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边。
张安竹和方晓并肩坐在一块儿,将脚泡在溪水中。
溪水清澈,在两双白玉般的脚背上荡漾着,凉意沁人,驱走天气的闷热。
方晓双手撑在背后,踢着水,扭头问张安竹,“我听老徐说,陈流火最近在看房子,你们是不是打算结婚了啊?”
张安竹有点儿不好意思,用脚趾头轻轻拨弄了一下水底的石子儿。
“嗯。”
“那先提前恭喜了。”方晓笑嘻嘻地说。
张安竹弯起眼,笑了一下:“谢谢啊。”
方晓用胳膊肘拱了她一下,又问,“陈流火和你求过婚没?”
张安竹摇摇头,“还没有。”
“男人怎么都这样啊?”方晓哼了一声。
张安竹看着她:“?”
“徐智也说求婚这种事很俗!特别是送钻戒什么的,纯属智商不够的人才会做的事情,他说感情到位以后水到渠成的去领个证就行,没必要搞这种虚头巴脑的玩意儿。”方晓下意识地冲老徐的方向丢去一个白眼,“本来前段时间我们也谈到结婚了,后来因为求婚吵了一架,我说不拿钻戒来求婚我就不嫁,他说你不嫁等着后悔!”
那次两人吵到差点分手,后来各退了一步,没再提这事。
当然,关于结婚这個话题的讨论,也暂时搁浅了。
老陈被她看得也一愣,低头推了推烧烤架。
“这女人,突然气哼哼地瞪我一眼干什么?”他满头雾水地嘀咕,“又犯病了是吧?”
眼见鸡翅快熟了,他眼珠一转,抬手拍了拍正往烤串上刷着油的陈流火的肩。
等陈流火看过来时,老徐指了指他身侧的位置,“来,你站这里。”
陈流火一愣,“干什么?”
“帮我挡一下方晓。”老徐说,“我有点事。”
陈流火依言站了过去,刚好能将老徐挡在方晓的视线外。
然后,他朝老徐看去,后者鬼鬼祟祟地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东西,动作飞快地塞进了烤熟的鸡翅里面。
亮闪闪的,看着像个钻戒。
啊,不对。
就是个钻戒。
“我操!”陈流火忍不住低喊了一声,虽然以他对老徐的了解,已经提前知道他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儿要背着方晓,但这还是吓了他一跳,“你在干嘛?!”
“你这都看不出来,我要给方晓个惊喜啊,”老徐得意地说,“电视里不都这么演的,求婚的时候先提前瞒着女的,把戒指塞在吃的东西里面,然后女的吃着吃着,一口咬到,发现是个戒指,顿时惊喜交加,感动得热泪盈眶。”
“就是为了这件事,我才特意找你们一块儿出来吃烧烤的。”他一脸嘚瑟,“哎,女人就是喜欢这种屁用没有的形式主义,真没办法,谁让我是男人,就稍微容忍着她一点吧。”
“大哥,你的脑子没问题吧?自己都说了那是电视剧!”陈流火顿时无语了,“你先不说这戒指塞在鸡翅里弄得油乎乎的,一点儿浪漫的感觉都没有,你就不怕她一口咬到以后,不是惊喜得热泪盈眶,而是把牙直接硌掉一颗的痛哭出声吗?”
老徐脸上的笑顿时僵了几分。
“还有,假设她一口下去,不小心把上面的钻石咬掉了,吞进肚子里的情况,你考虑过没有?”
