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两个字,让张安竹的心猛地颤了一下,她极力压抑着想要翘起来的唇角,啧了一声:“我说的是叫姐姐,不是叫这个。”
“我就乐意叫老婆,反正迟早会是的。”
“不符要求。”
陈流火瞅着她,“别装啊,你明明很开心的。”
张安竹终于没忍住,眉眼和小嘴同时绽放出笑意,轻声说,“那你多叫几句。”
陈流火凑过去,在她嘴唇上啄了一下:“老婆。”
“嗯。”
“老婆。”陈流火又说,“照片送我,我一定好好保存。”
“好啦,送你。”
陈流火刚将照片从相册里抽了出来,小心放进背包的内袋中,房门外面便传来了张安竹妈妈的声音。
“准备吃饭了。”
张安竹合上相册,起身把它放回原位:“好啦,我们去吃饭。”
来到客厅时,刚好看到张安竹妈妈端着几套碗筷走出厨房。
陈流火赶紧加快脚步,走过去说,“阿姨,我来帮你拿。”
从张安竹妈妈的手中接过碗筷,陈流火松了一大口气,扭头看了张安竹一眼,意思是:看我表现怎么样?
张安竹抿着唇冲他笑。
放好碗筷,陈流火又跟着张安竹一起去洗手间洗了個手,出来时桌上已经摆满了菜。
饭桌不大,四方形,刚好一人一边,张安竹爸妈已经坐定,剩下两个空位显然是留给他和张安竹的。
张安竹拉着陈流火走了过去,她坐在靠她妈妈那边的位子上,陈流火就很自然地坐在了最后那个空位,一边是张安竹爸爸,一边是张安竹。
按道理菜已经上了桌,午饭可以开吃了,但陈流火不知道他们家的规矩,何况一般来说,主人长辈不动筷子,他这个客人晚辈当然不能先动,于是他坐在张安竹的旁边,双手垂放在大腿上,眼观鼻鼻观心。
“也不知道你的口味怎么样,听竹子说你不怎么吃辣,所以今天的菜都特意没放辣椒。”张安竹妈妈笑着拿起筷子,说,“竹子,你帮小陈夹菜啊。”
“好。”张安竹拿着筷子,夹了一片牛肉放进了陈流火的碗里。
陈流火才拿起筷子。
这时,张安竹爸爸弯了下腰,从桌底下拿出一个深棕色的玻璃酒瓶来。
这酒似乎是自酿的,里面还泡着人参、当归之类的药材。
瓶盖一开,一股酒香味儿就飘了出来。
张安竹妈妈一愣,“哎哟,忘记拿酒杯了。”她站起身问张安竹爸爸,“拿几个酒杯?”
张安竹爸爸看了陈流火一眼,说:“两个。”
张安竹连忙说,“爸,陈流火他不喝酒的,一个杯子就好了。”
“我这是人参固本酒,能补肾养气血,对男人好,”张安竹爸爸说。
“不能喝。”张安竹直接说。
张安竹爸爸不做声了。
张安竹妈妈看着她,“竹子,药酒稍微喝点儿没事的,你爸平时都舍不得喝呢,泡了半年多了,知道小陈要来,昨天才特地拿出来。”
张安竹抿了下唇,呼吸变得紧了几分,双手按着桌面,不自觉地站起来了半截。
“妈,你总是这样,只要你觉得好的事情,不管别人怎么想,不管别人喜不喜欢,就非要勉强,他确实不……”
“不要紧,我喝一杯。”陈流火接过了她的话,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张安竹猛地转过头看着他,愣了两秒,然后开口问道,“你不是说不喝酒了吗?”
陈流火说,“是不喝了,今天破个例,陪叔叔喝一杯。”
她轻声问,“真的不要紧?”
陈流火笑了起来,“有你在,能有什么事情?”
张安竹沉默了两秒,然后慢慢坐了回去。
见她没再反对,张安竹妈妈赶紧说:“那我去拿两个杯子。”
张安竹又站起来,说,“我去拿吧。”
杯子摆好,张安竹又拿起酒瓶,先给自己爸爸倒了半杯,在轮到陈流火时,她很小心地只倒了三分之一杯,然后说,“就这么多吧。”
陈流火拿起杯子,看着张安竹爸爸,站起举杯,“叔叔,谢谢您今天的招待,我是晚辈,先敬您一杯。”
“好,好。”张安竹爸爸也笑着举起杯子,“来。”
大家仰头喝了一口酒。
酒一入口,陈流火咳了两声,坐下来。
张安竹递过来一张纸巾,轻声说,“呛到了?”
