，妙语兼良图。

愧此溢美多，通甚非康衢。

新凉到棐几，翠竹环茅庐。

……

一遍遍地念叨着这首诗，烛火之下的那个中年男人，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

“孩子啊，我将你取名流澈，本就是想让你简简单单地过完此生，可是谁又能想到呢？”

“你胎中不足，天生神魂羸弱异常，你的母亲已经弃我而去了，我不能没有你啊！”

“为父无奈，只能取天外游魂，弥补你神魂的不足，为父只想你一生平淡。”

“但是，服用天外之魂，也会将你的记忆一点点冲刷殆尽。”

“孩子啊，我真的害怕，害怕有一天，你把我忘了啊！”

言至于此，男人缓缓走近。

他那张温暖的大手一点点抚上了夏鸣的头顶。

“孩子，这仙……你是真的不能修。”

“仙道壮大神魂，你神魂无根，到时候壮大的可是你体内的天外残魂啊！”

“到了那时……”

“我的儿啊……你还是赵流澈吗？”

轰的一声。

夏鸣的脑海中直接掀起了万丈大浪。

赵流澈……

原来“我”真的是赵流澈。

神魂羸弱的赵流澈，执意修仙，最后却壮大了我的神魂。

我是他赵流澈的滋补神魂？

赵流澈神魂磨灭，所以我才没有得到他的半点记忆。

难道这便是一切的真相？

……

夏鸣沉默之际，外面的仙人渡可是热闹非凡。

走马观碑，追溯往生，仙人神魂尚且入迷，何况他一个小小凡人？

夏鸣神魂僵硬之时，鹤大直接咬住他的神魂，一头扎入了头顶的黄云天穹。

于那浩瀚的天穹之上，屹立着一座无尽辉煌的巨大门阙。

门阙之上，光阴流走，神圣异常。

门阙之中，一层金色的涟漪缓缓漾开。

涟漪之内，便是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终极之地。

——天外天。

天外之天，仙人之境。

哪怕是嗅得里面的一缕仙气，也能延寿数十年啊！

而此刻。

鹤大正铆足气力，试图将夏鸣丢入天外天。

但是鹤大能够如愿吗？

当然不能。

五、六、七、八，四只仙鹤直接死死抓住了夏鸣的四肢。

【大哥！你要干什么！】

【小六！你要忤逆我？你不是说他是真仙吗？我今日便送他登仙！】

【可是大哥！赵家已经有人成仙了！赵流澈是成不了仙人的！】

【能不能成，一试便知！他若是真仙，他自然什么也不怕！快些放手！】

鹤大怒斥之际，四只仙鹤依旧不肯松手。

少了赵流澈，它们的世界得多枯燥乏味啊！

这四只仙鹤的心，早就异动了。

它们本可以忍着枯燥无味的生活，前提是没有夏鸣这般有趣的灵魂。

跟着夏鸣，它们去到了各种地方，甚至于还能看到真魔战舞。

这不比枯燥的仙人渡有意思多了？

眼瞅着四只仙鹤反骨渐盛，鹤大压不住火了。

【我是老大！你们敢忤逆我了！还不快些放开！】

听到鹤大这话，五、七、八顿时松开了爪子。

但是鹤六依旧死死瞪着鹤大。

【老大？咱们同一個蛋里孵出来的！只是你先爬出来罢了！】

鹤六此话一出，鹤大楞了。

【赵流澈说得对！我为自己活着！呸！鹤大！你别想再欺负我了！】

鹤六话音未落，夏鸣又叫嚷了起来。

“赵流澈！赵流澈！原来我是赵流澈！”

【老大！你听见了吧，走马碑也看了！赵流澈他没问题啊！】

【你要是将他丢入天外天，他会死的！】

放下夏鸣之后，鹤大直接朝着鹤六扑去。

翅膀扑棱之际，乱羽如飞。

而这边的夏鸣也缓缓站起身来，他只看到了那一段回忆。

许是赵流澈吃了太多别人的神魂，以至于他自己的记忆都磨没了。

缓缓睁开眼睛，夏鸣便看见了那乱做一团的鹤群。

老大和老六在打架，旁边的那几只也不敢拉扯。

当然，此刻的夏鸣还不知道。

他才是这场乱局的导火索。

还未站定身形，夏鸣竟然瞅见那鹤九朝着他继续撞来。

“屮！”

“我就知道排行老九的没一个好东西！”

