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的时候,天空里起了风,扫荡着沉闷的天气。
篝火晚会八点准时开始。
烧烤场的中间有大概一两百个平方没有草地,是一片细石子混着沙粒铺成的区域,中间还有个石头围成的圈,里面放着点燃的篝火,两边摆着音响。
说是篝火晚会,其实就是几個烧烤场的员工们围着中间的篝火表演了几段舞蹈、还有小品之类的节目。
然后,老板登场,拿着麦克风,引吭高歌一首。
一圈下来,都兴奋了的游客顿时也跟着凑热闹,一边拍手一边跟着喊节奏。
然后老板喊着让想唱歌的游客也上来唱,还真有不少游客兴冲冲地上去了,无论唱得好坏,都能收获一阵掌声喝彩。
陈流火几个人就站在游客中间,看着前方热闹的景象聊着天儿。
“我们要不要也上去唱几首啊?”方晓有些蠢蠢欲动,扭头问身边的男友。
“当然。”老徐搂着她的腰,自信满满,“让哥陪你一展歌喉。”
说罢,他又看向陈流火,“你唱不唱?”
“不了,”陈流火笑笑,“这么多人,不太习惯。”
“啧,那真可惜。”老徐知道陈流火唱歌的水平不错,但对此他也并不奇怪,毕竟他知道陈流火是个不太爱出风头的人,在这么多人的目光里像作秀一样的表演,不是陈流火平时会喜欢的事。
方晓也问了张安竹,张安竹笑着摇头:“我也不去了。”
“那你们给我们拍照吧。”方晓笑着说。
“你们两个一个负责拍照,一个拍视频。”老陈干脆分派工作了。
“好。”陈流火应了一声。
老徐和方晓手牵着手地上去了。
结果两人也没马上唱歌,老徐拿着麦克风说要先表演个魔术,游客们纷纷鼓掌。
“魔术?”张安竹拍着视频,也略带好奇了。
然后,张安竹就看到老徐手里拿着一张卫生纸,将纸卷成一个纸卷后用火机点燃,再一捋一晃,眨眼之间,燃烧的纸卷就变成了一朵玫瑰花。
紧接着,老徐把手里的玫瑰花往方晓的前面一伸,行了一个风度翩翩的绅士礼,沉声道,“这朵玫瑰花,送给全天下我眼前这位美丽的姑娘,也是我未来的媳妇儿,媳妇儿,无论你是二十岁、还是三十岁、四十岁……一直到七八十岁,在我心里,都永远比这朵玫瑰花更美。”
方晓笑得眼睛都找不着了,把花接在手里。
“原来徐智还会变魔术啊,”张安竹握着手机,转头对陈流火笑着说,“这变得简直行云流水,我感觉他的水平和专业的魔术师也差不多啦。”
“哈哈哈,”陈流火也笑了半天,“高一的时候他就用这招来骗我们班的漂亮女同学了,这么多年下来,能不熟练吗?”
“啧,”张安竹顿时蹙眉,“你不会也这样吧?”
“放心吧,我从来不骗漂亮女同学,”陈流火也很严肃地说,“都是漂亮女人处心积虑的来骗我。”
说完又悠悠叹气。
“没想到,我逃过了那么多的爱情陷阱,最后还是栽在旁边这个坏女人的手里了。”
“要点脸吧。”张安竹笑得不行。
她的一只手和陈流火的手握在一起,两人中指上的戒指也在夜色中闪着淡淡的微光。
……
大概九点半,篝火晚会散场了。
因为白天折腾了一整天,篝火晚会一结束,几人就都困了,一起回了放帐篷的地方。
这时候风也愈发大了起来,帐篷被吹得哗哗响,要不是四个角被固定在了草地上,估计都能被风刮走。“晚上会不会下雨啊?”张安竹有点担心地问了一句。
“放心吧,我刚看了天气预报,”陈流火笑笑,“今晚不会,到明天早上才会下。”
“那就好。”张安竹呼出口气。
互相道了晚安之后,四人分成两对儿,进了各自的帐篷。
在防潮垫上躺下,陈流火把天窗拉开,两人看着头顶的夜空。
可惜的是,天上有云,那些漂亮的小星星都藏在了云里不冒头儿。
四周很静。
如果在市区,这个时间到处都是人声和车声,喧哗、热闹。
但在这里,整个夜都是静悄悄的。
两人耳边萦绕着的是各种小鸣虫的叫声,风儿刮动草梢和树叶沙沙声,溪水的潺潺声,隔着帐篷,都无比细微,却愈发凸显出了这个夜的宁静。
陈流火伸出手臂,将张安竹搂在怀里,说:“晚安。”
张安竹将脸埋在他胸口处,听着他结实胸膛内传来的心跳,只觉得整个人也变得无比平静、宁和。
她闭上了眼,轻轻“嗯。”了一声。
夜色在唱着歌,一首安眠的歌。
帐篷里,静悄悄。
……
也不知过了多久,静谧突然被打破。
“老陈,快醒醒!”