老徐脸上的笑彻底消失。
顿时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傻逼。
“现在怎么办?”他看着陈流火。
陈流火啧了一声,“赶紧弄出来啊,求婚就正儿八经的求,别弄那么多噱头。”
“哦哦哦。”老徐连忙动手,把塞进鸡翅里的戒指重新掏出来。
陈流火瞟了一眼,发现方晓和张安竹起身离开了溪水,正往这边走过来。
他连忙又侧了下身子,将老徐挡得更严实了几分,压低声音。
“你动作快点,她们马上过来了。”
老徐加快了动作,一不小心手指头碰到了烧烤架,被烫了一下都不敢做声,终于抢在方晓过来之前,把戒指重新挖了出来,飞快塞进裤子的口袋里。
“两个帅哥,你们烤得怎么样了啊?”方晓过来问道。
“快好了快好了。”老徐低着头,若无其事地给鸡翅刷着烧烤酱,“马上就能吃了。”
方晓想到什么,拿出手机,对老徐说,“哎你先烤着,我来给你拍几张照。”
“对,赶紧拍一下哥帅气的英姿,”老徐马上站到了烧烤架后面,拿起肉串和鸡翅,摆出一个自认为十分潇洒的pose,“怎么样,够不够帅?”
“帅,帅得跟我们家对面那条街拐角烧烤店的老板一样。”陈流火斜眼瞅了瞅他,说了句。
“哈哈哈哈,还真有点像卖烧烤的,”方晓笑得龇牙咧嘴,“被你说得,我都不好意思发朋友圈了。”
张安竹也乐了。
老徐:“……”
“行了,烤好了。”陈流火从烧烤架上取下一把烤串,放进盘子里,拿到旁边的桌子上放着,对张安竹说,“去吃吧,小心烫啊,吃了不够我再给你烤。”
“你呢?”张安竹看着他。
“先烤了你的,”陈流火说,“现在烤我自己的,放心,你先去吃吧。”
“嗯。”张安竹走到桌边,坐下了。
“我也烤好了!”老徐举起几串鸡翅和羊肉,用盘子装着,递给方晓。
方晓喜孜孜地接过他手里的烤串,刚坐下便拿起鸡翅咬了一口。
下一口,她整张脸皱了起来。
“徐智同志,你这烤得什么啊!”她嚷了起来,“又焦又苦的!根本没法吃!”
“啊?”老徐惊讶,“又焦了?”
“废话,每次都能烤得这么难吃,也算一种本领吧!”方晓郁闷地吐完槽,又看向张安竹,“我能不能尝尝陈流火烤的啊?”
张安竹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方晓便在她面前的盘子里拿起了一串海带结。
“好吃!”咬了一口她就喊起来了,大声赞美,“真的很好吃,哇,陈流火真是太会烤了!”说罢又瞪了老徐一眼,“比你烤的好吃一百倍!”
老徐心里有点不舒服,没好气地回,“人家现在是大厨,我当然比不上。”
方晓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闷头吃着海带结不做声。
“哎,行了行了,什么大厨,就是和朋友随便学的,”陈流火啧了一声,“既然这样,我来烤吧,你们管吃就行。”
“啊?”老徐愣了愣,往陈流火看了一眼,“都你烤啊,不太好吧?”
“能者多劳。”
“这怎么好意思……”
“多大的事儿,扭扭捏捏的。”陈流火伸手推了推他,“行了过去陪方晓吧,下次你再请我吃饭就是了。”
“行,下次我请你。”
老徐这才往方晓那边走了过去。
陈流火问了声他们都要什么,然后就开始动手烤了起来。
过了两分钟,张安竹走了过来。
见陈流火腾不开手,她将一串烤肉放在他的唇边,“来,我喂你吃。”
陈流火咬了一口。
等他咽下去,她再将烤肉凑近。
他便再咬一口。
等他吃完,张安竹说,“莪也来帮你。”
“不用,你到旁边去歇着。”
“我乐意。”张安竹拿起一边椒盐罐子,边往肉串上洒着,边轻声说,“我想和你在一块儿。”
陈流火笑了,“好。”
……
……
傍晚,桌上一片狼藉,啤酒喝完了,可乐也喝光了。
陈流火一直是负责烤的那个,不过在张安竹的帮忙和投喂下,也没饿着。
“不是说还有什么篝火晚会吗?”张安竹咬着一串香菇,含含糊糊地问方晓,“什么时候开始呀?”
