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前往东南四郡镇压叛乱的捧日四军班师回朝，并将此行的最大俘虏方腊带回了京城献俘。

在汴京门前，宋帝亲自接受了这次献俘。

紧接着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赵端并没有当场让人处决了方腊反而将其暂且押在了皇城司的监狱中。

没有人知道他想干什么，但都已经不重要了，东南四郡的乱象平定了，朝廷也收到了足够的税收，并且经过方腊这一次造反的清理。

当地很多地方势力都被连根拔起，出现了势力真空，朝廷这边居然像是早有准备一般立即便拿出了足够的人手将这些势力真空给重新填满。

这一次，朝廷彻底的在东南安进了自己的钉子，原本已经几乎听调不听宣的东南四郡经此一事，竟再度回到了朝廷的掌控之中。

深夜，皇城司的牢狱中。

阴暗的地下牢房不时有水滴的声音阵阵响起，滴滴从牢房顶部凝结成的水滴滴落在地面上，声音阵阵回荡让整个牢房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啪嗒！啪嗒！啪嗒！

这个这般寂静的除了水滴声外便再也没有任何声响的地方正是皇城司牢狱的最深处，暗牢！

这里是地下三层，进来的通道只有一条，由皇城司中最精锐的一個大队把守入口，没有任何人能够从这里逃出去，也没有任何人能来这里劫狱！

从建立至今，所有被关在这里的犯人无一不是罪大恶极之辈，而一旦进了这里，他们便也再没有了活着的机会。

哐当！哐当！哐当！

一个铁制的小阁箱被从上面的天井放了下来，随着阁箱的轰然落地，一阵铁链声响起。

阁箱被从里面打开，赵端面色平静的缓步从其中走了出来。

他没有带任何人，曹爽也被他留在了上面，他就这样独自一个人一步一步走在这暗牢之中。

暗牢很黑，地处地下三层，仅有几盏以长明灯材质制成的油灯提供着些许的光线。

暗牢已经很久没用过来，如今整个暗牢每只有一名犯人。

那就是刚刚被押解回来的方腊。

赵端一路前行，脚步不疾不徐，在整个暗牢中响起一阵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暗牢最深处，一个披头散发垂着头的身影听到了这个声音，忽然抬起了头。

他敏锐的发现了这个脚步声应该不是哪个给自己送饭的看守。

而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方腊的神情动了动，却也没有起身，依旧呆呆坐在原地，只是嘴角却已经不由自主的扬起了一个弧度。

啪嗒！啪嗒！啪嗒！

终于，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在他这间牢房前停下，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方腊的视线当中。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宋帝赵端！

“你来了？”

方腊平静的开口打了声招呼，他这样子一点都不像是一个被当朝执掌者抓住的反贼头领，反而就像是遇见了一个老朋友一般。

“嗯，来了，还给你带了点酒菜。”

赵端说着扬了扬手里提着的一个食盒，他竟然提了一个食盒进来！

说着，就听咔嚓两声，赵端竟然直接将暗牢的牢门给直接打开了，自己也随即走了进去来到方腊面前盘膝而坐，并亲手将一盘盘菜肴和一壶上好的女儿红摆在了方腊面前。

“吃吧，都是好东西。”

亲手给方腊递了一双筷子，赵端便就这样盘膝坐在了地上看着他。

方腊也不客气，接过筷子端起碗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菜肴很丰富，烧鸡烧鸭烧鹅，牛肉羊肉驴肉等，可以说是肉类的应有尽有，全都是硬菜！

大口大口的吃着肉，又一把拍开女儿红的泥封，捧起来咕咚咕咚的大口大口灌了起来，良久这才打了个嗝一把将酒坛摔在地上，道了声舒坦！

他没有理会赵端，继续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直到将赵端带过来的东西都吃的干干净净后，这把用衣袖抹了抹嘴巴，抬起头看向一直看着他吃的赵端问道：“怎么样？东南稳定了吧？”

赵端点了点头：“虽然还没有完全拿回来，但基本已经掌控了，他们在当地的势力根基被你杀的损失惨重，朝廷携带击败你的威势在当地立了威，又安插进去那么多人手。

如今的东南可以说是重新回到了朝廷的掌控之中。”

方腊点了点头：“那就好，大宋的顽疾又被去除一处了，也不枉我二人这般谋划了。”

二人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若是被外界的人听到指不定会被震惊成什么样，闹的沸沸扬扬让东南士绅损失惨重的方腊造反居然是当今天子与之共谋的！

而且他们还成功的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借此一事，让朝廷重新恢复了对逐渐脱离朝廷掌控的东南四郡的掌控权！

并且还对当地的士绅豪强和坐地官员们进行了一次清理行动！

赵端沉默了一会儿后，忽然道：

“朕救不了你。

东南的事闹的这么大，必须有人死，而你就是最好的人选，你是反贼头子，放了谁都不能放了你。”

方腊笑了笑，无所谓道：“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我既然选择了去做这件事，那以后的结果我肯定就做好了接受的准备，这没什么好难过的。

从我爹娘被那群士绅豪强逼死开始，我这一生就只为了复仇而活着。

我还得感谢陛下你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呢。

你知道这次在东南我杀了多少士绅官员吗？

足足上万人！

大半个苏南郡的地主士绅被我全家杀光，那些鱼肉百姓的官员只要有百姓指认的我也一个都没有放过。

再加上苏北，渐江，以及海福，说一万人都是往少里算的，我都怀疑自己杀了数十万人，只是已经算不清了。

我这也算是值了，用我这一条命换了那么多畜生陪葬，我不亏了！哈哈哈哈哈！！！”

说着说着，方腊开心的大笑起来。

而看着开怀大笑的方腊，赵端却是叹了口气，回想到当初自己还是个皇子的时候偷溜去东南四郡在路过一处乱葬岗时见到这个从死人堆里爬起来的少年时，少年那眼中那毫无生气的眼神。

再看看如今这个满眼释然与痛快的方腊。

是啊！

能从地府爬出来的男人，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复仇吗？

如今目的达到了，他又有什么好遗憾的呢？

赵端站起了身，三日，朕最多还能压三日，三日之后就会将你在午门处斩，以儆效尤。

你好好渡过这剩下的三日吧，想要吃点什么都可以吩咐皇城司，朕已经吩咐过他们了，他们会给你带来。

“够了，够了。这就够了。”

方腊停下了大笑，点了点头，重新坐回了地上，眼神逐渐变的空洞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赵端叹了口气，转身出了牢门，也没有关门，就这样向外走去。

伴随着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身影逐渐隐没在黑暗之中。

陷入回忆中的方腊转过头来看着赵端离开的身影，忽然露出了一抹笑容，轻声喃喃道：“来生再见了，三皇子殿下。”

记忆仿佛是一瞬间回到了那个傍晚。

昏暗的天色下，秃鹫在天空盘旋，几只乌鸦在树枝上嘎嘎乱叫。

而自己却满身是血的刚刚从假死中苏醒，从尸体堆里爬了出来，迎面便撞上了那个路过乱葬岗，正满脸震惊的看着自己的俊秀少年郎……

……