帐篷外传来了老徐带着几分慌乱的喊叫声。
陈流火睁开了眼,发现四周还是一片黑暗,他懵了两秒,爬起身,摸了两下才找到帐篷的拉链头,这拉链质量像是不太好,他拉了一下还没拉开,用力扯了几下,才终于弄开了。
老徐和方晓都在外面。
“怎么了?”陈流火问。
“刚才方晓接到电话,说她哥昨天晚上加班时晕过去了,已经被送到了医院,她要马上赶回去。”
外面的风刮得更大了,虽然距离近,老徐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有点支离破碎,其中还夹杂着方晓六神无主的轻微抽泣。
张安竹听到,也立即坐了起来。
“是吗?”她连忙说,“那是应该回去。”
老徐说,“要不你们也一块儿回吧,到市区以后我先把你们放下,再送她到医院。”
陈流火点点头,“行,先等几分钟,我们收拾一下东西。”
“嗯,我们也要去收拾一下。”老徐说罢,拉着方晓回了帐篷。
陈流火摸过来手机,点亮屏幕。
刚过凌晨三点。
他打开手电筒,用来照明,然后和张安竹一起动手收拾。
带来的东西本就不多,没几分钟就收拾好了。
再检查一遍,没发现遗漏。
陈流火便和张安竹一起出了帐篷。
过了几十秒,老徐和方晓也出来了。
几个人往烧烤场的大门走去,门是锁的,不过他们已经找到了值班的工作人员,把情况说了一遍,工作人员便替他们打开了大门。
片刻后,四人乘坐着老徐的车,一路往市区开去。
晚上的郊区车辆极其稀少,路上空旷得简直好比进入了末日小说里的无人区,老徐毫不客气地把车速提了起来,车跑得很快。
陈流火和张安竹坐在后排,对视了一眼,两人知道方晓心中焦急,也不便开口提醒老徐注意车速。
蓦地,原本漆黑的夜幕上闪过一道白光。
是闪电。
沉闷的雷声接踵而至,滚滚震动天空。
几乎是同一时刻,雨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转眼打得车窗一片模糊。
“我艹,这天气预报也太不准了,不是说早上才会下雨吗?”老徐骂骂咧咧地打开了雨刷,“真他妈的倒霉,偏偏在赶着回去的时候就下雨了,还这么大。”
大雨落在车窗上,很快涓滴成海,瀑布一样地流淌下来。
前窗的两个雨刷器刷刷地左右摆动着,将落在玻璃上的雨甩开,但雨实在太大,见效一般。
厚重的雨幕笼罩着,车灯的可照距离被大幅缩短,只能勉强看清前方二三十米的距离,黑暗似乎像是未知的深渊,张着大嘴在等待几人驶入其中。
不知道为什么,张安竹的心中突然涌出了一丝不安。
她不知道这不安从何而来。
但就是莫名地阵阵心悸,仿佛有只大手略为用力地攥住了她的心脏,轻微的钝痛与窒息感传来。
片刻后,老徐开着车上了一座桥。
过了桥就能到市区了。
张安竹却用力地咬住了嘴唇。
她突然想拍着老徐的座椅靠背大喊让他停车,不要再继续往前开。
只是这些话她没有办法说出口,即便说出口也没有任何足够的理由可以支撑,无法让别人相信——即便是她自己,也找不到这心悸的源头为何,又怎么给得出理由呢。
她唯一能做的,只是伸出了手,而后,用力握住了身边陈流火的手。
陈流火感觉到她的手很凉,一直在抖,他赶紧转头,皱眉问道,“手怎么这么凉,是冻着了还是不舒服?”
