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金丹浮沉，大日炎炎。

右边，炼气如龙，青云冲天。

夹在这二者的中间，季蛟人都麻了。

此间之际，无可奈何，季蛟也只能催起青龙道法。

青龙道法起，筑基灵气叠加，季蛟的眸色都散乱了那么几分。

季蛟神魂强度本就不行，强开青龙道法，他的神魂只会愈发崩溃。

但是不开青龙道法也不行啊，那酷似夏鸣的黑袍修士明显来者不善。

更让季蛟感到不安的是，于那人的身上他觉察到了超脱重器的味道。

季蛟甚至有一股错觉，此人可能不弱于当日的姒景世子！

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胆寒。

该死的！

这……这怎么可能呢？

姒景可是仙人嫡长子啊！

此人到底是谁！

他姓赵难道是大观仙人的嫡子？

总不可能是赵大观自己吧！

神魂震颤，季蛟眼中的黑白二色宛若打翻的调色盘。

没空理会季蛟的异变，姜成子此刻感触更为直观。

【此人决计不可敌！】

【此战我会死！】

【百死无存！】

【该死的！】

姜成子的直觉可比季蛟敏锐多了。

于赵流澈的身上，他不仅感觉到了超脱重器的威压。

他还感觉到了一股极为可怕的神魂气息。

那神魂甚为古怪，狰狞、扭曲、不像是人，倒像是一只兽！

兽之坚韧、人之智慧、二者叠加、简直可怖！

【该死的！该死的！他到底是谁？】

【他难不成是大观仙人！】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姜成子心中还是猛地一凉。

姜成子确实对战过仙人。

千里之外对战过。

至道仙人一剑斩出，他姜成子身死道消而已。

彼时至道仙人都不会挥出第二剑，因为他姜成子不配。

恍惚之间，当日的感觉竟然又踏马的回来了！

于这短短的几息之内，年迈的姜成子竟然感觉他又变年轻了。

爷爷岁数活生生吓成了孙子……

说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仙人给姜成子留下的阴影还是难以抹去的。

若是没有天启庇佑，他姜成子怎么可能死而复生。

姜成子的反应自然瞒不过赵流澈的感知。

看着姜成子身上浮沉激荡的那一缕缕炼气青龙，赵流澈眼中漩涡猛地开转。

瞅到赵流澈旋涡眼眸的一瞬间，姜成子浑身骨血都凉了大半截。

【仙人！他绝对是仙人！】

【他是大观仙人？！】

姜成子神魂震颤之际，赵流澈开口了。

“你的道法……有点意思。”

“给你个机会，将其给我，我饶你不死。”

赵流澈语气平淡，好似就在说一件无比稀疏平常的事情。

听着赵流澈这话，姜成子很想笑，但是他又偏偏笑不出来。

看着对面那个酷似小师弟的男人，姜成子心念浮沉。

【仙人啊，仙人。】

【真踏马的……想杀個仙人啊！】

心中虽然这么想，但是姜成子也知道。

他杀不了……

别说是现在伤势未愈的他，就是刚刚走出青龙山的他，也杀不了仙人。

能成仙者，哪个不是穷尽了一代的造化，他们的强大有目共睹。

除非姜成子的神魂肉身更进一步，那样或可催动青龙道法，出其不意，斩杀仙人。

念头通达，姜成子索性散去了身上的青龙道法。

凝视着赵流澈的那双大世之瞳，姜成子忽地笑了。

“赵大仙人有所不知啊……”

“吾所修之道法，唤作青龙道。”

“道可道，非常道，道者如龙，并无常形。”

“青龙者，东方之神，时续景春，掌草木之繁茂。”

“青龙道不可传，得悟，存世之青龙道法，乃是一个人。”

“一个女子……她的名字叫作青龙道子。”

姜成子说话的同时，赵流澈眼中的漩涡也在悄然加速。

觉察到姜成子能够叠加自身炼气的那一瞬间，赵流澈便意识到了此法的可贵。

炼气都能叠加，那修士的丹田金丹是不是也能叠加？

炼气波动都能叠加到八鼎水准，那金丹灵气还不得比肩九鼎渡劫？

若是再凝练凝练金丹，力战仙人也不是不可能啊！

眼中漩涡疯狂绞杀，赵流澈嗅到了机遇的味道。

【此法于我乃是天赐！】

【我此世的运道来了！】

大世之瞳加持之下，赵流澈认真地打量着面前的姜成子。

神魂波动并无异常，似乎……他并没有说谎。

可是……这真的可能吗？

青龙道法竟然会是一个人？

还是一个女子？

大道之法，藏于一人？

如此道法，元央之内可是没有。

难道是天外的道法？

绝地天通之后，还有道法能够传下来吗？

外面的那群人又在窥探樊笼之内的什么呢？

……

压下心中杂念，赵流澈忽又问了一个问题。

“你可曾见过我的这张脸？”