“还得一会儿,上次是八点。”方晓回答完,放下手里的杯子,说,“竹子,先陪我去下厕所。”
“好。”张安竹站起来。
两个女人一起往前面的公共卫生间走去。
看着方晓走远,老徐又转头问陈流火,“你说,我啥时候把戒指给她比较合适?”
“看篝火的时候我觉得不错。”陈流火说。
“那就等看篝火的时候吧,”老徐一边说,一边伸手摸向裤子口袋,“我也……”
话还没说完,他的声音猛地顿住了,伸到口袋里的手也僵住,身上一阵发麻,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猛地抬头看着陈流火。
陈流火问:“怎么了?”
老徐的喉结滚了一下,咽下一大口口水。
“戒指……不在口袋里了?”
陈流火愣了一下,有些懵,“什么意思?”
“我口袋里没戒指了!”老徐说着,站起来,把袋子翻到朝外,“刚才明明塞在里面的,现在怎么没了?!”
“我靠!”陈流火也一下紧张了,“是不是掉哪儿了?”
“肯定是掉了,”老徐慌了神,“小一万块钱呢!我艹!”
“你先别慌,”陈流火说,“首先,咱们的活动范围就这么大,就是掉也不会掉得太远,再说了,这里一直也没外人来,不会被人捡走,找找应该能找到。”
老徐点点头,稍微镇定了下来。
陈流火接着说,“赶紧回忆一下你去过些什么地方。”
“我还能去哪儿,”老徐扯着头发回忆,“就是在这边吃烧烤,和你们聊天……啊,对了,还去小溪那边洗过一次手。”
“我和你一块儿找。”陈流火站起来,手一划,“我找这边,你找那边。”
“诶。”
两人各自弯腰找了起来。
桌底,没有。
附近看了一圈,也没什么发现。
想到老徐说去溪边洗过手,陈流火往溪边走过去。
刚走了两步,忽然眼尖地瞥到不远处的一颗鹅卵石旁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着光。
陈流火走过去,定睛一看。
还真是老徐的戒指。
刚弯腰捡起来,突然方晓的声音传来。
“咦,竹子你看,陈流火的手里怎么有个戒指啊?”
陈流火循声转头,就看到张安竹和方晓一起走了过来,两个女人都盯着他手里的戒指。
方晓眨眨眼,扭头冲张安竹说,“难道,是他准备给你的?”
张安竹看着陈流火。
“哦,这戒指不是我的,”陈流火走到老徐跟前儿,把戒指递给他,“是老徐的,刚才掉了,我们找了半天。”
方晓一愣,看向老徐,“你的戒指?”
“对。”老徐接过手里,想想也暴露了,保密也没用,便干脆一脸满不在乎地递给方晓,“你试试看,大小合不合适。”
方晓没接,问,“什么意思?”
老徐清了清嗓子,说:“你不一直吵着要我买钻戒求婚吗?我前两天路过首饰店,看着打折就随便买了一个……”
方晓愣了。
老徐看着她,“你要不要啊,不要我就拿去退了。”
“要!”
方晓连忙大喊了声。
大概是过于激动,有点儿破音。
然后她就不好意思了,一把抓过戒指,头也不回地直接跑向那顶天蓝色的帐篷,钻了进去。
“哎这人,还害臊呢。”老徐说了句,也屁颠屁颠地跟着去了帐篷。
张安竹看了会儿,扭头对陈流火说,“我也有点累了,回帐篷歇会儿。”
“我也去。”陈流火说着,和她一起钻进橙色的帐篷里。
进去之后,张安竹躺下。
陈流火拧开了电风扇,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见她不说话,陈流火抓起她的手,在她的手心里轻轻抠了两下:“刚才吃饱了吗?”
