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也只僵了那么一瞬间,下一秒,赵端的动作便恢复如常,只是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收敛了。
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将其端起,轻轻吹开水面的茶沫,微呡一口,赵端的脸色平静的仿佛只是在陈诉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一样。
“你已经不小了,该长大了,应该知道到了我们这时候看中的将不再是个人的荣辱,而只是利益。
今天这事儿,朕承认确实是对不住你,朕利用了这事儿逼丁聂交出了部分兵权。
但,你也并没有什么损失。
马也给你找回来了,你何必还要纠结?
而且事后,朕肯定也会给你好处不是?”
赵俊却依旧冷着脸:“王伴伴被打了。”
赵端的面色平静异常:“只是个奴仆罢了,打了便也就打了,能用挨一顿打给天家换回部分兵权,他也算是有功了。
到时候给他提到押班的职位补偿便是。”
赵俊的拳头猛的捏紧,咬牙道:“他是我的人!”
“那又如何?”
赵端冷笑。
深吸一口气,赵俊原本愤怒的脸色突然变的平静,看着赵端脸上带上了一丝怜悯:
“你这個皇帝当的真可怜!”
仅仅就这么一句,短短十个字,却将一直保持着平静的宋帝瞬间惹恼!
“放肆!”
洁白的茶盏被摔在地上发出咔嚓的碎裂声,碎的满地都是。
滚烫的茶水四溅,被烫到的人却没有半点反应。
四周的宫人悄然间不知都退到了何处,诺大的福宁宫如今只剩下这父子二人相对而立。
灯火摇曳,映在二人的脸上使得他们的面庞忽明忽暗。
只是与刚才不同,刚才愤怒的人脸色变的平静了,而刚才平静的,现在却愤怒异常!
“怎么?我只是说了实话你就受不了了?呵呵……”
赵俊眼带讥讽的看着赵端,自己这个便宜皇帝老子!
赵端深深的吸了几大口气,脸色阴沉的吓人,凝视赵俊良久缓缓道:“
你莫要以为朕会因为你是皇子就不会责罚你了,你现在有的一切都是朕给你的!
你的身份,你的身体,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朕给予你的。
而你一无所有,你又凭什么在这里说朕可怜!
你又知道些什么!
朕以弱冠之龄执掌神器,继位之初国内局势动荡,野心家蠢蠢欲动!
内有文官集团近乎架空朝堂,外有掌兵将门虎视眈眈!
大宋四周北有鞑靼威胁,南有土司不时作乱,西北匈奴时时入侵将整个大宋西北地区当成了粮仓随用随取!
东南倭寇不断侵袭,不时便有又有几县被倭寇洗劫一空,城中百姓被屠杀殆尽的奏报传上来!
可以说是危机四伏!
而朕!
纵横睥睨,平衡朝堂,示敌以弱夺回部分兵权,让皇叔坐镇西北威慑匈奴,给朕腾出手来收拾国内乱局。
短短三年,朕就让原本已经千疮百孔的大宋重新站稳了脚跟,各方威胁都得到了遏制。
五年,朕便将原本近乎架空朝堂的文官集团削弱到仅能跟将门分庭抗礼的地步。
如今二十年过去了,虽然威胁依旧在,但却都让朕保持在了一个安全的平衡上,百姓也大多能够安居乐业!
而能做到这些,你以为是你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行的吗?
成大事者,个人荣辱又算得了什么,唯有放下它,目光看向最根本的利益,这样你才能达成你想要的目的,而这,又有什么不对吗?!”
赵端凝视着赵俊,厉声质问道。
赵俊却摇了摇头:
“那又如何?我看到的只是一个无能之辈拆东墙补西墙,将一个原本四处漏风的破船补的勉强能动罢了。
这样的船还不如不要,直接重造!
你是皇帝!
而我是亲王!
如今臣子打了我这个亲王的人,抢了我这个亲王的马,最终却只交出了部分利益就可以免于责罚。
如此一来,跟赎罪银有何区别?
而历史上,所有有赎罪银出现的朝代全都是在王朝末期,皇室威严散尽之际!
这代表了皇室的神秘性不在,代表的律法的威严不存!
若是人人皆能以赎罪银脱身,那人人都会知法犯法去赚取更多的钱财,更多的利益,反正最后也可以用赎罪银脱身,怎么算都是赚的!
到了这等地步的朝廷,又还能有什么未来吗?”
赵端面色一滞。
赵俊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说是这么说,赵俊只是找个合理的借口反驳他罢了,事实上他就是气丁聂打了他的人,抢了他的马,最后居然只用付出利益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这让他很不爽,非常的不爽!
而赵端也似乎因为赵俊这番话陷入了沉思一样一动不动。
半响,坐回位置上漠然道:“那朕又能如何?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丁家直接或间接的影响了大宋近一半的军队,若是朕随意处置丁聂,丁家反扑起来,受苦受难的还不是天下百姓?
如今能够削弱丁家在军中的势力,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朕!还能如何?
又能如何?!”
“所以说丁家你奈何他不得了?”
赵俊问道。
“这已经是目前的极限!”
赵端沉声。
“那我就自己来!”
赵俊冷然道。
赵端悚然一惊,猛的抬头看着这个六儿子,喝道:“莫要做些过分的事,否则朕也保不住你!丁家只要一日兵权在手,可没那么多顾忌!”
赵俊闻言却是冷笑:“莫要做过分的事吗?本王知道了。”
言罢,不待赵端再说什么,径直便转身离开了福宁宫。
待赵俊离开后,曹爽一脸担心的凑了过来:“陛下,云王爷他……”
赵端却抬起了手,目光幽幽的看着赵俊离开的方向,刚才脸上的各种神态都已经消失恢复了平静。
摆了摆手,曹爽会意,立即又让人端上来一杯热茶。
并赶紧让人将地上的瓷片茶水都收拾干净。
而赵端却只是默默的捧着茶盏,也不顾茶水的滚烫,自顾自的喝了一口。
心中却在想着皇城司汇报回来的消息。
自己这个六儿子可不简单。
从八年前开始,皇城司就禀报说京城多出了一股暗地里的势力,起先他还以为这是哪家的谍报势力。
却一直查不到头绪,而随着六年前自己这个六儿子就藩,那股活跃在京城暗处的势力却陷入了沉寂。
起先还没怎么在意。
但随着他回京,这股势力居然再次有了活动的迹象,莫不是……
正好看看,好好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