顶着大世之瞳的恐怖威压，感受着赵流澈胸口传来的可怕波动。

姜成子知道，一旦他说谎，他面临的将是无情仙击，甚至于是仙屠！

长叹一口气，姜成子无比“真挚”道：“不瞒仙人，您的这张脸酷似我的小师弟。”

姜成子此话一出，赵流澈眼中漩涡也悄然一凝。

漩涡凝滞，赵流澈心中却是一片清明。

【不愧是世代肉身啊。】

【造化之血，天命加持，瑰奇造物。】

【父亲，你为我偷来这具肉身也不容易吧。】

【只是啊，父亲，我不想再按照你的安排活下去了。】

【我赵流澈要走出我自己的超脱之路。】

念头浮沉之际，赵流澈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意。

笑容舒展，赵流澈话音又起。

“如此说来……那女子也和你的小师弟有关？”

“回禀仙人，他乃是青龙道子带回去的小师弟。”

“有趣啊，有趣。”

寒凉笑声起，赵流澈目光猛地看向对面的姜成子。

“你很不错。”

“汝修之道，是想走，还是想留？”

赵流澈此话一出，一旁的季蛟只觉得脑袋发蒙。

想走？想留？

几个意思？

季蛟愣怔之际，姜成子却是念头通达。

他听懂了赵流澈的意思。

想走，乃是超脱。

跳出此方天地，追求所谓的前人之路，向往星辰大海。

而想留，则是留在此樊笼之内，谋求元央造化，图个一世独尊。

姜成子很清楚，于仙人而言，他们更想超脱。

一世独尊已经诱惑不到仙人了。

哪个仙人不是一世独尊、横绝一代？

思虑所至，心中无碍，顿顿嗓子，姜成子开口了。

“仙人之志，在乎九天之上，凡人之心，在乎山海之间，山之高，海之深，足以荡平凡夫之志。”

“老夫一介凡人，山登不得，海下不得，浮世三千，足以慰藉老修之心。”

“老夫只愿寻个苟延残喘的所在，了此残生足矣。”

看着如此姜成子，赵流澈嘴角笑容愈发灿烂。

“来吧，和我说说，和我好好说说这个所谓的青龙道。”

“还有……将这青龙道子也和我好好说说。”

“说的好了，我不介意帮你一把。”

……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葬骨海内，夏鸣骑着小毛驴孤独赶路。

出了景统尸陀城，夏鸣便撤去了皮毛之法的伪装。

旋即，他又披上了莲生皮魔。

化身莲生三十七，夏鸣前去接他的小师弟。

夏鸣远行的同时，破六韩还留在景统尸陀城内维持局面。

而那青龙道子则化身城主姒琉明，闭关于城主府内，不见外人。

景统城外的那一战，夏鸣已经杀出了赫赫凶名。

无论盗内还是盗外，谁又能不忌惮他这个疯子？

人的名，树的影，当敬还是要敬。

城主府内，青龙道子也可借着府内的蕴灵大阵，凝聚真龙印记，以此更进一步。

出于感谢夏鸣的目的，青龙道子还将小毛驴借给了夏鸣。

许是监视、亦或者是其他目的。

夏鸣也没拒绝。

于这段时间内，无量山的灰三十七也在忙碌个不停。

收集情报、安插间谍、培植关系网、灰三十七乐此不疲。

似乎……一只耳找到了他存在的意义一般。

有一只耳在外随时策应，夏鸣很是放心。

……

【嘎嘎嘎！好大锅真帅！】

抡起拳头，夏鸣猛地砸向这厮的脑壳。

“狗东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你的意思是莲生这厮长得比我好看？”

硬抗了夏鸣数拳，小毛驴愣是没有半点反应。

此刻的小毛驴又长大了不少。

身体健壮的同时，小毛驴身上的皮毛也繁盛了不少。

一眼看去，昔日的小毛驴已经长成了一头高大的座狼。

样子虽然威武了不少，但是这厮的神情秉性却是半点没改。

双眸流转，智慧光芒，不住闪烁。

轻嗅着夏鸣的肉身气血，小毛驴裂开大嘴，垂涎欲滴。

对于夏鸣这个好哥们，它是真的馋啊。

轻舔着两排尖锐的犬齿，小毛驴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嘎嘎嘎！】

【这要是给好哥们来上一口……】

【他不得嘎嘎大叫啊？】

【呱呱！】

小毛驴走神之际，夏鸣直接一拳锤向了它的脑袋。

伴随着一声悠扬的空谷回响，夏鸣脸上渐渐升起一丝无奈的神色。

【呱呱！好大锅为啥打我！？】

“你踏马的走反了！该死的！南边啊！南边！”