“吃饱啦。”张安竹说。
“我摸摸,”陈流火摸了摸她肚子,“真饱了。”
张安竹“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了,陈流火凑到张安竹的耳边小声问,“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没有啊。”张安竹闭着眼说。
“装,还和我装,半天都不和我主动说话,还说没有不高兴。”陈流火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之前我们怎么说的,有什么心事什么不开心的什么想法……都开诚布公的讲,不许憋着一个人生闷气。”
张安竹抿了下唇,转身和他面对着面,只是把脸埋在他胸口里,闷闷地说,“我不说,是因为说出来会显得我很小气,很无理取闹……”
陈流火笑了起来,用下巴磨蹭着她的头发,“为了那个戒指?”
过了半天,张安竹轻轻“嗯。”了一声。
陈流火说,“你本来以为戒指是我要给你的?结果不是,期待落空,就不高兴了?”
又过了半天,张安竹才小声地说:“本来,如果一开始就知道那个戒指是徐智准备给方晓的话,我也不会有什么感觉,但偏偏……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儿不太好,所以才不想说的啊……“
她叹了口气,在他怀里晃着脑袋,手脚乱蹬,“你好烦,干嘛要问啊,不问的话,我一个人郁闷几分钟就消化了。”
“嗯,其实也不一定落空了。”陈流火说。
张安竹抬头看着他,“什么意思?”
陈流火没有回答,只是坐起身拿过自己的包,拉开最里面的那一层的拉链,然后从里面拿出来了一个黑色的小圆盒子。
张安竹半撑起身子,一直盯着他的动作,看到他拿出来的盒子,目光突然凝固。
陈流火递给她:“给你。”
张安竹将盒子接在手里,但没打开,小声问,“是什么?”
其实,她心里已经知道了。
“戒指。”陈流火也没卖关子,直接报了她心中的那个答案。
张安竹楞了会儿,轻声问:“你怎么会……”
“你先打开看看,”陈流火捏了下她的脸,“看完再问行不行?”
张安竹抿唇笑了,将盒子打开。
里面果然是戒指,而且是两个。
一个男款一个女款,款式都是一个简单的圈,中间有两个精致的镂空字母,一个c,另一个是z。
区别是女款的戒圈中间还点缀着一派细小的碎钻。
陈流火问,“喜不喜欢?”
张安竹静静地看了会儿,点头。
“本来想找个浪漫一点的时候再给你的,”陈流火悠悠叹了口气,“结果小朋友看到别人有戒指她没有,就要哭鼻子了,没办法……”
“谁要哭鼻子了。”张安竹抬起头看着他,吸了吸鼻子,小声说。
“眼睛都红了,我再不拿出来,下一秒保证委屈哭了。”陈流火啧了一声,“那我也只能在这个不怎么浪漫的时候,不怎么浪漫的环境里给你了。”
张安竹握紧了手中的小圆盒子,眼眶里的湿润已经控制不住。
下一秒,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
“我说吧,”陈流火的语气是那种“我早就料到”,“果然哭了。”
“我是高兴哭了!”张安竹抬起另一只手,锤了他两下。
“哈哈哈哈。”
“讨厌,不许笑。”张安竹说着,眼泪却掉得更快了。
“其实,我也很高兴,”陈流火笑着抬起手,指腹轻轻替她擦着眼泪,“我也很高兴……一年前,我根本没想到过,有一天我会因为光是想到能和一个人一直在一起,就这么高兴……”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张安竹时的情形,也想起了她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和我生个孩子吧。”
直到这一刻,他依旧清晰无比地记得自己听到这句话时的感受。
啧,不是个骗子,就是个神经病。
但从那一天起,她就像一个不请自来从天而降的……神经病,不由分说地闯进了他的生活里。
然后,和他的生活交织、融合在一起。
在这近一年的时间中,他第一次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爱,第一次有了除了方女士之外,发自内心真正想要保护的人,也有了一个让他可以依赖可以倾吐的人,有了那个可以手牵着手,一起在未来的人生道路上共同漫步,共同前进的人。
而那句他根本没有当真的话,到了现在,也许很快就要成真了。
他期待着,而他相信,她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