张安竹只是摇头,不回答。
陈流火赶紧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给她搭上。
张安竹抬头看着他,正想说什么,就在这时,前方的拐弯处突然冒出了一辆白色的SUV,明晃晃的远光灯瞬间打了过来,在雨幕里晃得人睁不开眼,同时那辆车的速度也很快,似乎没注意到他们,直冲着这边撞了过来,就像是恨不得跟几人同归于尽似的。
白光充斥视野,老徐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第二反应才是忙打方向盘闪避。
离心力的作用,让几人身子倾斜,陈流火用力抓住了张安竹的手。
从那辆白色的suv出现到逼近只不过短暂的一两秒,但在这一刻所有人对时间的感知似乎都被瞬间拉长,漫长无比的短暂之后,耳畔传来一声巨响,随即是车身的强烈震动。
他们没有和那辆白色suv撞在一起,但代价是撞在了桥边的护栏上,护栏被撞断,车却没有停下,继续往前冲去。
下一秒,是短暂的失重感,以及坠入水中的一声巨响。
桥的下方,是一条湍急的河!
车带着重力,一头栽进河中!
河水瞬间淹到了三分之一个车身,水流从缝隙里涌入,整辆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往下沉。
张安竹整个人都僵硬的跟尸体一样。
那之前让她夜夜恐惧到无以复加的一幕,居然又一次、又一次来了!
这一刻,她忘记了自己已经学会游泳的事情,大脑一片空白。
老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弄蒙了。
方晓则是全身瑟瑟发抖。
这时,陈流火当机立断,喊了一声,“快解安全带!开窗,开车门!”
老徐终于动了起来。
方晓也醒过神,手搭在安全带上,声音里带着哭腔。
“怎么办,我、我不会游泳……”
“先解安全带,”老徐说,“等下我拉你!”
陈流火手脚麻利地解开了自己身上的安全带,扭头见张安竹脸色惨白目光有些发直,整个人一动不动,心里一沉,立马拧过身子,替她解开安全带。
车辆在水中又往下沉了一截。
这时,老徐紧张地叫道,“不行啊,车窗和车门都打不开了!”
车落水之后,在车厢里有空气,内外的压力差导致车门很难直接打开。
至于车窗,是因为电路系统进水短路失去了控制。
“安全锤!”陈流火冷静地说。
“啊!对!”老徐拉开储物格,摸出了个红色的安全锤。
他使出全身力气,对着车窗狠狠砸了十多下,玻璃终于破开。
车窗一破,河水便加速涌了进来,眨眼间,就到了几人的小腿,车下沉的速度也更快了。
“行了,锤子给我!”陈流火喊了声。
老徐连忙把安全锤塞给陈流火。
陈流火深吸一口气,紧握住安全锤,迅速拿着安全锤猛砸张安竹那边的车窗。
一片片蛛丝在玻璃上炸开,几秒后,咔嚓一声,出现了一个大洞。
河水继续涌入,淹没了前排的座椅。
老徐从车窗钻入了水中,转身去拉方晓。
而等陈流火简单清理掉了车窗残留的玻璃碎片,水已经到了他和张安竹的胸口。
他不敢稍慢,握住张安竹的肩,用力摇晃了她几下。
她才慢慢看向他,目光半懵懂半呆滞,脸色发白。
“别怕,你已经学会游泳了!”陈流火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看,我敲的是你那边的窗户,所以,你先出去,我再出去!”
他的声音是那么远,仿佛来自天边,但最终还是进了张安竹的耳朵,使得她的耳膜振动,经过听觉神经元,从而产生大脑能够理解的神经信号,传递到初级感觉皮质。
已经几乎停止运转的大脑,受到刺激,终于恢复了极其缓慢的运转,宛如一台卡顿的老爷机般,迟钝地分析起了这一串的神经信号。
刚才……陈流火……说了什么?
【别怕……】……卡……【会游泳……】卡、卡……【你先……】……卡、卡……【我再出去!】
张安竹一直凝滞的睫毛动了动。
突然,这一串神经信号组合了起来。
意义一点点脱离混沌,变得清晰分明!
对,她已经会游泳了!
这一次,她不可以再变成他的累赘!
张安竹整个人猛地清醒过来,而这时候,车里的水位已经逼近了她的下巴。
电光火石之间,她猛吸了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同时猛地向前一蹬,身子直接穿过车窗,从车里钻进了河水中。
转瞬间,四面八方的河水淹了过来。
她整个人都彻底被水淹没了。
本能很害怕,可这一刻,张安竹的脑子里连害怕也顾不得想,只是立即转头朝后望去。
陈流火呢?
他出来了吗?
但在这一片黑暗的水流中,她像是变成了瞎子、聋子,完全失去了看与听的能力。
忽然,身后水流涌动,紧接着,有人拍了拍她的背。
张安竹猛地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