“太久没喝了,”陈流火说,“再说白酒喝急了就容易呛。”
“小陈别喝那么快啊,”张安竹爸爸说,“这酒后劲儿有点大。”
“吃菜,吃菜。”张安竹妈妈连忙说,“先吃点菜再喝,对了,还有鸡汤,今天早上去菜市场买的正宗本地土鸡。”
说罢,她用勺子在砂锅里捞了一下,捞出一个鸡腿放进陈流火的碗里。
“谢谢阿姨。”陈流火忙说了声,用筷子把鸡皮一点点扒拉下来,然后趁张父张母不注意,快速地把鸡腿夹到了张安竹的碗里,小声说,“最好的给你。”
张安竹瞥了他一眼,笑了。
过了会儿,等陈流火杯子里的酒喝完,她便立即将他的杯子拿走,说:“喝这么多就够了。”
陈流火说:“好。”
一开始虽然有点小波折,但这顿饭的后面还是吃得很舒心的,每个人的心里和身上都透着淡淡的暖意。
陈流火偶尔把手放到身侧,张安竹的手也会很默契地垂下来,碰一碰,捏捏手指……
……
吃完饭看众人都放下筷子,陈流火赶紧站起来,动手收拾碗筷,想要表现一下。。
“放着我来吧,我们家没有让客人动手的习惯。”张安竹妈妈连忙阻止他,边把碗筷收拾着叠到一起,边对张安竹说,“竹子,我去洗碗,你好好招呼他,”
张安竹拉着陈流火,问:“我们出去逛会儿,消个食?”
出去走走自然比留在这里拘谨的好。
陈流火立马答应了。
到了门外陈流火就感觉放松了不少,扭头问张安竹,“你觉得叔叔阿姨对我印象怎么样?”
“不错呀。”张安竹说。
“真的假的,我感觉你爸好像……不太喜欢我,都没怎么说话,反而是你妈挺热情的。”
“你想太多了,我妈对谁都热情,我爸对谁都不怎么说话。”张安竹乐了,“在家的时候,每天基本上就是我妈一个人说话,我爸偶尔‘嗯’‘啊’两下。今天莪爸能把他珍藏的药酒拿出来给你喝,就是印象不错了。”
“原来是这样。”陈流火放下心来。
走到通往她小学的岔路时,陈流火扯了下她的手:“走,去你学校看看。”
小学并不大,没多久就逛了一圈,最后停在了操场边那棵粗壮的梧桐树旁。
张安竹抬起手,摸着秋千的绳子,轻声说,“这个秋千快二十年了,去年过年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就是在这里打的。”
“是吗?”陈流火倒是还有点印象,“嗯,我想起来了,我还说它是文物,让你别弄塌了。”
张安竹坐了下去。
陈流火说,“我帮你推。”
“好啊。”
陈流火走到她身后,伸手慢悠悠地推着秋千,轻声说,“你说我们以后买个一楼带院子的房子怎么样,可以在院子里装个秋千,可以种种花,养养草,将来有了小孩子,他们也可以在院子玩。”
“可是一楼比较潮湿啊,再来个院子,肯定有很多虫子。”张安竹皱眉,“我最讨厌虫子了。”
“做好防潮和防虫措施应该没问题的。”陈流火说,“凡事都有利有弊,为了院子我可以接受这些麻烦作为代价。”
“但高一点的也不错,视野比较开阔。”
“那也行。”陈流火低头看着张安竹,伸手拢住她的长发,一直顺到发梢,“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定会有自己的家。”
“嗯,但是不用着急,”张安竹扭过头看着他,仰起脸,带着一个柔和的笑,“现在这样也很好,只要和你在一起。”
秋日的阳光透过梧桐树的枝叶温柔地洒落下来。
她坐在秋千上,他站在秋千前。
她仰头,他俯身。
嘴唇轻轻地贴在一块儿。
从小学出来后,张安竹问,“还逛吗?”
陈流火牵着她的手,感觉头有点儿晕,走起来脚下有点儿飘,可能那酒确实有点后劲。
“你的初中和高中远不远,干脆也带我去看看吧?”