来不及反应，夏鸣的神魂直接被撞得倒飞了出去。

然后于众鹤那震惊的目光中，夏鸣的整个身子无比顺滑地溜入了天外天。

……

天旋地转。

刹那间，夏鸣的瞳孔猛地放大。

于夏鸣的眼前，他看到了一个几近扭曲的世界。

天穹之上，乃是一个兀自旋转的漆黑漩涡。

它……它就好似一只眼睛！

触目所及，一道道猩红的裂隙，好似蛛网一般，爬满了这个世界。

更让夏鸣感到惊恐的是，在那空中，漂浮着一具具恐怖的尸体。

那些死相凄惨的仙人之魂，周身都洋溢着无比恐怖的威压。

一道道恐怖的幻象萦绕在他们的周围。

这些幻象，扭曲虚空，撕裂现实。

它们是仙人的大世虚影，里面承载的乃是仙人的过往记忆、纷杂念头。

更让夏鸣感到不安的是，他的神魂似乎在被一点点拉入那个漩涡之中。

意识到这一点，夏鸣不淡定了。

“鹤六！拉我出去！”

“鹤六！鹤六！”

叫了半天，依旧没有回答。

神情陡变的夏鸣，直接戳动神魂深处的阿吞真灵血符。

外面的阿吞不敢耽误，连忙给夏鸣的肉身喂服溯流光。

与此同时，一具仙人尸体也悄然朝着夏鸣无声飘来。

恍惚之间，夏鸣觉得一个煌煌大世正朝他汹涌奔来。

只要被吸入其中，那可就是真的万劫不复了！

仙人一念，足以让夏鸣沉沦千年。

“阿吞！快啊！再快些！”

终于，就在夏鸣将要接触到那些大世虚影的一瞬间，二代血丹的药效过了。

而夏鸣也得以重返现实世界，深呼一口气，心有余悸的夏鸣直接握紧了拳头。

“仙……仙人都死了！？”

“怎么可能！仙人死了，那是谁在治理仙洲？”

呼——呼——

看着眼前瑟瑟发抖的阿吞，夏鸣顿时一激灵。

对啊！我怎么把这事情给忘了！

仙人渡是假的啊！

仙人渡只是金手指营造的幻相。

它乃是根植于我的恐惧，我对神魂飞升心存芥蒂，所以仙人渡里面的仙人就都死了。

合理、合理、简直合理！

就是一点。

那我是夏鸣？还是赵流澈？

看着自言自语的夏鸣，阿吞的身躯不住颤抖。

可怕啊。可怕。

这便是成为真魔的代价吗？

连自身都可以舍弃？

阿吞震惊之际，竟然又瞅见夏鸣吞下了一枚血丹。

与此同时，夏鸣的声音也悠悠传来。

“阿吞，约定照常。”

“遵命主人。”

药效上脑，夏鸣又来到了仙人渡。

夏鸣知道这次是鹤大、鹤九阴了他，但是于夏鸣而言，这何尝又不是一次立威的机会呢？

“这次，莪要彻底折服这群仙鹤！收服幻境仙人渡！”

……

仙人渡内，鹤六和鹤大依旧还在争执。

【鹤大！鹤九！你们！你们合伙害死了赵流澈！】

【鹤六，你不是说他是真仙之姿吗？既是真仙，你又在怕什么？】

鹤九此话一出，鹤六眼神陡然变得无比狰狞。

【鹤九！赵氏已然有人成仙！赵流澈又岂能再次成仙！是你！是你害了他！】

【鹤九！你还我赵流澈！】

话音未落，鹤六便朝着鹤九飞扑而去。

就在鹤六亮起利爪的那一瞬间，一声呼唤打断了它的动作。

“小六！不可！鹤九也是用心良苦。”

众鹤震惊之际，夏鸣缓缓走近。

【真仙之姿！真仙之姿！】

看到夏鸣的那一瞬间，鹤八嘎嘎乱叫着。

这一次，没有仙鹤再去反驳他的话了。

【嘎嘎！赵流澈！】

【呱呱！赵哥！】

【赵真仙！嘎！】

……

一只接着一只的仙鹤相继奔来。

夏鸣一边亲切地打着招呼，一边振臂高呼。

“走啊，一起看魔君跳舞，我赵流澈请客！”

“老大！小九！一起啊？”

看着那一脸笑意的夏鸣，恍惚之间，鹤大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似乎也很喜欢笑。

最终，九鹤齐鸣，一起遁入了真魔回忆。

端坐于高座之上，九鹤护卫，夏鸣双手托腮静静地看着真魔战舞。

这一次，他悟出了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