【嘎嘎嘎嘎！还是好大锅聪明！南都能找的着！】

一把抓紧小毛驴身上那粗粝、干涩的黑长硬毛，夏鸣强行给它转了一个向。

感受着手中传来的怪异触感，夏鸣眉头渐渐蹙起。

“小驴子……你身上的这身皮到底是什么东西？”

“它该不会是你偷的吧？”

“这是狼皮？”

夏鸣此话一出，小毛驴肉身猛地一颤。

虽然四腿打颤，眼神闪躲，但是小毛驴依旧无比嘴硬。

【嘎嘎……】

【好大锅说啥子呢！】

【小毛驴怎么会骗你呢？】

将小毛驴的反应看在眼里，夏鸣嘴角勾笑，声音又起。

“小驴子，你说，若是你没了身上的这层皮，你又会是什么呢？难道你就活这一张皮吗？小驴子啊，小驴子，哥们和你心连心，你可别和哥们动脑筋啊，你若和我动脑筋，哥们……我可就掏你的心了。”

听着夏鸣那温润的语调，小毛驴顿觉脊背发凉、汗毛倒立。

小风一吹，小毛驴直觉得后槽牙都在打颤。

没有继续为难小驴子。

夏鸣轻拍小毛驴的脑袋，继而又给它指了一个方向。

而小毛驴也没再多嘴，奋力狂奔，小毛驴比那疾风迅狼还要快上几分。

越过一道道高大的白骨山梁，夏鸣逐渐接近葬骨海的边缘。

魂道人只是给了夏鸣一个模糊的坐标。

于夏鸣的再三追问之下，魂道人方才告知了夏鸣他这个师弟的身份。

——大观尸陀城的城主。

“大观尸陀城的城主不是二世之右吗？他啥时候成魂道人的弟子了？”

“魂道人都打入大观内部了？何时的伏笔？二世都没发现？”

“不对劲！有些不对劲！”

于景统的这段时间，夏鸣一直在闭关修炼。

道上盗、景统城才是夏鸣关注的重点，边缘地带的大观，夏鸣确实鲜少关注。

心思浮沉，夏鸣又传讯一只耳让他好好查查这大观城主。

一只耳汇总消息的同时，夏鸣也在迅速接近约定地点。

肉身气血起、青龙大道起、景统仙法起！

心思勾连下丹田内的元丰血剑。

稍有不对劲，夏鸣便会火力全开，杀出重围。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一处白骨山岭之上，何念生迎风而立。

银发飘扬、眸光凛冽、清冷气息、萦绕周遭。

神魂勾连窍穴断刃的同时，何念生缓缓摊开了右手手掌。

但见他那五根细长的手指之上，数根暗青色的血管微微起伏。

仔细看去，便会发现，那根本就不是血管，而是一道道青铜锈色。

于那青铜锈色的中间，还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璀璨光点。

而那些璀璨的光点乃是凝炼的丹毒！

仙法加以丹毒、何念生一指之下，阴阳大修也得饮恨而终。

缓缓握紧拳头，何念生长长叹了一口气。

“只可惜啊……大观仙器不能为我左右。”

“要不然，还真能多一分把握。”

……

没过一会儿，于那视野尽头，夏鸣看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

近乎就在同一时间，夏鸣也收到了一只耳的传讯。

【大观尸陀城主近期更换。】

【新任城主号为无妄山主，节度一军。】

【此人还曾经就任过大观仙洲的西子节度。】

【西子节度之前，此人乃是大观仙洲十三仙阙的青苍老祖。】

【此人的信息很是模糊，乃是最近崛起的一位七鼎返阳修士。】

……

大观仙洲？十三仙阙？

青苍老祖？无妄山主！

看到这些熟悉的名词，夏鸣眉间困惑之色愈发浓郁。

大观仙洲十三仙阙的青苍古派不是被破六韩屠没了吗？

无妄山……无妄山主！？

夏鸣思虑之际，小毛驴的动作依旧迅疾。

转眼之间，夏鸣便看清了白骨山岭上的那个人。

一袭宽松黑袍、一头散逸银发。

在那风中，夏鸣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冰冷气息。

那人就像是戳在白骨堆中的一根尖锐冰棱。

清冷、肃杀、刺痛人心。

于那一瞬间，夏鸣神魂猛地一颤。

恍惚之间，夏鸣好似又回到了大河宗的挟魂崖。

顺着那蜿蜒而上的阶梯，夏鸣看到了那个影响他一生的男人。

青丹太上，何念生……

此时此刻……

恰如。

彼时彼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