“那得走到路口坐车了哦。”
“走。”
路口有个公交车站,两人走到的时候,刚好有一辆公交车驶了过来。
本来打算要坐出租车的,但等陈流火问了张安竹一声,得知这辆公交车也能到后,便很果断地拉着她上了公交车。
车厢挺空的,乘客用十根手指数都绰绰有余。
毕竟襄城只是个四线城市,即便是早晚高峰期,公交车也很少会有江城那样人挤人的情况,更别说午后最悠闲的时分了。
扫码买票,然后陈流火拉着张安竹找到了一个双排座,和她并肩坐下。
“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如果不坐一次公交车就太可惜了。”他笑着说,“我一向认为,在公交车上看到的,才是这个城市最真实的那一面。”
张安竹说:“大哲学家。”
“到哪一站下?”陈流火问她。
“观海站,”张安竹拉住要去看路线牌的陈流火,“行了,快到的时候司机会报站的,到时我叫你。”
“好。”
陈流火又扭头问张安竹,“开窗的话你会不会冷?”
“怎么,你要开窗啊?”
“有点儿头晕。”陈流火说,“你爸那药酒的后劲还挺大,我想吹一下风消消酒劲儿。”
“好。”张安竹说,“你开吧,我也吹吹风。”
陈流火把窗户拉开了一道缝,然后车开了。
清凉的风从车窗缝外吹了进来。
陈流火看着窗外的景色,和张安竹闲聊着。
张安竹心里也有些感慨,其实她也很多年没来过这些地方了,此刻看着既熟悉,又陌生。
先到的是张安竹的高中。
学校的占地面积不算太大,因为国庆的缘故,学生们正放假,校园里一片安静,大门紧锁。
陈流火和张安竹手牵着手,绕着她的学校不紧不慢地走了一圈。
最后,停在了校门处。
陈流火握着张安竹的手,看着陌生的校名,看着里面陌生的教学楼和操场,忽然有些感触,轻声地说,“感觉命运真的很奇妙,不是吗?”
张安竹扭头看着他。
“二十几年前,有一个叫陈流火的人在江城出生,然后半年多以后,又有一个叫张安竹的人,在几百公里之外的襄城出生。我们两个本来互不相识,只是茫茫人海中的两粒尘埃,我不认识你,你不认识我……我们像两辆似乎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列车,在同一条时间轨道上,各自向前跑着……
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圈子,但它们毫无交集……谁能料想得到,在二十多年之后,这两个原本毫无关联的人竟然相遇、相识、相知……我们的命运有了交集,有了千丝万缕的紧密相连,变成对彼此都是独一无二的那一个人……”
张安竹静静听着,唇角弯起,“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感觉挺奇妙的。”
陈流火伸出胳膊搂住了她。
“哎,我突然又想到一件事。”
“什么?”
“要是能早个十年认识你就好了。”
张安竹看着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早十年认识你,我就不用兜兜转转的谈那么多段恋爱了。”陈流火叹了口气,说,“我们也可以一起经历得更多,拥有更多的回忆……”
张安竹笑了,靠在他的怀里,“就算我们早十年认识,那时候我们都正忙着读书高考,也不可能谈什么恋爱……而且,正是我们过去的经历,才塑造了现在的我们,就算我们真的能提前十年恋爱,说不定结局还没现在美好呢。”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陈流火点点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或许,现在已经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从高中离开,两人又再次坐上了公交车,前往张安竹的初中。
随着车的摇晃,方才那一杯酒的后劲彻底上来了。
陈流火本来在和张安竹闲聊,聊着聊着,就一点点地闭上了眼。
“快到了哦,”张安竹望着窗外的景物,说了一声。
却没听到陈流火的回答。
她正要转头看去,忽然感觉到肩膀一沉,扭过头,发现是陈流火的脑袋,正很踏实地枕在她的肩上,
他闭着眼睛,像是已经睡着了。
张安竹压低声音,“喂,快到站啦。”
他也没反应。
“醒醒?”张安竹叫了他一声,又轻拍了下他的脸。
陈流火哼了声,有些烦躁地动了一下身子,但脑袋依旧枕着她的肩,眼睛也没睁开。
张安竹坐在那里,侧头看着他,神情停顿了一会儿,抿唇笑了起来,“那就睡吧。”
她伸出手,关上了窗户。
十月的风有点凉,免得他感冒。
做完这些,她又扭头看着陈流火,凝视片刻,轻轻低下头去,对着他的额头非常轻柔小心地亲了一口。
“我爱你。”她眼波温柔如水,轻轻呢喃了一句。
没有什么“没能在最美好的时候遇见你”的遗憾。
这一生,只要能遇见你,无论何时,对我来说,都是最大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